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悍匪一事,已不是第一次在早朝时提起,只是之前悍匪的势力不大,也没有扩张的意图,是以朝中大臣大多进言派当地地方官员沟通,小事化了。
如此一拖再拖,时至今日,一直还算安分的悍匪突然暴动,不过短短时日,势力便急剧扩大,不仅占领了当地好几个城镇,且隐隐有向内部地区进攻的打算。事到如今,朝廷自然不能再坐视不管。
永成十六年,在宋祁战胜回京之际,他便上奏了永成帝,想做个闲散王爷,然永成帝一直未曾批准,他便只好随意在兵部挂了个名头,每日上朝听政,却并不管事,此次永成帝将剿灭悍匪一事交由他处置,他亦是震惊的,然震惊之余,又有几分感慨。
顾安年听闻永成帝将悍匪之事交由宋祁处理后,心中很是费解。
她以为,正是因着永成帝对宋祁的过于宠信,才会让宋祁招致刺杀之祸。
按理来说,若是永成帝真的看重这个弟弟,就应该知晓如何做才是对宋祁最好的,
然,如今刺杀之事将将平息,永成帝不仅没有适当地表现出对宋祁的冷落,反而再次对他委以重任。简简单单一句话,将西北悍匪之事全权交由宋祁处理,却是将一部分兵权交到了宋祁手中,这不是把宋祁往风头浪尖上推么?
顾安年很是不解永成帝的用意。
在她看来,不管永成帝是否真心对待宋祁这个兄弟,皇后却是真心实意疼爱宋祁的,若是永成帝真心是要害宋祁,皇后不可能坐视不理。
然皇后那里,一派风平浪静。
这愈发让顾安年百思不得其解。
思来想去。顾安年觉着背后定有何她不知晓的隐情。
这般一想,她并不再纠结此事了。
宋祁也没有刻意与顾安年提起此事,这几日他一直在为悍匪一事忙碌,常常是关在书房中议事,一关便是半日,有时甚至连用膳都顾不上,可见西北情况确实迫切。
气氛肃穆凝重的书房内,宋祁敲了敲小叶紫檀木桌面,将西北传送来的折子一扔,抬头对下面一干将领道:“诸位以为如何?”
方才讨论到了派兵镇压之事。只是在领兵的将领方面,众人没有达成一致协议。
“末将以为,小小匪乱,无需大动干戈,实在不必派遣有大将军衔的将领前往。护军将军足矣胜任。”齐大将军齐恺往旁一步出列,虎拳一抱声如洪钟道。
悍匪之事乃是国事。宋祁自然不会专行独断。是以便邀请了不少朝中颇具威名声望的大臣将领前来议事。齐恺作为朝中仅有的三大将军之一,自然是受了邀的。
站在另一边的兵部尚书周胜亦出列拱手道:“臣以为齐大将军所言差矣,悍匪势猛,若无大将出战镇压,以振军威,速战速决。以免拖延战时。消耗军资。且到时寒冬来临,战事怕是会更为艰难。是以,臣以为,当派大将军出战。”
宋祁若有所思地颔首。却并不开口。
齐恺虎目圆瞪望了周胜一眼,周胜淡淡一笑,眼中快速闪过一抹安抚。
“周大人所言确实有理,然末将以为,此等小事便派遣大将军前往,怕是要被边境列国传为笑柄,嘲讽我大匡朝中无人了。”
说话的乃是一名唤高焦的将军,正是射猎之时,陆方伯经由齐匀柯认识的高鹤之父。
“高将军言之有理。”宋祁总算开了口。
闻言,齐恺再次开口,道:“王爷,末将以为,此次正是提拔历练人才之时机,当提擢后生晚辈出战!”
周胜沉默不语,站在他右边的兵部侍郎见他面色微沉,便上前一步,躬身拱手道:“王爷,臣以为培养人才不急在一时,实不应再此浪费兵力物力。”
“王爷,末将赞同齐大将军所言!”又有齐恺一边的将士出列进言。
“速战速决为好!”有文官拱手进言。
“提擢新人为好!”武官亦不甘落后大声反驳。
左右两方各执己见,眼看就要吵起来,宋祁抬手虚压,制止了两方的争吵。
“如此,便按齐将军所言,此战便以栽培人才为主。”
在宋祁出声前,周胜便率先开口,在众人为他如此轻易妥协感到惊讶之际,他又不疾不徐开了口。
“然,臣以为,既是要历练武将之才,便必定不能宽厚待之,要知越是困顿之境,越是能磨练出有用之才。臣进言,此次剿匪,匪八千,我军六千,粮草以及军需物资,皆以大将军出战所需时日配发,出战之后,不可再申报供应粮草,还请王爷首肯。”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哗然。敌多我少,且粮草有限,敌方还占据地理优势,如此严峻的条件,此战可见十分艰难。
很明显这是周胜在刻意为难。
然他位及兵部尚书,统管兵部大小事宜,粮草军需皆由他管理,他不愿多供粮草,他人又有何法?
