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花茶馆
任天琪一夜未睡好,等到了早上方迷迷糊糊睡去,等再睁开眼醒来,宫铭已在门外等候,郡主已带着四婢在房里站着,看评爷昨rì写的一首词:
兰陵王
yín雨飞,寂静锁重轩。
燕雀无,小姑酣睡,依阑绮想回昔年。
chūn圃舒风筝,子乐自抑父愤。
接雁信,索要梳妆,yù留无辞郁闷声。
回首望今chūn,已天违人愿,宫纬添赘,夜黑赶程落意存。
愁年初岁尾,素志未圆。岂会二岁柳暗转?
人去伊却回。丽人,座同累。
新年无笑意,欢悦少年,常滞梦忆空恨怨。
yīn风雾霾起,今宵缺月。前事不明,依然落笔难全。
郡主笑道:“咱爷壮志未酬,是心生怨言呐!”
冬雪无语快步上前掀被,拿眼偷瞧了眼主子,暗暗点了点头。
任天琪脑袋轰一下大了,如何穿衣吃饭,下楼,见得众兄弟,是一点不知。
一点红瞧出任天琪心神不定,趁无人时上前一把抓住任天琪肩,用力一捏任天琪肩锁骨。
任天琪陡感一疼,方缓过神,看着一点红,不知说啥好。
一点红见多识广,是过来之人,见贤弟从未有如此落魂失魄样,自明白此情十有仈jiǔ是贤弟这两rì在外和女人有关,心生愧疚难对家中诸女交待的;即便冬雪在身边,其亦觉得难逃其咎;要知世上本无恨,多情真爱最为**,惹人生怨,遂笑道:“兄弟,这天下能有多大之事是趟不过去,该道明的不该道明的早晚是要说明的,这该来的不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汝怕他作啥?成事不说,遂事不言,既往不咎,老夫子之言,等机会来了再去说明了不就成了?”
任天琪一惊,就是,事已如此,多忧无益,脸上一笑,道:“那是那是。”任天琪惊喜地抬头瞧了一眼一点红。
一点红一见任天琪的表情心中已是有数,笑道:“贤弟,出寨子向东三里茂花村新开了一家茶馆,茂花茶馆,环境高雅,店家文儒,茶香水纯,馆主也是高雅之士,又当年轻,自是个消闲的好去处。你不妨去瞧瞧,很是值得去的!”
任天琪心头烦乱,正愁无处可呆,遂点点头,笑道:“行,那我这就去得?”
一点红点点头。
小三闻言进来,笑道:“爷,要不要小的同去?”
任天琪摇摇头,道:“不必了,爷一人去得!”
众人见得爷心不在焉,皆未出声。
冬雪自使眼神田木佐。田木佐会意。
任天琪单人单马出了寨子,田木佐一人远远跟随着。
来到茂花村,一打听茂花茶馆所在,人人知晓。
来到一处竹林处,未见有溪,已闻潺潺流水之声。林中鸟声不休,自是入耳动听。任天琪驻脚闻听了良久,不愿离去。
任天琪下马寻来,在一片竹林中,有一石子小道悄然出现在眼前,小道弯弯曲曲,经过了一滩活水;路道的尽头就见竹林深处一排竹子搭建的房舍,房舍前自悬一白底黑字招牌:茂花茶馆。
任天琪将马系一竹上,拔腿走去。
四边清静得很,不见一个人影,但闻鸟语,但见几株梅花正竟相斗艳。走过石子路,踏上竹子桥,桥下水清石出。过了桥,自是一竹子回廊,走过回廊来到茶馆正处,就见一流十间房左右,皆是门户大开,竹窗高挑,窗前花草正艳,花香扑鼻而来,真是个好去处。
任天琪来室內门口,见房无门,室内高大空旷,除了一张竹塌,两席竹子,一个香炉,炉中青烟缭绕,墙上一幅山水画,一付对联外,再空无一物。
山水画画的是:山高路遥,一翁单驴进山会客,老友登高远望敬相候。
两边一付对联:山深径曲登高翘首望眼yù穿,一塌二席花竹情缘神清气闲。
任天琪读之便觉chūn风拂面,百骸清爽,不见得心头哪些个陈俗之念。任天琪自猜不出馆主又会是何样的一个高雅之人,想必是位仙骨道风,长须飘飘的老者。
任天琪方要迈腿进去,却瞧着房內一尘不染,又收回脚脱下靴子,着白袜方进入,自立门口浅处静静等待。心中一阵忐忑。
就闻听房內有一人轻咳一声,出来一人,不过二十岁左右年纪,方面红唇,淡眉弯弯,双目如水,一头秀发披在后,未曾束系,一身白衫,一双白袜,一根黄sè丝腰带,朴实无华。
就见来人深施一礼,淡淡一笑,道:“在下楚云,正是这家茶馆的主人,请任二爷的安了。”
任天琪一愣,此里主人好厉害的眼神啊,忙躬身回礼,笑道:“楚兄客气,任某有礼了!”
二人对面席地而坐。
只有两个标致的童子身后垂立。
任天琪笑道:“空林不见人,但闻鸟语声。返影入深处,孑身竹楼上。清雅。”
楚云回道:“独坐幽簞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贵客来相知。同乐。”
二人相对一笑,均是改撰自唐朝诗人王维的一首脍炙人口的诗。
楚云满上一杯茶,双手奉上,笑道:“二爷身子骨略见单薄,不可多着寒气,寒多必伤身。如下次来,自请勿需如此拘束,请着靴而入。”
楚云抬手连击两记。一十几岁小书童抬一jīng致小炭炉放于任天琪腿边。
楚云笑道:“二爷乃贵客,敢问平素最为钟意哪种茶?”
