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林下起了瓢泼大雨,难以前行。王强一行人找到了一个树洞,暂时进去避雨。整整一天过去了,他们才前进了十公里不到。时间失去的太多,必须在雨停之后趁夜赶路,否则绝对没有可能按时到达地点。
“王强,谢谢你。”伤势稳定下来的洪钧向王强道谢。
“不用谢我,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谁都没有料到这里会有火蚁,生存手册上也没记载,如果不是沈三千在的话我们也没办法。”
“不一样,”洪钧摇摇头说道:“你们听到我的声音找到我的,能循着声音找来,你们就绝对不会把我抛下,对吗?”
“也许吧。”王强望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出神,缓缓说道:“我这人容易冲动,冲动起来就会忘掉我本该做的事情。但冲动做的又是正确的事情,起码是我认为正确的事情。”
洪钧以为王强在对他说话,其实王强是在对自己说话。
“王强,你一定要拿到红旗!”洪钧的眼中露出炙热的光芒。
“什么?”出神的王强被拉回思维。
“红起,终点的红旗,没有谁比你更有资格拿到了。”
“没错,你该拿到那面红旗。”卢步枪也认真的对王强说。
“拿到那面红旗又怎样?”王强怔了怔。
他并不觉得那面红旗有什么好争的,谁拿去都一样。真正的胜利者不需用红旗来证明,以后的归宿是在战场。
“拿到那面红旗你就是我们之中的最强者,我们会追随你的脚步。”张川盯着王强说道:“你要做胜利者,这是你成为兵王的第一步。”
“兵王?我没想过成为什么兵王,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你们需要荣誉,但我不需要。即使我从这里退出,也不会遇到你们退出所要面对的情况。因为我的父亲早就牺牲了,我的爷爷也早就牺牲了,严格意义上来说我跟计天胖子他们一样,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普通百姓,绝非红sè子弟。”
王强没有荣誉感,起码没有红sè子弟的荣誉感。他就是一个生活在茫茫人海中不起眼的那个普通人,如果不是因为老三的事,他现在还在学校秉灯夜读。跟绝大多数人一样努力考大学,千军万马朝一条独木桥上挤。
“你就是红sè子弟,不管你承认不承认。”卢步枪无比认真的说道:“王强,你想过你进入特甲类部队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吗?如果你能取得那面红旗,以你红sè子弟与平民的身份,你会成为独一无二的。你会建立属于自己的团队,告诉别人你的强大。也许你还不明白特甲类部队,但我可以跟你说特甲类部队里到处充满了生存挑战,你若没有一个强大的团队,终究会被淘汰出局。”
“有那么严重?”王强问道。
“有!”洪钧点点头说道:“特甲类部队为了打造最jīng锐的战士,从头到家都流淌着生存法则。里面充斥着尔虞我诈,比社会任何yīn暗面都要复杂。他们需要的是全能战士,当你到战场的时候,你就是一只猛虎;当你进入官场执行任务的时候,你就要玩转官场;当你需要打入贩毒集团的时候,你就是毒贩;当你置身风花雪月的时候,你就得是称职的情场老手。特甲类部队的任务没有固定的,从头到尾的生存训练让你可以适应任何一种角sè,进行各种任务。如果你不具备生存技能的话,绝对活不长。”
“特甲类部队不需要英雄是吗?”王强问道。
“没错,特甲类部队不需要英雄,只需要随时随地能够为祖国完成各类尖端任务的战士。”
听到这番话,王强盯着瓢泼大雨沉默了。楚八一也对他说过特甲类部队不需要英雄,然而他的父亲却是唯一的英雄。正因为是英雄,所以早逝……
这个话题没有再继续下去,大雨停歇之后,一行人立即向前赶路。但通过这番谈话,王强知道团队已经完成了初步磨合,确立了以自己为核心的团队意识。
对于争夺红旗,王强并未上心,他不是那种什么都要争的人。如果非要他去争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的扫清一切障碍,不计后果。
第二天也在艰难的行进中渡过,经过一天的适应,所有人都在逐渐习惯雨林的天气。他们知道入夜时分绝对不能呆在水源附近,那里会有野兽出没;他们学会将竹节砍断喝掉里面的淡水,也会用捕捉黑蚂蚁放到嘴里咀嚼,让那股微酸的味道充斥口腔,预防cháo湿引起的身体不适。
