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袁伦的坚持下,酒馆老板勉强同意小孩呆一会的请求,不过等雨一停,他就必须离开。
袁伦非常理解老板的苦衷,在施舍别人以前,他必须先填饱自己的肚子。
小孩缩在屋子的角落,身体倚靠着墙壁,他的力气似乎快要耗尽了,双眼却仍定定地望着袁伦。
这是一双充满了痛苦和哀伤的眼睛,袁伦曾经见过很多遍,和这个世界的大多数孤儿一样,他们都是上帝的弃子,没有未来,没有希望,在大街小巷中混迹,饥饿和随之而来的疾病往往是他们常见的结局,运气差点的,或许会丢了xìng命,然后被治安官捏着鼻子扫进垃圾堆里。
暴雨在屋外隆隆地响,屋内的旅人们则“咔哒咔哒”地咀嚼着**的压缩饼干,不时再啜一口清淡无味的啤酒,发出三两声毫无意义的抱怨,这就是他们的生活。
特瑞手头的钱也不多,四人只挑选了一桌食物中的几样,其余都吩咐老板收了回去。
袁伦身上有三套盔甲,过了这场大雨,他准备把破损的那副卖掉,一则换来一些生活的花销,二则也顺便替其它盔甲充电,如果还有余钱,他想为队伍中的几人找点合适的武器。
从加油站赶往马文镇的几天来,他们不止一次遭遇了污染兽的袭击,战斗力不足的问题非常明显——所有枪械都在大火中毁去,虽然亚当老爹有一手好枪法,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至于强森,他的新伤口仍然包扎着厚厚的绷带,尽管半兽人天生的自愈能力比人类高出不少,却也无法立刻投入战斗。
作为增强队伍战斗力的考量,袁伦准备把其中一副盔甲交给强森。
这样,他们便能够以团队形式接受雇佣。
根据雇佣兵的惯例,佣金将会更多些。
很快,老板依照他们的要求,不情愿地撤下了jīng心准备的‘大餐’。
袁伦分到一条涂着薄羊nǎi酪的黑面包,然后便听到了身后“咕咕”的响声。
他能感受到小男孩的饥饿。
男孩把手伸出一半,又缩了回来,似乎控制不住自己,内心在做着激烈地挣扎。
“食物……?”
男孩犹豫了半天,小声地吐出这个字眼,生怕激怒了眼前的甲士。
“吃吧。”
袁伦把面包掰下一半,将它递给男孩。男孩脸上窜过一抹不可置信,那是一种比绝望更令人不安的感觉。男孩大概从来没有期望过真的有所获得吧,这只是他习惯xìng的乞讨而已。
这个小孩让袁伦想起了自己初来时的记忆,同样饥饿,同样无助。
唯一区别在于——他运气不错,熬了下来。
或许还做不到改变世界,但这举手之劳,袁伦不介意帮上一把——哪怕只能让他多活一夜。
袁伦坐回桌前,强森早已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
“嘿,袁伦,你的晚餐可只有一份,做什么滥好人!”
“只求心安而已。”袁伦摇摇头,三两口解决了剩下的半块面包。
他没有注意到,墙角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呜咽。
小孩记住了,给他东西吃的大哥哥,名叫袁伦。
……
大雨来得快也收的快,天空不一会就露出了太阳,灼热的光线撒在凌乱的地面上,给人一股闷热的感觉。
特瑞的机械马对蹄上的污泥十分反感,不住踢踏着后腿,铁线插成的尾巴甩来甩去,似乎这样就能赶走身上的热量一样。
几人商议了一番,决定由特瑞先去军营探路,袁伦他们负责处理盔甲。
现在是战争状态,武器店的店主恰好在收购废旧合金,一番讨价还价以后,袁伦用手中的盔甲换回了二百联邦币,外加一把生铁战斧,尽管不太合用,总算还是给半兽人安上了武装。
亚当老爹挑挑拣拣,从杂乱的铁皮中翻出一把费明顿M870式双管霰弹枪——和他过去的那把同样款式,也不知是哪位军官无意间流落的手笔。
再加上零零碎碎的采购花销,待他们走到军营时,手中的联邦币便花的七七八八了。
在那里,特瑞早已为他们取了登记表格,双手枕着后脑靠在门口的墙上,慵懒地望着营前拥挤的人堆。
“出什么事了?”亚当老爹开口问道。
“你们自己看吧,真是麻烦。”特瑞拍拍脑袋,指了指营地。
人群zhōng yāng,七八个流里流气的雇佣兵叉起双手,把一名穿着橙sè连体工作服的青年男子围了起来。
“奥利维拉,你做出来的武器真不经用,才经历一场小小的战斗就报废成这样,你说说看,该怎么赔偿我?”