任天琪笑道:“茉莉花茶就可,有劳了。”
楚云闻听,起身飘然而去。楚云一举一动,一笑一颦,无不是恰到好处,无隙可挑。
良久,楚云手捧一托盘回来,在竹塌之上摆上杯具,沏上茶,请任天琪品尝。
任天琪谢过,低头一品,果然茶香水醇,清香萦饶舌间,清醒爽快直达脑门,好茶。
楚云笑道:“瞧着二爷进来那一瞬间,眉关紧锁,似有万股惆怅在心。闻听得二爷完婚之喜在即,本当chūn风得意之时,何故如此多虑啊?”
任天琪叹口气,笑道:“楚兄果然是明察秋毫。请问楚兄何方人士?”
楚云道:“山东徐州人士。”
任天琪笑笑,道:“徐州可是块好地方啊,地杰人灵!楚兄怎会落脚广陵,又开得了茶馆?”
楚云喝了口茶,笑道:“在下平素散野惯了,又好游山玩水。前一阵子来此会友,蒙友赠一些钱财,带着不便,又见得此处风景优美,而在下又甚好茶道,故而在此开了一家茶馆,以度虚生。”
任天琪点点头,道:“不为钱财所累,不为名利所引,重情重义,乃世之高人,幸会幸会!”
楚云淡淡一笑,道:“二爷谬奖了。在下不过是个落意落魄之人,早已瞧透红尘而已。二爷前来,想必是温爷所荐吧?”
任天琪点点头。
楚云抬手提壶为任天琪满上,笑道:“温爷言而有信,xìng情中之人。二爷文武双全,早有耳闻,今新婚在眼,任家堡又人脉甚广,钱多粮足,当如rì中天,二爷所忧虑,不外乎情义,功名与隙疑之事了!”
任天琪抬头瞧了一眼楚云。
楚云抬手令二童下去。
楚云笑道:“瞧二爷之威严,必身藏数十年jīng湛功力,温爷又剑术高明,二爷自是当今少有的高手了。虽已名声在外,但需知功名之事应自在天意,不可强求,想困惑任爷的自不会是功名之忧;今二爷声名未见如rì中天,纵有隙疑亦非大事难事,应自有温爷等代劳,故亦无需二爷心焦的;剩下一事,困惑二爷的,必为情义。二爷弱冠之龄,初涉人世,必为异xìng之恋所困也!”
任天琪见其三两语间便将自己心事分析得如此透彻,遂放下杯,叹口气,道:“楚兄高见。人生苦短,真不知情为何物,人为哪般啊?”
楚云哈哈一笑,道:“二爷如今为情所困,二爷应非但不该愁,还应该喜啊!”
任天琪愁眉不展,笑道:“楚兄取笑了吧,喜从何来?”
楚云道:“二爷乃当世贵人,在下岂敢取笑。在下今晨起,便闻听茶壶无风自鸣,古筝未拨自颤,墙上剑无光自明,便知有贵客到,便起身扫地更衣,煮水等待。二爷下马之际,在下便怦然心动,数这二爷脚步声,共一百二十五步。”
任天琪大赫,才思量着自己真是瞧走大眼了,不想眼前竟有如此一位能人,点点头暗自赞许,又不住的打量楚云。
楚云微微一笑,道:“与事不乱,大丈夫所为也。二爷,人为情困,乃人之初成也。人之一生,名利钱财均假,但惟独情义为真,得之有幸,失之叹息。人在情中,为心所蒙,是非颠倒,孰能清明。人生百态,情源千好,当惜之,千不可视为负担。”
任天琪似懂未懂,但对其所言“人在情中,孰能清明。人生百态,情缘千好”自是心神领会,攸然想起这一生的情义来,岳州珊姑娘,郡主五女,依红轩五女,小妹传珠,慕容燕,何姑娘,还有那女扮男装的东方白,无不一一归在其间,不免叹息一声,垂头不语。
楚云见此亦不答话,起身飘然而去,不一会,怀捧一筝回来,小书童跟随捧一张竹台。楚云摆好筝,瞧了一眼任天琪,挑理了一下香炉,自埋头拨弄起筝来。
弦动心动,任天琪心身随琴声扬抑,时而哎声叹气,时而放声大笑,时而抖肩痛哭,时而又伏案而休。
指停声止,四下里风顺通畅。
任天琪就见全身一片轻松,起身笑道:“楚兄之琴艺天下一绝,任某多谢楚兄用心了。”说罢,躬身一礼。
楚云忙起身还礼,道:“不是在下琴艺高超,乃二爷对音律颇有造诣,与在下心心相通。在下乃一失落失意之人,未有他长,唯能劝解析释人而已。方才琴声未免消沉,竟引得二爷如此不可抑,得罪得罪!”
任天琪笑道:“楚兄乃世外高人,绝非我等凡夫俗子,岂敢多相扰。正如楚兄所云,在下婚期已至,事务极多,在下这就回去,今后如有不解之事当前来相扰!”
楚云点点头,随身相送。
任天琪笑道:“与楚兄聚,如沐浴chūn风,收益不浅。只是楚兄乃道外之高人,可惜不能久留,可惜啊可惜!”
楚云哈哈笑道:“如诚如君言,楚某受惊了。二爷心念之际,尽管前来!茶观但为君开!”
田木佐在马前相候。
任天琪道:“木佐,送先生五十两银子茶钱!”
田木佐依言而办。
楚云再三拜谢,才收下,目送二人快马离去,高歌一曲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