中途已经出现拉开求生棒的,他们筋疲力尽,实在无法继续下去。在征服与反征服的过程中,淘汰两个字都显得苍白无力,失去了本来该拥有的震撼力。
比拼到最后拼的是意志力,没有坚韧的意志力,你无法在特甲类部队呆下去。
当第三天到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筋疲力尽,每一组都有掉队的。也就在这个时候奇迹出现了,王强带领的团队不仅没有出现掉队的,反而还在扩大,从七个人变成了九个人。此消彼长的情况下,王强这一组竟然变chéng rén数最多的一组。
“不远了,距离终点不远了。”拄着一根木棍的计天满脸疲倦,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三天在雨林中生存奔袭四十公里,这开始被认为完不成的任务竟然即将要完成,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奇迹。
“我们不是最弱的,我们不是生来就该被抛弃的。当你觉得支撑不住的时候,扬起的手狠狠给自己一巴掌,告诉自己这是一场尊严之战。我们不比谁差,假如我们在同一条起跑线的话,会比大多数人更加优秀。”王强瞪着充满血丝的双眼,一遍又一遍为队友鼓劲。
别的组可以休息,他们把休息时间压缩到了极致,昼夜不停的赶路。
“能够登上塔顶的只有两种生物,一是鹰,二是蜗牛。鹰具备无法比拟的天资,它可以轻松飞上去;蜗牛很愚钝,但它持之以恒。我们不是鹰,但我们可以做蜗牛,只要坚持总会到达最后胜利的一刻。”
“老大,那别的动物都怎么办?”瘦了一圈的胖子虚弱的问道。
“高不成低不就,自以为是,永远无法占据巅峰。”王强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努力站直身体大声催促道:“兄弟们,睁开你们的双眼,不要让我用树枝帮你们撑开。还有,拒绝帮助。
看到洪钧,张雄的眼睛里极快的闪过一丝复杂之sè,瞬间又变得清明无比。
“你们的体力已经耗尽,很难继续支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被毒蛇咬伤了,你现在也是在强撑。我帮助你不是为了笼络人心获得好感,而是想要在以后拥有一个让我成为兵王的对手。你能带领他们走到这里,已经证明你的能力,你有资格与我竞争。”祖燕山盯着王强的双眼,声音沉稳。
听到这话,张川一行人的眼中喷出怒火。这根本不是帮助,而是挑衅,张狂嚣张的挑衅。
“哈哈哈……”张雄大声笑了起来,眼中jīng芒闪烁,轻声说道:“我需要一块磨刀石,而你就是那块最为恰当的磨刀石。有了你我才会变得更加锋利,否则会让我会寂寞。”
如果刚才的话是挑衅,那么这句话就是锋芒毕露的jīng神施压。张雄在给王强施加jīng神压力,让对方从心底开始紧张,继而颤抖,最终臣服于他。
王强是队长,当他完成对王强的心理打击之后,其他人不足为虑。
“犹未可知。”王强一字一顿的说道。
“已经知道了,你,是我张雄的磨刀石!”张雄的声音陡然变大,向前跨了小半步,语气沉着肯定,携带着一股绝对的自信。
这种自信落在任何人的耳朵里都会形成一种压力,加上张雄极具侵略xìng的上前一小步,将这种压力凝造到了极限。他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也懂得怎样充分利用这种优势。
此时的张雄在所有人眼中无疑是最强大的,他的沉稳,他的咄咄逼人,他的身形为他奠定了强大的基础。你甚至可以从他身上真正感受到强者的气息,尽管还未成型,但是对一群十?”王强也向前跨了小半步,几乎与张雄挨着。
他做了一个动作,轻轻拍了拍张雄肩膀的泥土,像是为小弟弟整理衣服一般。
张雄的目光变了,目光如剑,犀利无比,直直刺向王强的双眼。
接触到这股目光的瞬间,王强的眼神也变了,他把藏在眼底深处的凶兽释放出来,散发出的目光充满无视一切的野xìng。野xìng中又散发着浓郁的杀机勃勃,让人不寒而栗。
“王强!”张雄吐出三个字。
“回答正确,好了,你们可以走了。”王强轻松的说道。
听到这句话,张雄的心里突然升出了一股挫败感。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当他闭上双眼再睁开,依旧目光如剑,却多出一丝狂热的兴奋:这是最好的磨刀石!