雇佣兵为首的,是个染着黄sè头发的青年,他手中拿着一把断裂的短剑,正不怀好意地盯着被他称作‘奥利维拉’的男子。
奥利维拉皱了皱眉头,仔细地回忆了自己的作品,似乎并没有出现设计问题。
他采用的是较为流行的交叠式低碳铁合金骨架铸模,如果只是对抗普通士兵,不,哪怕是对抗甲士,也不应该轻易折断,这在实验中是证明过多次的。
“能给我看看么?”他问。
谁知,黄发青年把断剑一抽,举过了头顶。
“嘿嘿,你想干什么?我可不是让你摆弄这破剑来的,我需要赔偿,赔偿你懂吗?”
奥利维拉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参军胡,看起来比黄发青年要年长一些。
“扎菲尔叔叔……”扎因哭丧着脸,刚才的打斗中,他们一方被揍得鼻青脸肿,反观那个少年,仍旧一脸无事淡然地看着自己。
对,他还有扎菲尔叔叔。如果他没猜错,这几人也是参加雇佣兵来的,只要叔叔在这,对方肯定会妥协。
扎因又恢复了那副趾高气扬的神态。
“他们袭击军队!”扎因一开口,就试图给袁伦安上大罪。
“是你们做的吗!”扎菲尔少尉厉声质问,他不是不知道自己侄子的德xìng,可他为什么要帮外人?
袁伦心中暗叫倒霉,这件事看来是不能善了了,这个熔炼师,他非救不可。
不仅仅为了心底那点残存的正义感,更是建立于团队利益的选择。
“事实如何,自有公断。”袁伦冷冷说道。
“抓住他们!”扎菲尔只想先把这个刺头教训一顿。
临时军营里的其他人都听命于他,虽然不齿扎因的行径,也只得无奈地抽出武器。
“盔甲,着装。”
电流飘忽掠过,那股金属特有的冰凉让袁伦心下一定。
“真是爱惹事的家伙。”
穿着盔甲的骑士,手拿战斧的半兽人,还有托着枪把的老人,此时都走了过来。
扎因愣了一下,雇佣兵们也都僵在原地。
甲士!而且还有两个!
就连扎菲尔少尉也皱起眉头。
这具盔甲没有印上家纹(袁伦已将痕迹抹去),他看不出对方的来头。
“等等,”他制止了士兵们的动作,甲士的地位相当于古代的骑士,不是什么人都能得罪的。“一切或许是误会!”
扎因知道,这次是他们栽了,不过他发誓一定会报复回来。
“我们走。”
……
当天夜晚,石屋酒馆,扎因找了一张相对干净的桌子,和一位比他年纪稍大的军人喝着闷酒。
“扎菲尔叔叔,事情就是这样,你可一定要帮我教训那个叫袁伦的混蛋呀!”扎因抬起酒杯,一饮而尽,重重地砸在桌面上,眼睛不时瞟向周围曼妙的身影。
夜晚的酒馆总是会多出点什么,比如那些衣衫裸露的女子。她们很穷,也很饿,而一晚上的欢愉或许能带来两三天的饭钱,这就是她们走上此道的理由。
“臭小子,你就知道惹事。”扎菲尔先是义正言辞地斥责了扎因一句,心里却盘算个不停。“如果我没猜错,泰勒家族很快就要攻过来了。”
“那又怎么样。”扎因满不在乎地撇嘴道,他只是个雇佣兵,哪怕马文镇被攻陷,也不会牵连到他身上。
“看今天的形势,海伊斯那老头大概支撑不了多久,我们得赶快找条后路才是。”扎菲尔又给自己斟满了酒杯。
这是一种调配朗姆酒,由改良的高原甘蔗酿成,比起麦酒要贵上一些。
“可咱们哪有钱。”扎因似在为扎菲尔考虑,又似在抱怨地说。
扎菲尔举起酒杯,里面是浅浅的淡黄sè,扎因透过它可以看到叔叔扭曲的脸。
“海伊斯老头吩咐我们建造防御工事——哼!那个吝啬鬼!一毛钱都不肯多出——你叔叔我用那些钱换了几块残次的钢料,就放在小镇北门的4号货仓里。”
扎因的眼神慢慢亮起来,这样他们就有了离开的资金。
“你是说……?”
扎菲尔冷冷笑道:“替罪羊。”
扎因隐隐猜到了他叔叔的想法。
“你不是要对付那小子么?等明天他们来了,我就让他押送钢料到防区去建筑工事。再然后,就是城卫队长的突击检查!”扎菲尔嚼了一口酒,拍着他的肩膀,“至于你,9号仓库里放着最好的钢料,给我好好表现。”
“一石二鸟,不愧是扎菲尔叔叔!”扎因凑上去,yīnyīn地笑了起来。“一旦他搭不起合格的工事,嘿嘿……”
“就是他的死期……”两人开怀大笑。
酒香顺着暗淡的烛光飘溢,蔓延到桌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位衣衫褴褛的小男孩,把一切都听了进去。
他们想要陷害袁伦!
那个给他食物的大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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