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口枯井已经有些年头了,荒废得也有些年头了,位于长长的草丛和坍塌的墙壁中间,是一个视觉盲区,周围的遮蔽物又多,如果不顺着那个方向仔细去看,是根本发现不了的。
“那里、居然有口井?!”徐镜儿惊诧地道。
“明明是从那附近过来的,刚刚怎么没看见?”绿云同样很诧异。
“过去看看吧。”冷凝霜望着那口井,眼眸微眯。她忽然有种很妙的直觉,这直觉告诉她,那口井也许会成为此案关键的一环。
“娘子你小心。”白兔扶着冷凝霜嘱咐。
绿云先去前头开道,徐镜儿扶着坠儿紧随其后。一行人迈过狼藉的砖石瓦砾,最后来到那口枯井边。枯井是建在一座几乎完全破碎了的地台上的。
冷凝霜拽着白兔的手,小心翼翼地迈过去,望着井台上一层薄薄的尘土,扬眉笑道:
“犯人还真是个心细如尘的人,看来想抓住他的把柄不容易啊。”
“嗳?”徐镜儿微怔,疑惑地问,“什么意思?”
“灰尘。”白兔代为回答,“一路走来,这座土地庙里全是厚厚的灰尘。这口井同样荒废许多年,又地处偏僻,如果不是娘子看见,或许也就忽略了。这样的一口井,为何上面的灰尘却比正殿里的灰尘要薄?”
徐镜儿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这口井被犯人擦过?”想了想,又蹙起眉尖问,“可是他为什么要擦这口井呢?”
“自然是因为脚印。”冷凝霜给了她一记“白痴”的眼神。对白兔笑说。“这下还可以确定。犯人是不会轻功的。”
白兔心怀同情地点点头:若是会轻功,做个案子哪还需要这么麻烦!
绿云欣喜若狂地道:“既然犯人有可能曾躲在里面,那我下去看看,或许能找到什么证据。”
冷凝霜从白兔手里接过火折子,点燃一根枯枝扔进井里。火光飘忽了两下,落地时众人仿佛还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响声。
火光随即熄灭,徐镜儿往井里探头,见枯枝这么快就落地。惊疑地道:
“这井又不深,若是躲在这里,犯人还真有胆量能担得起这份风险。官兵搜查的时候,就算这里是死角,那么多人也不可能全没看见吧,路过这里时只要一低头,里面的人就会被发现。”
绿云忙忙地说:“不管怎么样,我先下去看看吧。”说着,猴子似的窜了下去。
冷凝霜和徐镜儿围在井边看,这口井还真不深。只比成年男子高出半个身子的距离。绿云刚一落地,双脚就踏进又湿又软的淤泥里。弄得鞋袜里全都沾了腐臭的污泥。他皱起一张脸,忍住难闻的气味,从怀里摸出一根小蜡烛点燃,四处照看。
回过身,心口一跳,微微瞠目,只见他身后居然有一个形状不规则的凹洞。走过去尝试看看,这个不大的凹洞居然能刚好容纳下一个成年男性猫着腰蜷在里面。
白兔拉着冷凝霜的手站在井边,眼看着刚刚还在视线范围内的绿云消失在视野里,唇角勾起一抹笑:
“里面果然别有洞天。”
“白夫人,三奶奶,这里面有一个洞,刚好能容下一个人蜷在里头。”就在这时,绿云的声音带着些许回音从井里响起。
“那就是了。”冷凝霜高声说,“你看看里面有没有脚印。”
底下沉默了一阵,绿云极其沮丧地回答:
“脚印是有,但明显被那个人踩乱了,恐怕无法比对……哎呦!”
一声痛呼响起!
冷凝霜和徐镜儿齐齐瞠目!
原来那个不规则的洞太窄小,蹲了一会儿憋屈又发麻,绿云刚要站起来,脑袋正好磕在顶上一块凸出来的小石头上。他的脑袋一阵痛,神思微乱,一个不留神脚下紧跟着被绊倒,整个人以一个狗啃泥的姿势,狠狠地扑在满是污泥的井底。
冷凝霜和徐镜儿只看见他小半个身子探出来,两只手按进**的泥地里,啧舌。
以这么华丽丽的姿态扑倒进满是青苔和虫蚁尸体的淤泥里,绿云回头恐怕得有好几个月会一身枯井的腐臭味了!
绿云自己也觉得晦气,扭着脸把双手从泥地里拔出来,掏出帕子仔细地擦擦。刚抬起身,然而一次抬两次抬,总觉得衣服下摆似被什么东西勾住了。回过头一看还真被勾住了。原来洞口与井壁相接的地方凸出来一块小小的石头刺,他的衣服刚好挂在那块石头刺里。
皱皱眉,他觉得今天自己倒霉透了,忙上前小心地把被勾住的衣服解下。然而就在手离开石头刺的一刹那,却感受到一阵不同寻常的微滑触感。心头一跳。凑过烛光望去,只见石头刺里居然挂了一小片黑色的布料,这布料呈现不规则形状,一看就是从衣服上被撕裂下来的。
也就是说,因为不小心衣服被挂住,走得又匆忙,一时心急力道过大,布料又脆,导致衣服下摆被撕开,残留在这根石头刺里!
