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这天下午,湖贝金融服务社副总经理秦现虹带着卜一定到了宝安,几经周折,找到了深圳宝安专用商品销售公司。这个公司是宝安本地的集体企业,由原来的供销社改制而成。应该说,这个公司是有一定资产、经营也是上了轨道的企业。由于拟到香港进一批货,形成资金短缺,急需银行贷款。
这个公司的法人代表叫陈政和,也是个本地人。前几天通过部下介绍,知道部下有一个熟人在湖贝金融服务社当副总经理,便叫他联系一下,想不到动作还挺迅速的,第三天下午就找上门来,送钱来了。
陈政和想:“我还是先不出面的好,让财务部长去跟他们谈,这样,我的回旋余地更大一点。”于是,陈政和叫来财务部吴部长,如此这般的面授机宜一番,便拿着公文包匆匆走了。
秦现虹和卜一定两人对于贷款操作还是门外汉。但是,也可能因为近墨者黑的缘故,卜一定经常听夏天、徐东海他们与客户谈判,也略知道些其中就里。因此,两人见到吴部长后,就由卜一定当主角谈了起来。
卜一定介绍说:“我们金融服务社与专业银行相比,虽然实力不如他们,但是我们服务好。譬如,像今天这个贷款吧,我们可以做到上门服务,专业银行可能做不到。”
“那么,你们给我们贷款有什么条件,或与其他银行不同的地方?”吴部长问。
这时,秦现虹适时介绍说:“由于我们实力比较弱,通常做贷款要贷款户自带存款。”
吴部长问道:“我既然有存款到你那里存,我为什么还要贷款呢?”
“不是这样的,”卜一定马上解释说:“譬如你朋友有存款,或其他单位有存款,但是不可以直接给你使用,可以介绍到我们那里存起来,给你做贷款。一般来说,存500万存款,可以做350万贷款。”
“我再问一个问题,”吴部长说;“假如存款和贷款都是一年,到期后,我的贷款一时还不上,那么存款可不可以打回来?”
“可以的,从理论上来说。”卜一定说,“就你这笔贷款来说,由于你是秦总的朋友,我们不要求你另外组织存款,就用我们组织回来的存款好了。”
“那么,利率是多少呢?”吴部长问。
卜一定说:“现在,深圳金融市场利率是有点高了,存款都超过两分了。我们也不敢收高你的,贷款就算两分三,看看秦总同意吗?”
“那么高?一年期贷款月息不就是12.98‰吗?”吴部长问。
“月息是12.98‰,没有错,这是我们银行方面收的,剩下的是给存款户补的利差。而且这部分是没有什么收据的。”卜一定解释道。
“没有收据,我怎么报帐啊!”吴部长不解地说。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们陈总正在区里开会,待他回来后,我向他作个汇报。完了,我给你们电话,再来决定要不要贷,要贷多少。好不好?”
秦现虹发现有点话不投机的样子,于是说:“这样的话,我们先回去。”
吴部长说:“大老远跑过来了,我们吃个便饭吧?”
“不了,我们现在走。”秦现虹说。
吴部长送走两人,马上打电话与陈政和联系上了。
吴部长告诉陈政和说:“陈总,他们两人走了,情况是这样的:贷款可以,但是,要做下来,有点怪。”
“怎么个怪法?这样吧,我马上回公司,到时再谈。”陈政和说。
不到十五分钟,陈政和重新来到他那二楼的办公室。吴部长也马上到了他的办公室,并把门关上。然后,一五一十地把刚才的谈话向陈政和复述了一遍。
陈政和一边听着,一边不时用右手敲敲桌子。脑海里几个词在不断翻滚:贷款、存款、利率、利差、没有收据。
吴部长汇报完后,陈政和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跟吴部长说话:“贷款是需要的,但是,没有收据的存款利差连给了谁都不知道,也是不可以接受的。……”
两人就这样在办公室呆了不短时间,最后,还是陈政和经验老到,吩咐吴部长:“明天你带上我这部微型录音机,装在口袋里,按上以后,重新跟他谈上面的关键词,然后,算利差的经过和金额也要录上,一个带子不够,可以多带两盒。就算秘密录音,凭以出帐吧。”
吴部长恭维地说:“还是陈总灵活,会想办法。”
早上,湖贝金融服务社的领导,吃完早餐,都在秦现虹的办公室谈事,问题集中在给安延汽车城公司贷款找替身公司的利弊上。
陈士清说:“假如叫来了十几个公司改来改去,人民银行的监管规定是符合了,但是,营业部的帐怎么办?也难免人多嘴杂,说出去不是等于没改。”
“陈经理说得有道理,”秦现虹说,“要不干脆叫安延与岸尾村商量,一些贷款分在岸尾村帐上,再转给安延汽车城使用,这不就是一家人的事吗?”
