胡敦顿时面如死灰,颓然道:“皇上……”
永平帝冷冷地说道:“怎么,赵侍郎的爹娘都能为了儿子打架的事跟人赔礼道歉,你侄子犯下如此大过,朱雀将军的爹娘、玄武侯的外公外婆——白虎将军的爷爷奶奶还当不起你胡家赔罪认错?”
又严厉地对杜宰相道:“令京都府衙将胡镇伤人、霸占张家财产一案移交刑部,与原公孙匡追杀张家幼女一案并列审查。查明后据实上奏!”
杜明忙上前躬身应道:“臣遵旨!”
永平帝又下旨:“从南雀国缴获的财物中,拨白银两万两给玄武候做安家费用;另拨白银一万两给郑家。”
虽然不抵当年抄家的财产,加上当日封赏赐的宅子田庄地亩等,也差不多了。
皇帝很想大方地把当初抄家的银两都还给张家,无奈国库没银子,他能有什么办法。
可不是他做皇帝的小气,如今北边还在打仗,到处都要用钱粮,他这个当家的也要跟玄武侯一样算计着过,不过是一个算国家大账,一个算家用小账而已。
心里终究有些内疚,一生气,就盯着胡敦心想,若是查明云州山林确实霸占张家的,朕一定让你们翻倍吐出来。
从皇宫出来后,板栗和赵耘就匆忙去了景泰路。
因为永平帝的这道圣旨,无数豪门权贵都涌往景泰路,去观看寒门新贵与老牌权贵对阵。
这场别开生面的较量本来分三个场地同时进行:皇宫、京都府衙大堂、景泰路胡家门前。
前两处是文斗、智斗,已经分了胜负,以胡家败落而收场,目前只剩景泰路一处了,也是最激烈、最紧张、最粗俗不遵规矩礼法的一处。
暮色降临。天空阴沉沉的,景泰路两边挂起了各色灯笼,将一条街照得明亮如昼,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儿是元宵节呢。
看热闹的百姓一边热火朝天地议论,一边踮脚对前面张望。而前面的人每听见吵出新内容,立马对后边人说。消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街面传播。是以街道虽长,却是讯息畅通。甚至专门有小叫花挤到前边听,然后再回到后边告诉人,好讨赏钱。
在这中间,有人买包瓜子,有人买根糖葫芦,一时又给小孩子买个泥人,果然如黄豆所说。繁荣经济,那些小商贩可开心了,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叫卖兜售物品。
板栗和赵耘来到胡府门前,见葫芦也在,忙走过去,一边朝前寻找郑长河等人,一边道:“葫芦哥哥,这……差不多就成了。别把外公外婆给冻病了,还去了多的。”
葫芦苦笑道:“我也想让他们回去。可奶奶不听劝。”
说着一指旁边,黄瓜、黄豆、青莲等人正围着爷爷奶奶和爹娘,而赵耘媳妇等人则围着赵三夫妇。也不知从哪弄来的座椅,他们都坐在街边。
对面的胡家大太太二太太也被好些人围着。因为,胡家的近支血脉以及亲友,比如荣郡王府、陈国公府都派人来了。表面在劝和双方,实际隐隐为胡家撑腰。
郑老太太见二太太神气高昂地对自己斜眼挑衅,不禁两眼喷火,发誓不放过这婆娘。
可是,她嗓子都嘶哑了。想骂也骂不出来了,于是示意儿媳妇刘氏再去骂。
刘氏听黄瓜说,胡镇已经被府衙关进大牢,又想自己这边闹了快两个时辰了,胡家的事已经传遍了京城,目的已经达到,再闹也没意思,把公婆折腾病了也不好,于是就想退了。
可是郑长河跟郑老太太却固执地不肯走。
刘氏明白,公婆这是为了小姑子菊花,咽不下这口气呢。
正无法可想,忽见板栗过来了,心下一喜,暗道这下好了。
板栗见胡敦也回来了,却阴沉着一张脸跟荣郡王世子低语,丝毫没有对郑家赔礼的打算,不禁冷笑一声。
他走上前去,扶着郑老太太的胳膊,笑道:“外婆,你骂了一下午,气也出了。咱们回去吧。”
郑老太太摇头,嘶哑着嗓子道:“老娘不回去。老娘要跟她拼到底。”
二太太坐在椅子上,冷笑一声,对旁边一伸手,接过丫头递上来的茶,安详地喝了一口,又捡了块点心吃了,转头吩咐道:“去,再拿个脚炉来。”
郑老太太见此情形更生气了。
板栗高声道:“外婆这是何苦呢?虽然皇上下旨,不许禁军干涉咱们,还说,胡镇犯下大过,胡家长辈就该给玄武候的外公外婆赔罪。可是,这胡家从来就是养子不教的,胡镇就是有娘养没娘教的。这是‘念了三代书,猪狗都不如’的人家。咱们跟这样人较劲干啥?走吧,呆在这弄脏了鞋子。”
二太太“噗”的一声,吐出嘴里的点心,气得站起身来就要开骂,大太太等人也都对板栗怒目而视。
胡敦猛然跨步上前挡住二太太,低喝道:“不许胡闹!这是玄武侯。”
说完,他抬头对板栗冷笑道:“什么时候玄武侯也学村妇骂街了?”