绿云喜得心脏怦怦乱跳,大声叫道:
“白夫人,三奶奶,有发现了!”
小心翼翼地将那块布料取下来,重新走回井口的正下方,眉梢带喜地笑出两行白牙,举着手里的布片给他们看。
“那是什么?”徐镜儿觑着眼睛看去,狐疑地问。
冷凝霜对白兔说:“拉他上来。”
白兔点头,将手中一卷麻绳放下去,拉绿云上来。
徐镜儿惊诧地望着他手中的麻绳,眉角抽抽着道:
“这麻绳一直是藏在哪儿的?!”
绿云被拉上来,把手里的布片递给冷凝霜。
冷凝霜对着太阳看着参差不齐的撕边,黑色的布片。上面织了金色的花纹。仔细看去那花纹好像是一个又一个十字。嘴里咕哝道:
“看来并不是个完美的罪犯嘛,居然留下这么大的证据,这可是大破绽。”
“里边太黑,恐怕是犯人一时心急,疏忽了没注意。”绿云说。
冷凝霜点点头,井底黑暗,再加上一时心急,穿的又是长衣服。的确很难发现自己的衣服被勾破了。
白兔忽然从她手里拿过布片,用手摩挲了一阵,对冷凝霜道:
“这是十字锦,原产晋国,很贵的,不是一般人能穿得起的。”
“你怎么知道?”冷凝霜疑惑地问。
“映月绣楼里就有,我虽然只见过一次,但应该是十字锦。不然咱们回去问问郭掌柜,他一定认得。”
冷凝霜挑眉点点头,对徐镜儿说:
“你们府里衣服布料应该都有记录吧。若这是十字锦,你回去看看你们府里最近有没有用这料子做衣服的。衣服做完了都给谁了。小心着些,别让人怀疑了再打草惊蛇。”
徐镜儿会意,点了点头。
几个人又在庙宇里转了几圈,再无其他发现,便启程回城。
冷凝霜抱过和萍儿玩得正乐的二兔,这次上了马车,和白兔一颠一颠地往回走。
徐镜儿也没矫情地计较男女大防,和丫鬟坐在一边,搂着大兔,喜欢地逗了他一会儿,复又发愁起来,叹了口气,郁闷地道:
“折腾了半天,却只找到一块布片。”
冷凝霜看了她一眼,说:
“不然先来案情重演一遍好了,假如你是犯人,你要杀了乔青青来嫁祸给谢宛飏,你会怎么做才能即达到目的,又不会被别人注意到自己?”
“我干吗要嫁祸自个儿相公?”徐镜儿扭着脸说。
“所以才说是‘假如’。假如我是犯人的话,首先,我必须要知道乔青青当天未时二刻一定会来土地庙里;接着,还必须确保谢宛飏当天能看见我的匿名信。如果提前看见了,谢宛飏跑来告诉我不要去赴约,谎言不攻自破,就不管用了。要想确保谢宛飏当天能看到那封匿名信,就必须完全掌握谢宛飏当天的行程。可犯人怎么会知道当天下午谢宛飏一定会回府一趟呢?他也有可能因为在外面忙,晚上才回家。”
“说得就是,三爷以前常常会天黑以后才回家。”徐镜儿狐疑地说,忽然掀开帘子叫绿云进来,问他。
绿云沉吟了一会儿,道:
“三爷那天本来没打算回府的,可当天在阳临楼时,大爷的小厮小河来寻三爷,说大爷着急要宏利木材行的账本。三爷回府是去给大爷找账本了。”
“大爷?!”徐镜儿惊呼,嘴唇开始发颤,不可置信地问,“莫非……莫非……”
“你干吗这么惊讶,大爷和四爷都有嫌疑,这你不是之前就知道的么。”冷凝霜扁扁嘴。
“可是……”因为徐镜儿心里已经认定犯人是谢四爷了,毕竟谢定邦已经被谢宛翔压得再没希望,与其费脑筋扳倒谢宛飏,他最该对付的是谢宛翔才对。
冷凝霜沉吟了片刻,说:
“若是那封匿名信还在就好了,也许能从那封信上找到一两条蛛丝马迹。”
“还在啊,那封信在我手上。”绿云突然说。
这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振,冷凝霜疑惑地道:
“可谢宛飏说那封信他让你烧掉了。”
“当时三爷看了信脸色也变了,慌慌张张的,一边往外跑不用我跟,一边又让我去送账本,还团了那张纸让我去烧掉。我虽不敢看信的内容,却觉得三爷很不对劲,有点担心。本想等着三爷回来时再问一声,哪知三爷没回来,却传来了他被收押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