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但不忍再看,也不忍再听,听那电弧在人体飞速流过的“嗞嗞”声。
只要一听到这声音,他脑中就难免浮现出,干瘪老头在电光中痛苦万状的模样。
可他的脚步很沉重,沉重得就像灌了铅一样,无论他如何使劲,他的步子就是连一点也快不起来。
“啊——”,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从后方迅速传至。
仅仅一眨眼间,便已追上本没走远的希恩。
这声痛苦至极的惨嘶,像是**不堪折磨所生,但更似是因心内极为无奈、极为愤慨的心绪而起。
希恩听着这道惨不忍听的嘶叫,竟忍不住激灵灵地打了个寒噤。
他本就沉重莫名的脚步,好像变得更难以挪动。
脚步缓缓停下,人也似定住,心里头涌起复杂难言的情绪。
希恩默默地站着,站了很久,后头再无声音传至,但他的心绪,好像变得更为沉重。
良久,希恩才长长一叹,刚抬起头,正想重新拾起步子。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一号。
一号一直在前面等着,他也没有走远。
他的心是不是也如希恩一样复杂、沉重?
他的容色,他的表情,虽然一直都表现得淡然无波,但他也是人,同样也有着一颗人的心。
他那颗有着人类感情的心,难道就真的不会起伏与波动?难道就真的像他脸上的表情一样淡然?
一号静静地看着希恩走近,他没有动,连动都没有动。
他的人好像忽然变成了磐石。他的心也似是变成了磐石。动都不会动的磐石。
他是否真的就是那样铁石心肠?
希恩不知道。他也看不清。
一号的心思,就似是一泓看不见波光的深潭,幽深而秘不可测。
希恩所有的试探、揣测,都像石沉大海一样,始终见不到一丝反应。
直至希恩来至身前,一号才又缓缓转身,缓缓前行。
他的心里,好像永远只有命令与执行。
只要是国王的命令。他就一定会一丝不苟地严格执行,而且绝不容许出现一点差错。
他的人,仿佛只为国王而活,他的生命,也仿佛只为国王而存在。
这个世上,好像根本就没有他这个人,他只不过是一个影子,一个永远跟在国王身后,忠心不二的影子。
一号在前面领路走,希恩便在后面跟着。
但希恩走得并不快。因为他心里一直在想着事情,他的眼里不住地闪动着思索之色。
他要想的事情好像很多。
希恩默默地沉思着。忽然之间,他嘴边好像有了一丝隐晦的笑意。
他眼帘一抬,就看到停在面前的一号。
一号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牢房里面的人。
能令一号驻足停目的人,一定很特别。
特别的人,往往都会很有趣。
于是,希恩的目光也投向了那个牢房。
希恩看到了一个人,一个长得很魁伟的人,可是希恩却看不清他的脸。
没有人能看得清他的脸。
他的脸像梦一般若真若假、虚幻飘渺,他的脸似是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变化。
上一刻看上去,希恩还感觉他像个十来岁的稚嫩青年,但下一秒,希恩便觉得自己,是在看着一个七八十岁的睿智老人。
仅过一瞬息,希恩却感到面前站着的人,不知怎的,已变成了一个四也没有说出口。
没有人能明白,为什么他要这么认真地看着这个人。
牢里的人,反看都没有看一号一眼。
他好像根本就不认识一号。
他梦幻般的眼光,此时竟投在希恩身上。
希恩感觉到牢里人的目光,他眼睛一转,已迎上了那人的像梦般不真实的眼神。
两人眼神相对的一刹那,希恩立感心颤神移,精神激荡。
他感觉到对方如梦似幻的目光,竟好像穿过重重的迷雾,直透入他心湖的深处。
他心内埋藏的所有秘密、感情,都好像没有一点遮拦般,被他看个清清楚楚,通通透透。
甚至连他此刻的思想、心绪,都被他洞悉得一清二楚。
他的深心之内,好像被那人搭起了一条玄奥诡奇的神秘桥梁,他心灵之内的所有一切信息,都似是通过这道桥梁,源源不断地送往对方心里。
可他的思绪、精神,流到对岸处时,却仿佛碰到了一团蒙蒙冥冥、凝幻似真,若即若离的神秘迷雾。
这层飘渺难测的迷雾,连希恩远超常人的精神力量,也穿不进去。
好奇诡莫测的人,好惊人的心灵力量。
希恩委实从未遇过,如此神奇玄妙的心灵力量,他虽觉察到对方毫无敌意,但他并不想让对方获悉他一切的信息。
希恩心神一凝,流散、潜藏于大脑各处的精神力,顿时如百川归海般,汇流聚结,融合成一道精神长河。
长河滔滔,奔腾汹涌,怒涛拍岸般撞上了心灵之桥的此端。
巨浪激起,水珠飞射,一波仍未平息,第二波已澎湃而至。
浪叠浪,势叠势,水雾飞腾,激流四射,浪势骇人至极。
惊浪过处,桥断、梁垮、路塌。
心灵输送突地被切断。
牢里那人迷雾似的眼里,忽然发出了一丝亮光。
这丝光彩,在他变幻不休的脸上,在他迷雾渺渺的眼里,看起来就像雾里看花一样不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