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妹妹吧。”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救救我妹妹吧。”回应我的,只是迎面一脚的鞋底子,大爷还呐喊着,“我去你大爷的,小叫花子。真他娘的晦气。出门就遇上瘟神,给老子滚!”接着又是一脚,踢在我的肚子上。
“咳咳。”我竟然咳出了血来。那个穿着华丽的禽兽大老爷,临走前狠狠地啐口痰在我的脸上。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水把我破烂的衣服给浸湿了,我好想大哭一场,我好想报复这些有钱人,他们见死不救,他们狼心狗肺,他们踹我,踢我,打我,但是没有一个人听我把话说完。
我的妹妹,得上了邪病。因为这种怪病,我的父母死了,我的亲人死了。村长没办法,要赶我们走。
我没死,是的,我和妹妹活下来了,妹妹也没死。
她奄奄一息,像极了刚出生的羊羔子,邪病每天邪磨她,让她生不如死,她瑟瑟发抖,整个身体蜷缩在黄sè的干草上。这是在我找到的一个又脏又臭的窝棚里,尽管如此,我们还活着。我想,我一定要救活妹妹,一定要救活她。因为我们父母因为传染上她的邪病死的那天,她的眼睛盯着我说,“哥,我不想死。”
我那时其实很想扇她个耳光,眼泪在眼眶里晶莹地转着,我想冲她大喊。你以为这都是因为谁,不都是你这该死的怪病!但是我说不出来,因为他是和我一nǎi同胞的妹妹,然而如今只剩下我们俩了。
一个傻哥哥,一个病不死的妹妹。
然而我今天从街上拿着小铁碗回来,我的妹妹冲我喊,“哥,我放弃了。让我死吧。”我打了她,狠狠地打了一巴掌,解了我挨踹挨打的闷气。我说妹妹你不争气,然后我抱着她说,如果你死了,哥哥怎么办?我哭了,第二次凶猛地哭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拼命地哭喊着。哥哥没办法救你。
妹妹也哭了,她说她不会死,不会死。因为有我这个哥哥。
这一晚上,妹妹睡得香极了,我趁着露在她脸上的月光,拨开沾着杂草凌乱的头发。
妹妹以前那么漂亮。我轻抚着她的脸庞,该死的怪病!我大骂一声,心里还是忿闷难平。
听说,北街上那个杀猪的家伙认识驱魔师,我想着有救了,一时兴起,碗里的零钱被我舞时洒了出来。
“一个叫花子,高兴什么呢?”
“谁知道?高兴碗里的钱变多了吧?”路人走过,撇眼看我,讨论这个疯癫的叫花子。
我跑跳着,跑上被劳力拉起的板车。
我跑跳着,超过笼子里跳出来的兔子。
我走上了北街,学着这些有钱大爷们的步伐,八字步,黄马褂。
“没错,老子认识个驱魔师。”这杀猪的家伙一见我,挺起猪肚,在胸口上拍了拍,黑乎乎的胸毛悠悠地生风。他拾起肉板上的一根长细的猪骨,塞进牙缝里。“不过,老子凭什么就要告诉你。”
我跪在地上,三叩头。“大爷长命百岁,大爷洪福齐天。”
“嘿嘿。”这个杀猪的胖子看这里一下子聚了不少人,用余角撇着聚堆围观的人,正眼看着这个搞笑的小叫花子。“嘿嘿嘿嘿。”他把那根猪骨削成的牙签用粗糙的大舌头卷进嘴里,又把他那根牙签吐了出去。“给老子学个狗叫。”
我有些难为情,“这……”围观地人啧啧地指着,点着,论着,说着。
“学狗叫!听见没有?!”这胖子胖手在案上一拍。笑得我想揍在他脸上,可恶。
我这么想着,但是只要妹妹有救了,我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都愿意。
我跪在地上,手也按在地面上。反正你也没什么脸了,我想着,你只是个叫花子,为了妹妹。
“叫啊!”
“叫啊!快叫啊,你个死叫花子。”这些可恶的人,可恶的围观者呼喊着,我简直就像一只被耍着玩的猴。
“……汪,汪汪。”我心里想着救救妹妹,明明知道这是侮辱。极大的侮辱,我,还是叫了出来。我发现,我真的就像只狗一样。
“乖狗狗。”他低下身子摸了摸我的头。
混蛋,我心里想着。
但是还是让他摸我的头。
混蛋,这些围观的人,跟着起哄,扔白菜,扔喝彩,扔香肠。
“那么,狗狗。来舔舔爷的脚趾,爷就圆了你这个愿望。”他蹲在我的面前,我没抬头,都说是狗眼看人低,我今天才明白。我只能看见他又黑又臭的脏脚趾,里面是泥还是灰的一团夹在两根脚趾间。
恶心!让我舔这个东西?
“你帮大爷的脚干净干净,大爷就帮你找驱魔师!”他下巴和半个丑恶的嘴脸,映入我的眼帘。
妹妹的声音在我耳朵左右回响,她说哥哥我不想死。够了,我舔,我舔!
我刚伸出了舌头,唏嘘声就是一片。他们欢呼着,雀跃地,“舔!舔!舔!舔!舔!舔!”此时异口同声,此起彼伏,一浪盖住一浪,节奏分明。
我鼓起勇气,自尊心已经化为了飞灰。
我伸长了舌头,闭上了双眼。
我要舔了,管他恶不恶心的,只要能救妹妹……
该死的病,尽管我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咒骂这病了,骂完了感觉心里舒服多了,痛恨的目标也更加明朗。
没错,就是这病,该死的病!我刚要伸出我的舌头,卑微一文不值的狗舌头。
我听到这胖子杀猪似的嚎叫,嗓子沙哑,声音像癞皮狗让人踩了尾巴,蔫巴的公鸡打鸣。
我缓缓睁开双眼,发现了异常。
我本该舔得这胖子的脏脚上踩了一只削秀黑尖的长靴子,脚小,鞋子却黑亮。
果然是个女人的,这人亮了亮嗓子,然后用低沉的声音说。“你这脏脚还让人舔?不自量力!”
我看见那只靴子在胖子的脚上狠狠地扭了扭,我似乎听到了脚趾筋和骨肉错乱,模糊的声音。
这胖子再次哭嗥起来,那杀猪似的声音,我无论如何也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