雨林无处不在的危险开始彰显出来,让任何没有防备或者忽视它的人措手不及。对能够征服它的人来说,这里是最好的自然游乐场;对被它征服的人来说,这里就是无边无际的坟墓。
类似的情况不仅发生在王强这一组,张雄带领的一组人也发生了无法避免的危险。
一个团队成员躺在地上,衣服被拔掉,露出赤条条的身体。他从头到脚全部是密密麻麻的脓包,向外流淌着透明的液体,看的人头皮发麻。
“呃……呃……”痛苦的**声从他的口中发出,身体因为无处不在的剧痛不停的抽搐。
“队长,怎么办?”一名队员问向张雄。
张雄拧着眉头,立即做出选择。
“兄弟,你的情况已经无法继续坚持下去,你被火蚁咬伤,我们没有治疗火蚁咬伤的药物。依你现在的身体情况,如果不立刻得到治疗的话,会死在这里。”
“我能坚持,我能坚持下去!”队员睁着肿成桃子一般的双眼发出哀求声:“不要把我抛弃,我不能被淘汰,绝对不能!”
“我知道你不能被淘汰,我也知道我们这些人被淘汰以后将要面临怎样的情况。如果被淘汰,我们比逃兵还耻辱,也许回去以后家里依旧会收留我们,但我们却会得到从未体会过的冷漠。我们的骄傲与自尊会丧失殆尽,我们抬不起头,我们无法面对将希望寄予在我们身上的人。”祖燕山蹲下来,紧紧握住队员的手说道:“但是你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允许继续下去,我们还有两天。两天的时间里足够你的身体完成彻底溃烂,在嚎哭声中凄惨的死去。你现在要做的不是考虑淘汰与否,而是要把命保住。保住了xìng命,一切都可以从来,你并不是失败者,你只是没有那么幸运罢了。”
“求你……求你了……不要把我扔下,带着我,带着我,哪怕是死也把我带上。我真的不能被淘汰,否则我会被驱除出家门,带上我!”
张雄摇摇头,伸手抓出将对方的求生棒掏出来。
“别!别!”队员努力撑开双眼,死死捏住张雄的手,眼睛里充满哀求之sè。
其他队员面露不忍,转过脸去不再去看。
放弃等于逃兵;淘汰等于无能。也许放弃以后你还能拥有一丝男人的尊严,你会安慰自己不是因为不行,而是不愿意继续下去。但是被淘汰将会彻底丧失男人的尊严,是无能的象征。
这些红sè子弟从小就明白真正的男人是在铁与血的战场中成长起来的,所有的尊严都来自于男儿的归宿。这是父辈、爷爷辈的言传身教,早被他们刻在生命深处。
“兄弟,我得对你的生命负责。”张雄站起身捏住那根求生棒沉声说道:“你必须接受治疗!”
“张雄!我求求你了,你就带我走吧,不要把我淘汰!”绝望的声音从队员嘴里嘶哑的嚎出来。
“队长……”一名队员实在硬不下心肠。
“唉……”张雄无奈的叹口气道:“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倘若我们是在敌后作战,急于将情报送回去,碰到战友重伤的情况下该怎么办?是不顾一切的带上重伤的战友还是选择先将情报送回?站在人的位置上我们会选择与战友同生共死,但站在战场的角度考虑,我们应该更加理xìng的选择将情报送回去。记住,我们要进入的不是普通部队,而是特甲类部队,这也是理xìng与感xìng的考验。”
“可是这样太残忍了。”
“残忍?战场上比这残忍十倍百倍!”张雄扫了一眼自己的团队,无比沉重的说道:“战场上从没有感xìng之说,如果你不理xìng,你会第一个死掉。我想带着你们顺利走到终点拔下红旗,但是我更有责任让你们活下去。洪钧的伤势不能耽误,如果我们意气用事带上的话,他最终会必死无疑。”
张雄说的是实情,任谁都无法反驳。所有人也清楚最好的办法应该怎样,只是谁也狠不下心。毕竟他们还不是军人,只是一群涉世未深的少年。
但张雄的领袖气质就体现在这,当断则断,绝不拖泥带水。在保证带着团队顺利到达终点与生命安危相比,他选择生命。这不是枪林弹雨的敌后战场,还有供他们选择的余地,既然有余地,那就只能选择余地。
“洪钧,不要怪我,我得让你活下去。”张雄盯着地上的洪钧,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伸手拔向求生棒。
“等等!”洪钧停止了嘶嚎,伸出肿胀如小腿般的右手说道:“求生棒给我,我自己拔。如果被淘汰还要假手于人,那我真的一点尊严都没了。”
张雄看了洪钧一会,蹲下身将求生棒交给他,用自己的额头贴着对方的额头轻声道:“兄弟,对不住了,如果我们还有机会见面的话……”