板栗尚未答言,就听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玄武侯学村妇骂街容易,就是学不会那满嘴仁义,实际却阴险恶毒的小人行径。”
随着声音,从街道东头行来几匹马,当头一人正是全副衣甲的小葱。
围观的人群中响起一片嗡嗡声,尤以秦湖等少年兴奋不已——玄武将军终于出场了,且看她如何对付胡家那些妇人。
见赵耘、板栗、葫芦和赵锋一齐走上前来,胡敦沉声喝道:“怎么,各位将军齐聚胡府,要灭我满门么?”
小葱跳下马,大步走到他面前,高声问道:“胡御史可觉得自己侄儿错了?”
胡敦紧绷着脸,耷拉下眼皮道:“胡镇如今已被府衙收审。是非对错。当听知府大人最后判决。老夫无话可说!”
胡镇当然错了,但要他当着人面对这乡下爆发新户道歉,那是休想!
小葱点头道:“好!就知道这样。”转头对板栗,“哥,咱们走吧,该回去吃饭了。”
围观众人听得一愣:就问这么一句就走了?
连板栗也觉得这不是妹妹的行事作风。可他本来也不想再跟胡家对峙下去,因此点头道:“好!”
小葱来到郑长河老两口身边,对他们道:“外公外婆,咱们回去吧。这里不是清南村。要是在清南村,谁家的儿子做出这等事,他老子娘怕是要给人下跪了;这京城啊,有些书香门第,其实是不知廉耻的,脸皮比京城的城墙还厚。你再骂三天三夜也没用。”
胡家人顿时大怒,一个个面有愤色。
胡敦眼神阴沉森冷,拦住要上前的大女儿,示意她不可妄动。
胡钧站在两位姐姐身边,看见小葱来了,面色发白,再听了她这番话,更是捏紧拳头也控制不住浑身颤抖。
二太太却忍不住了。张嘴就骂道:“小贱人,你才不知廉耻!你要是知廉耻的。也不会混在男人堆里这么些年……”
她跟郑老太太等人对骂了半天,早就骂顺口了,见了小葱,心里立即将这个村姑出身的将军定为“小贱人”,张嘴就骂了出来。
胡敦听了“小贱人”三个字,心里咯噔一下。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就觉眼前人影一闪,“啪啪”两声脆响传来,人群跟着一静。
原来。是小葱迅速冲到近前,扬手给了二太太两个耳光。
与此同时,胡钧也叱喝道:“二婶休要胡说!”
二太太捂着腮帮子,不可置信地望着小葱,哆嗦道:“贱人,你敢打我?”
小葱二话不说,扬手又是两耳光,顿时二太太惨叫一声跌倒在地,头发散乱,鼻血长流,面部更是迅速红肿起来。
婆子丫头们惊恐地望着小葱,竟然忘了去扶主子。
小葱打完,冷声喝道:“你养子不教,枉为人母;事夫不贤,义理堕阙,枉为人妻;当街辱骂,口出恶言,妇德妇言缺失,真天下少见恶妇。”
围观众人听了这义正言辞的喝骂,都呆呆不语:乖乖,吵架升级了,玄武将军文武双全啊!
胡敦拦住发狂往起爬、一边骂不停的二太太,若不是顾忌男女有别,他就要伸手捂住她的嘴了,又对大太太喝道:“还不把她拉进去!”
这个蠢妇,跟她儿子一样蠢,枉她平日精明,这么容易就被激得失去理智。
他转头恨恨地看向小葱:小贱人,跟她哥哥一样狡诈。
大太太却不依了,质问小葱道:“玄武将军说起妇德妇言,难道不知道令外祖母和舅母刚才做了什么?”
小葱板脸道:“当然知道。”
胡大太太冷笑道:“这可奇怪了,将军指责他人义正言辞,却对自家亲人恶行视而不见,真是让我开了眼了。”
小葱道:“你侄儿当街行凶,我外祖母身为长辈,上门质问,有何不妥?你们身为胡镇长辈,不但拒不认错,反恶言辱骂,枉为诗书礼仪人家,真羞煞孔门圣人。”
她转头一指赵三夫妻道:“朱雀将军小时候跟人打架,伤了人胳膊,我三爷爷捉了鸡鸭上门赔罪不算,三奶奶还亲自服侍了那人三天。他们大字不识一个,尚且如此明理,似你等这般养子不教,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板栗笑道:“要不然三爷爷养出来的娃个个出息呢,像他们,也就能养出混世魔王罢了。”
围观群众又一次把目光聚集在赵锋身上。
下章晚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