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正午,双方正在僵持着,宫铭进来道:“爷,九头雕曹映廷带着四人求见。”
任天琪一愣,很是纳闷,九头雕虽无一官半职,但其的神通广大却是令人深信不疑,自己在朝中几个颇有交情的大臣还是九头雕忙于牵引搭线,自是怠慢不得的;在任天琪心中,九头雕便就是个官了,忙请东方姑娘与蕙姑回避。
任天琪整衣出来,路过张丹枫身边,存心咳嗽数声,又瞟了张丹枫一眼。
张丹枫忙窜到一边,偷瞧着这边动静,就是不肯上前搭话。
任天琪到营门前见过曹映廷等,迎回大帐。
在离大帐不到一丈处,便见得张丹枫手拿软剑跑出大帐来,抬头见到任天琪等人,吓了一跳,一跺脚,一溜烟的朝旁边跑远了,口中却豪笑震天。
众人进了大帐,分宾主落坐,有军士奉上热茶。
九头雕抬手为任天琪介绍了身后四位英豪:曲臂刀汪志安,虎头钩马志邦,锦毛鼠公孙志宏,白眉剑客展志朔。四位乃义结的金兰,白眉为长,锦毛鼠为幺,虎头钩排行为二。曹映廷笑着对任天琪道:“大人是没作过买卖,自是不知民间经商之苦。如今世道不宁,盗匪四起,又兵荒马乱的,不得已为了自保特聘请了这四位英雄随身相伴。今碰巧yù北上路过此特来瞧瞧大人。一来是与大人已有一年多未见,小民心下甚为牵挂;一来因大人帐下高手如云,在下这四位英雄听我多番传说后皆心生仰慕之意,一直想前来慕瞻,一睹各位英豪之神武风彩。”
九头雕言语举止似十分恭敬,任天琪听来心下却是十分别扭。别看任天琪坐镇徐州兵已有一年余,却仍是不黯官场那一套吹捧奉承之道,颇为怀念旧rì身在江湖之随意,rì常与部下亦少讲究官场客套,历来言简直率。今听九头雕文纠纠说了一通,才知人家是特找上门来挑战众人来的,心下虽不爽,念在往rì相处较为和睦,又着力与朝中大臣穿针引线份上,亦不去多计较;更何况自己手下人才济济的,遂脸堆笑容,拱手道:“曹兄客气,多谢曹兄牵挂。昔rì曹兄恩情小弟尚未寻机相谢,此番来正好请多留几rì。”
话语间,任天琪拿眼一瞟这曹映廷身后四位,个个着锦秀袍,针线作功相当讲究,两青两红,白眉剑客相貌堂堂,白面黑须,两道卧蚕眉,雪白如霜,此人五十岁上下,一脸安祥,左手抓一无穗黑皮鞘长剑,正上下打量帐中众人;旁边一位三十岁出头,一身锦段黑边青袍,神采奕奕,玉面剑眉,束绿玉带,带坠白玉蝴珏,正仔细打量着任天琪,此人空手赤拳,想必便是锦毛鼠了。再旁边两位,一青一红,同样是眼放jīng光,虎背熊腰汉子,一人肩背铜把护腕的双铁钩,一位腰插一双古怪鱼皮外鞘短刃,自是曲臂刀与虎头钩两位了。
任天琪咳嗽一声,笑着对曹映廷道:“曹兄远来,是贵客,酒量又是海量,小弟是自拜下风,不能奉陪尽兴的。小弟自会召回各位将军一旁在陪,为曹兄洗尘接风;只是军中历来皆多莽汉,素不同于地方,礼数言语间如有不妥不足之处,还望曹兄与四位英雄不要见笑的。至于四位英雄的意思本帅定当一旁撮合的。”
九头雕和四护卫齐回礼称大人客气。
任天琪回身道声来人。
马田二人进得帐来。
任天琪指着二人对曹映廷笑道:“这是我两个中军,一个叫飞天蝙蝠,长于轻功;一个叫走地太岁,皆天生飞毛腿。”
任天琪又转首对马田二人道:“汝二人速去各处,请来各位将军校尉,晚上于大帐里一道为曹先生等接风。”
马田二人分头离去。
因在大帐中甚为不便,九头雕对军中一切又颇感兴趣,任天琪便带着天宝与众亲兵,陪着九头雕五人游观各处。瞧过这边大营,又沿河来到淮河渡河桥边。
任天琪于马上用鞭一指大桥,笑道:“曹大哥,过得此桥便是金国疆界了,虽说是一箭之地,却亦两家天下啊。河对面沿河驻有大金国雄兵三十万,虎视眈眈盯着我汉家土地。这桥恐怕就是宋金间唯一不设防的河上通道了。”
九头雕见得桥上有军士来往cāo练,甚奇,回头问道:“大人,这桥上军卒往来不断,瞧衣服似乎不是一家,难道大人想一手担两家?”