“哎,这个办法好!”陈士清激动地说,“这样的话,假如人民银行发现了也有个台阶下,毕竟他们两家就是一家。另外,我看也要叫安延汽车城公司还掉一些,这样比较妥当。”
“那好,”庄宇说:“既然你们思想都比较统一,就按你们说的办。一是要求安延汽车城公司还一些,叫肖一林过来谈一下;二是由肖一林去与岸尾村商量,分贷款、订合同、做帐。”
庄宇刚刚讲完,准备离开时,黄林站在门口,敲了敲门,说:“庄总,我有事找你。”
庄宇问:“什么事?”
黄林说:“我想回湖*老家一趟,担心影响我们金融服务社的业务,我老公叫我干脆辞职算了。我明天就坐火车回去。”
秦现虹问:“是不是对我们有意见?”
“不是,庄总、秦总都是很好的人。”黄林说。
庄宇说:“黄林,张老师临走时跟我说,你有培养前途,我也是这么用你的。你现在想走,我首先是挽留你;如果家里确实有事,也可以请假。是不是找到了更好的单位?”
“不是,”黄林说:“我真的家里有事要辞职。”
庄宇说:“真的要辞职的话,我也留不住你。你把工作交给吴冬梅。”
然后,又对陈士清说:“陈经理,你跟吴冬梅说一下。”
陈士清说:“好。”
临近中午,信贷经理办公室里坐着夏天和徐东海,黄林走进来说:“两位大哥,拜拜了!”
徐、夏两人都很吃惊,同声问:“要走吗?”
“哎呀,我早就想走了。张经经老师临走时就对我说:‘这里的帐是一本混帐。’他说我还年轻,不要淌这趟浑水,要抓紧离开。”
夏天问:“你去哪里高就?”
黄林说:“我明天到广发行上班。”
“还是小姐有能耐,老夏,是不是?”徐东海说。
“佩服!”夏天回应道。
“那我走了。”黄林说。
徐东海着急说道:“也不请我和老夏吃顿饭什么的?”
“改天!”黄林一阵风似的离开了湖贝金融服务社。
“改天?不!”
卜一定在大江南茶楼对宝安专用商品销售公司的吴部长说:“不要改天了,下午就出帐。另外,”
吴部长说:“卜经理办事真是痛快,两天就办妥贷款。这样吧,中午我们一起到京鹏酒店吃个午饭,不然,我真的过意不去了。”
“好,我等会儿就给秦总打电话,现在我们把利差手续办妥。”卜一定一边拿出计算机,一边对吴部长说:“我计算利差总数给你看:我们约定的市场月利率23‰,减去国家规定的贷款利率12.98‰,然后乘以贷款金额350万,再乘以12个月,等于42.084万元。”
卜一定说完,看了吴部长一眼,估计他没有异议,于是说道:“这个利差,在出帐时你开两张支票:一张金额为21万整数,一张为21.084万元,两张都不要写收方帐号,下午给我。”
吴部长说:“好吧!我们现在先去酒店吃午饭吧?”
“好的!我这就给秦总打电话。”卜一定说完,马上约上秦现虹一起到了京鹏酒店二楼。这顿饭,一直吃到下午两点。他们回来以后,350万元的贷款便出帐了。
令秦现虹和卜一定不清楚的是:吴部长为了做这笔贷款,用了两盘录音带,就连吃饭时的喝酒声都录在里面。吴部长回到公司,将录音机和录音带交给陈政和。陈政和十分高兴,把两盘录音带锁在保险柜里。
这就是两年后宝安法院在审理深圳宝安专用商品销售公司与湖贝金融服务社贷款纠纷案时,被告方作为避债证据而提供给法院的原始录音带,也是本书将要叙述卜一定“三案齐发”的案子之一。
该案有一个离题之处是:卜一定经办的这笔贷款,既然作为消化当初湖贝金融服务社的富余头寸,利差本应全额交给本社小帐,但是,他却将所收利差的大部分——42万余元中的21万元划进了由卜一定指定的关系户宁多思公司的帐上,谎称贷款是该公司400万元存款配套的,这多少让人生疑。卜一定究竟是以什么手段让庄宇、秦现虹改变初衷,把数日前他们曾经言之凿凿的应急消化金融服务社头寸的贷款当做他人引进的存款而配套的“存贷挂钩”贷款,旁人不得而知,但是,他的做派无异于自个儿打开了“潘多拉盒子”,心魔由此而出并越发不可收拾,要省却日后的麻烦却非易事。
然而,也许不幸中暗含万幸,两年后知道此事的局外决策人并不一定会深究卜一定之流的责任,也许会让他们侥幸躲过一出人生悲剧也未可知——这,还要静待后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