齐恺气得吹胡子瞪眼,未等他出口反驳,便又听周胜道:“王爷,说到人才,臣倒是有几人举荐,想必定是十分适合此次出战迎匪。”
齐恺当即心下大叫不好,他已然猜到周胜所荐之人为何人。
“哦?”宋祁饶有兴致地挑眉,一改方才严肃的态度,闲适地一手撑颌,道:“何人能得周大人如此青睐啊?”
周胜扫了齐恺一眼,眼角带笑,拱手道:“乃是齐大将军之子齐匀柯,以及齐大将军义子陆方伯。齐大将军教子有方,此二子虽暂无官衔,亦无功名,却确有大将之才,臣以为,此二子足以担此大任。”
宋祁瞥了齐恺一眼,见其已经脸红脖子粗,不由好笑。
周胜与齐恺不和,是朝中无人不知的事,但凡这两人凑在一起,没有一次是不争不吵的,只是事实却并非世人所知的那般。
周胜是宋祁的亲信,是以宋祁很清楚这两人只是面上不和,私底下可是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今日周胜闹的这一出,看着是在给齐恺设绊子,往深了想,却是要给齐匀柯,以及陆方伯提供出头之日的机会。
沉吟一番,宋祁问一直未曾开口的另一位大将军——孟庆祥,道:“孟大将军,你以为周大人所言如何。”
孟庆祥与最后一位赵大将军如今都已年迈,不到边境进犯之时,他们一般不会管事,今日议事,孟庆祥还意思意思来站了会,赵大将军却是直接推脱身体不适,不曾到来。
是以剿匪这等小事,孟庆祥自然不会插嘴。他老神在在地抱了抱拳,半眯着眼不紧不慢道:“全凭王爷决策。”
宋祁淡淡一笑,道:“此事稍后再议,本王还需细细斟酌。”
一句话,便将此事暂且压了下来。
待议完事,天边已布满红霞,众人纷纷告辞,唯有周胜留了下来。
议完事出来,众人又累又饿,顾安年早已吩咐人在书房隔壁的暖阁里备了点心和热茶,众人一出来,便被请进了暖阁里,喝上口热茶,吃些热乎乎的点心小吃,在这初冬微寒的天气里,甚是舒坦。
起初一干来议事的大臣还推脱谢绝,几日下来,大家也就都坦然接受了。像这般聚在一起喝喝茶吃吃点心,还能闲聊上几句,权当是放松放松了。
顾安年并不亲自出面招待,虽说大多是长辈,然始终男女有别,仍是有诸多不便,是以也只有在第一日时,因着只有孟庆祥这个老将军留下喝茶吃点心,她作陪了一会,后面的几日,就都是丫鬟们招待的了。
而自那一日后,孟老将军也不知为何,时常议完事便寻她说话,虽是板着一张严肃的老脸,却总是拐着弯儿考校她的学问,特别是在兵法谋略上的见解。对此,顾安年十分费解,便总是想着法子避开这个古里古怪的老将军。
今日,也是险险避过。
待其他人用过点心茶水离开,宋祁与周胜还未从书房出来,正当顾安年犹豫着是否要敲门进去看看之际,书房的门总算是打开了。
周胜先走了出来,见着门外的顾安年,便拱手行了个礼,笑道:“娴侧妃娘娘,今日可还有点心和茶水啊?”说着似笑非笑地扫了眼顾安年提着的食盒,还拍了拍肚子,随性得很,全无半点为官的威严与严谨。
像这般光明正大地讨要吃食,周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有免费的茶水点心,且味道都还不错,不吃白不吃。
“有的,给周大人留着的。”顾安年抿唇微笑,对身后的青莲使了个眼色,青莲会意,对周胜福了福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周胜行过礼,便跟着青莲去了暖阁,顾安年则是提着食盒进了书房。
宋祁算是比较轻松的,大部分时候他都以看戏的心态,在看下面的人争得面红耳赤,实在不可开交的时候,才出言制止。然而这并不妨碍他享受顾安年准备的小吃点心。
“我看今日齐大将军出来后,脸色难看得很,可是周大人又故意惹他了?”顾安年斟上茶放到宋祁手边,又将他爱吃的点心夹到他面前的碟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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