任天琪仰天哈哈一笑,道:“曹兄真是好眼力,不错,这桥上往返的的确是金宋两边的军卒。朝廷封我为徐州招抚使,驻防淮河南岸;大金国征南王又是我岳丈,叫我统兵驻防淮河北岸,你叫我如何是好,左右为难,天意难违。好在金宋眼下无大战,在下才能得一偶安呐。将来如两家再斗,在下何去何从哪还真是个天大的问题。这不,两下里rì常粮草供应皆时断时续的,皆未拿我当回事,我亦只好两边视作一家,有粮大家吃吗,有时又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曹映廷苦笑道:“大人所言正是。届时大人定然是难决,只是大人乃汉家子民,难道会为虎作伥,率军南下不成,恐违忠孝啊,有违大人门风啊!”
任天琪笑道:“在下纵然再如何尽忠尽孝,恐怕亦难得朝廷信赖。曹兄不见前朝旧事,何重忠臣良将?”
曹映廷苦笑道:“大人是指前朝岳鹏举之事吧,朝廷自难逃其咎的,可岳鹏举其自身亦并非无瑕,拥兵自重,贪功激进,主次不分,又不听调遣,孤僻高傲,不合群僚,目无尊长;虽说其功高盖主,但想来天下作君王的又有哪个会放心如此的桀骜不驯的臣子的?”
任天琪脸上笑容一敛,道:“如此般这个拥兵自重,功高盖主的事在下肯定倒是不会作得的,届时大不了我罢官不干,倒是无官一身轻的,或是远迁大漠,远离这乱世纷战就是。”
曹映廷笑道:“大人亦不必如此灰心丧气。如此来那岂不是可惜了大人这一身才智,満腹经纶,惊天身手,可惜了大人“南剑”的名头,“黑水幽灵”的气魄!”
任天琪一惊,扬眉笑道:“曹兄连在下的这点秘密亦晓得,果真是天下少见之能人,厉害!倒是可惜了曹兄已屈身于买卖,否则,如在官场之上也必将大有作为。单凭曹兄心计与人脉,怕这世间啥难事亦难倒不了你老兄的。”
曹映廷笑道:“那是。小民来前,曾去过,太尉府及吏部,兵部相关大人府上,探听到不少的內情。”
任天琪一惊,忙圈马回身盯着曹映廷,忙拱手道:“所以,曹兄这才不远百里来我大营,如今又借口巡营,感情曹兄是传话来了,小弟感恩不尽。曹兄但请讲无妨,在下再次谢过!”
曹映廷点点头,笑道:“大人你见外了,你我虽说官民不同,在下却自心底视大人为人生一知己了!”
任天琪笑道:“多谢曹兄美意。”
曹映廷笑道:“小民走遍天下,阅人无数,见过的将校多如牛毛,但如大人般英勇神武,不为私yù所惑的,却并不多见。小民是真心渴望朝廷能诚心起用大人,能为江山社稷作想,故在下rì常会多多留意朝廷对大人的评定。”
任天琪感激地拱拱手,笑道:“多谢曹兄美意,小弟也有此同感;如曹兄是当今的圣上,在下那是必定为命是遵,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的。只是眼下唯恐是朝廷容不下我任天琪吧!”