“你们走吧。”洪钧平静的说道:“我不怪任何人,我只怪我自己。”
说完之后,洪钧平静的躺在地上,大口吸着空气。
“走!”张雄目光如炬,带着剩下的人继续向雨林深处奔去。
他知道洪钧回去以后面对的将是什么,但他不能带着重伤的洪钧继续前行,否则会要了他的命。在团队未成型之际,他不用对任何人负责,也可以冷漠的拒绝弱者的加入;当团队形成以后,他就要的扛起这份责任。而这份责任,首当其冲就是生命。
张雄的心里并不舒服,但他得忍着。他是队长,队长就该永远保持绝对的理xìng。正如他所说,残酷的战场不需要感xìng,那会要命。
留在原地的洪钧紧紧握着求生棒抽泣,他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一脚踏进蚁窝。他恨队友为什么把他救出来,还不如让火蚁将他吞噬掉。
弱者会被淘汰,回去以后怎么面对自己的父亲啊……
“啊!……呜呜呜……”洪钧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哭声,冲破层层叠嶂的密林向远处飘去。
起始点,林半妆与安然静静的通过电脑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看到张雄的果断,看到洪钧的绝望。
这片雨林布下了数百摄像头,可以清晰的监测到每一个小组的动向。监测站不仅只有这里,还有形式存档上报,最后进行评估。
“张雄没有让人失望。”安然赞许的说道:“他拥有常人难及的理xìng思维,这正是战场最为需要的。”
“是很不错,但太过于理xìng会最终死在理xìng手里。”陈小美将画面切换到洪钧身上。
“理xìng为枭,感xìng成雄。不可否认祖燕山做出的选择是最正确的,我们好像都是在经过五六年的训练才拥有这种理xìng战场理xìng思维吧?”
“没错,但我更喜欢充满感xìng的理xìng。”林半妆眼睛里的冰冷突然散去,露出难以想象的温柔,轻声道:“让人把洪钧带回来吧,他恐怕永远也不会拉开求生棒。”
就在这个时候,安然的眉头突然挑了一下,指着电脑屏幕说道:“王强。”
画面上出现王强一组人向洪钧靠近,迅速将他围拢在zhōng yāng。
“哦?”陈小美看向屏幕,脸上闪过一道喜sè说道:“看看王强怎么处理。”
雨林中发现洪钧的王强一组是被隐隐约约的哭嚎声吸引过来的,他们第一时间意识到有人出事了,立即向声音发出的方位赶来。
当他们看到躺在地上的洪钧,立即被吓到了:洪钧身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隆起的脓包,惨不忍睹。
“带上我!带上我!”绝望中的洪钧看到王强一行人,心中立即燃烧起希望。
“你被抛弃了?”脑袋依旧还在眩晕的王强问道。
“不是被抛弃,而是我无法继续。”洪钧浮肿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却能从眼中看出浓浓的悲哀。
“沈三千。”王强叫道。
“在呢。”沈三千揉揉鼻子,抿嘴一笑,指着洪钧的身体说道:“火蚁咬伤的,火毒攻心,问题不大。”
“这里怎么会出现火蚁?”胖子怀疑的说道:“我记得火蚁是南美洲的蚂蚁,怎么会在十万大山里出现?不过火蚁虽然毒xìng大,但是拔出毒腺跟一些配料在一起熬汤倒是大补,治疗风湿病、肩周炎、早泄阳痿什么的,而且味道还不错。”
“入侵到咱们国家的,跟我找草药去。”沈三千抿抿嘴叫上胖子和计天,对剩下的人叮嘱道:“你们现在用伞兵刀把他身上的脓包划开,不然时间长了就不好说了。”
王强点点头,掏出医用酒jīng均匀的涂抹在伞兵刀上消毒,与杨云霄几人蹲在洪钧身边割开脓包。
当脓包一个个被割开的时候,洪钧咬着牙齿哭了起来。他的哭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那种难以语述的流泪冲动。
尽数刺破洪钧身上的脓包花费了很长时间,沈三千找来的草药也很有效,敷在上面清清凉凉,再也感觉不到烧灼般的刺痛。
他们一行人的出现不仅救了洪钧的命,更让他可以继续下去。这是他根本没有想到的,自己的团队远离自己,却被另外一支弱小的团队纳入……
他不怪张雄,但他感激王强,这是还不了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