曹映廷点点头,笑道:“不错,朝中对如何起用大人,确是存有两种意见:一方是主张给于大人更多实权,全权统率沿淮河九州十数万兵马,统一对金国防范,纵然不违背两国休战,亦要确保保境安民,以图后取;一方却是叫取消大人兵权,给大人一闲职,上调朝廷,加以管制。不过,眼下看来却是前者占了上风。大人去年剿匪那是相当深得民心,为自个儿亦挣得不少的人缘与口碑!”
任天琪苦笑道:“只怕这还是银子起得的功效吧!”
曹映廷笑道:“银子自不可缺,但无功名亦必定是爱莫能助,说到底还是大帅能耐了得!至于大人之苦衷,大帅也不必急躁,在下是一定会寻机向朝廷禀报的!”
任天琪拿马鞭一指对岸,哈哈笑道:“曹兄,良秀不分,这便是朝廷如今用人之道,你是知道了,难怪这宋家天下不保!故我等为臣子的纵有千百豪情之志,忠贞之心,却亦难免重蹈前朝岳鹏举之后尘!你说我怎会自断于征南王爷,自绝于大金国呢?在下正如曹兄所言不求荣华富贵,但求保住我这手下二万多将士xìng命,不为他人拿去作牛作马,白白地送命。说实在的,我亦不愿如此。可是我与我手下这两万人可亦是要生存得的!”
曹映廷点点头,沉默不语。良久,其才盯着任天琪笑道:“大人,在下还听说,山东,河北境内汉民屡有反抗,连大金国皇都亦是甚不平静,谣听说金主便要换人了!”
任天琪大惊,心下想这九头雕果真了得,金国如此机密之事他亦能获得,此人能耐真是不可低估,今后定是不可不防,遂淡淡一笑道:“金国之事自是与我等无关,但如是有谁想谋算征南王爷,在下倒真是脱不开身去,自会带兵前往。这对面便有老王爷家兵五千,眼下已归我调用,以防万一!”
曹映廷点点头,嗷了一声,上前低语笑道:“在下还听说朝廷正想趁此机,加调拨军马给大人,要大人引军北上收复淮yīn,徐州两地!”
任天琪心头一惊,这倒是朝廷给自己出俩个天大的难题的,但其还是故作摇摇头,反问笑道:“曹兄那是听错了吧?,先不谈宋金两家是签有和约的;再看如今天下,是金强我弱,朝廷此刻定然是不会起兵北上的!在下头顶徐州招抚使之职自是希望移防徐州,名正言顺作自己的徐州候了;自是无一rì不盼望着能北上恢复我汉家山河,作卫青第二,可那亦是在下夙愿,我一连上书四封请命均都杳无信息的!我算是瞧透了这世态,世事难料,便如得这眼前淮河之水,瞬息万变,水无常态,君心难料啊!”
二人皆沉默不语,望着花红叶绿的淮河两岸发愣。
河桥上忽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
抬头望去,是一彪蒙古兵在对岸cāo练完毕返回南岸驻地,桥上扬起漫天的灰尘。
原来任天琪为保持军队旺盛斗志,对调来的五千蒙古兵仍旧照蒙古草原编制作法,编有十夫,百夫,千夫制,未做大的调整;只是加大了脱奴升迁奖惩力度。
九头雕走南闯北,自是一眼识破来人确是蒙古人,大奇,遂一指飞驰而去的蒙古兵,急忙问道:“大人,这不是蒙古鞑子吗?在下从未敢想到大人营中尚有蒙古人的!”
任天琪点点头,笑道:“不错,这是我以前征讨蒙古部落时收编的那五千部众,本已遣返各地,怎奈他们听说我回到广陵自带一军,皆不远千里跑来投奔,忠心可嘉,在下实不忍丢弃便将他们全编为大帐亲兵,一切物资调度,均由我任家堡承办,实为我任家家奴,只不过是人数实在是多了些!”
曹映廷笑笑点点头,脸上却是渗出不少的汗来。
任天琪自是瞧在眼里,哼在心里。
这边又有数匹马沿河岸奔来,却是各处将校接到命令后急赶来的。
晚上,自是在大帐中摆下酒宴款待曹映廷几人。
东方白与蕙姑自是身着男装一旁相陪。
军中宴会自古便是喧哗与爽快,众人吵吵闹闹,酒过几巡,饭饱酒足。
曹映廷在任天琪耳边低语了几句。
任天琪点点头,拿筷子敲了敲酒杯,平静了众人喧闹,笑道:“方才曹先生有个小小建议,说是这军中酒席之上如是缺少耍剑弄拳的,便不够得热闹;再则就是这四位英雄久仰我徐州军马威名,想与在座的各位切磋切磋,如何?本帅说明一下,此间非比鸿门宴,大家点到为止,不必非得一较高低!”
黑鹰一翻怪眼,端杯酒起身嚷道:“哪来的鸟人,跑到爷们这里闹事!前两rì来了个狗屁的啥天下第一剑,咋的,今天又跑来过啥鸿们宴。谁要比试,格老子第一个上得!”
因近来忙于整军备战,任天琪强制众将平素少饮酒,故而今朝黑鹰是多贪了几杯。
说着,黑鹰扔掉酒杯,晃晃悠悠上得前来,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来到任天琪面前,道:“大,大将军,谁,谁要打的,叫他过来先和我打上一架!”
任天琪朝九头雕等人一拱手,回头笑道:“没人想与将军打架,将军既已上来,何不露上一两手,助助酒兴?”
黑鹰亦不推辞,晃荡到大帐中间,双臂一振,借醉卖醉,打起一套醉拳来。龇牙咧嘴,双手迭出,或抓或勾或点,双腿或分或立,倒,曲,跳,跪,荡,活脱一只活猴,完全不同于中原各门各派醉拳,自成一套。
原来,当初一灯大师教授黑白双鹰武功时,常因二人饮酒过头误事而恼,遂将二人带进深山中练功以制二人酒瘾。一灯大师久居山中,观得山中猕猴rì常腾跳打闹之姿获得灵感,创就了一套醉猴术传于二人,以作奖赏。
众人嘻笑之余,指指点点,心下却是各自盘算如何应付,却亦无人有得十成把握。这边锦毛鼠本跳跃yù试,因心下无底,终就未出。黑鹰一套醉拳使完,一个踉跄晃到九头雕桌前,一招仙人摘桃,探手抢过曹映廷面前酒杯,甩手抛出,黑鹰正要点脚飞起,伸首来个雄狮摆首叼住酒杯喝尽杯中酒,显摆一番。
不料锦毛鼠公孙志宏一挥手,袖口中shè出一根极细天蚕丝,一下便缠住飞旋酒杯,往怀中一带,点脚飞出,空中一个倒翻,脚上头下,伸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又一个鸽子飞身,飘落地,落于黑鹰身边,朝黑鹰嘿嘿一笑,见过一礼后,回位上,递给曹映廷一物。
众人一见,竟是黑鹰腰间的一个玲珑玉坠,无不惊诧,不知锦毛鼠在众目睽睽之下何时出手偷得此物,妙手空空的手段可见相当高明。
黑鹰面红耳赤,酒醉立醒,晃臂就要上前拼命。
任天琪忙摇手止住喝退。
宫铭乃此道中高人,已将锦毛鼠身手一一瞧在眼里正要起座,这边少寨主天赐却已抢先上前劝导黑鹰几句,手执一酒壶上前,笑道:“左将军是喝多了,多有不妥之处。我代左将军敬各位一杯,以表谦意!”
任天琪亦摆手笑道:“这乃家弟天赐,年少不懂,各位多请担待,就让他就代我再敬五位各一杯!”
九头雕五人闻言,忙起身站立,执杯称谢。
任天赐边饮边说,敬五人连喝五杯,敬完,转身回任天琪桌前,一抖手腕,霹雳啪啦抖下几件东西,有香袋,玉佩,腰带扣兽,叫绝的是竟然有一酒杯和双筷子。
黑鹰等人尚未反映过来,九头雕这边已是惊叫不断。
曹映廷的酒杯,汪志安的筷子,虎头钩的裤扣首,白眉的香袋,锦毛鼠的玉珏均不见了。
帐中将校见此,高声叫好,双鹰更是放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