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南国落下巨石一事,像chūn天绽放的鲜花般,在四国之间蔓延开去,越传越开,饭后茶余之际,人们对此事的议论可谓乐此不疲,每每提到那颗巨石收割的四万条生命,人们都不由sè变,有的一笑置之,有的一脸幸灾乐祸,有的面容哀戚,毕竟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心善者还是占了大多数。但也有人猜测那是天怒!原因很简单,死的人,太多了。渐渐的,或许这个在某个餐桌上无意流传出来的说法,却像雪球那样越滚越粗,砸晕无数人的脑袋,到最后得出四字形容:天谴之象。
洛南的君主在得知降下巨石一事后,震惊得手中杯落,但他很快地反应过来,连忙抽调了整整一万余各城守军连续几天几夜赶到那片海岸,无论是消除流言,还是镇压幸存者故意趁乱所带来的暴乱,还有事后的重建事项,都已经足够了。而且他还从国库里拿出了无数的钱银,下旨附近几个城镇调取了无数的粮食过去赈灾。从这些举动上能看出:洛南的君主并非是庸君!只是面对这场天灾所带来的影响,他也渐渐觉得吃力起来。如果仅仅是沿海地域的损失,那他不会像现在这样在御书房里,当着六七个重臣的脸摔满了一地的东西。
“天谴之象?你们给朕说说什么叫天谴之象!”洛南君主脖子上已泛青筋,手掌狠狠的拍在了书桌上,震落了一地奏折,
“皇上息怒,莫要轻信谣言。”一位明显年事颇高的大臣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地面颤巍巍说道。
洛南君主姓李,名在道。洛南国有口皆碑的一位明君,不仅治国有方,而且在强国的路上走出了一条崭新的道路。
他颁下‘无处不商’的旨意,不仅在四十年来沿海地域开设了无数码头,利用海上运输来实现互通有无的巨大商机;而且在陆地上,开辟的官道可以直通三国,只是各国往来经商者和商人都必须缴纳一定的赋税。国库得到了空前的饱满,富国已成雏形,于是便把金钱都投放在强国之道上,有雄厚的国库支持,军队数量在四十年中整整翻了一倍!本是与落在西夏后面的国力,在这四十年里,竟与西夏旗鼓相当,大大的跨出了一步,直追玄国。
只是在这个夏天,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带来一场前所未有的海啸。那些冲毁的码头和船只,让他这些年的心血结晶,像是被人用锤子狠狠的敲下了一大块,而且现在看来,还不止这样简单。
李在道冷冷一笑,从表情上能看出心中怒不堪言:“西夏国打着这样旗号,派遣了使者直奔玄国而去,你们猜他想做什么?”
跪在地上的臣子们顿时噤若寒蝉。西夏派遣使者去了玄国?天谴之象是个借口?其中有的臣子已经感觉到了什么,身后瞬间冷汗直冒,可是又不敢大胆直言猜测,继续跪着低头一言不发。有人敢想,但不一定敢言;但敢言之人,那起码说明他想到了什么,就如此时的左师岚大将军。
左师岚是洛南国中唯一的大将军,只见他目似剑光外貌正直不阿,尽管两鬓斑白,透着一股英雄迟暮的气息,但还是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长期在战场厮杀所独有的煞气。洛南**中,有着将军称谓的人很多,但是有大将军称衔的人,从来只有一个。
无论是运兵之术或者以个人战力而言,在所有将军之中,都是最强的一个,那才能叫大将军!此时他单膝跪在地上,那张像是用刀剑雕琢出来的脸庞显得无比刚毅,他抬头看着李在道缓缓张唇说道:“臣认为,不能排除他们有携手出兵的念头。”
李在道看了左师岚一看,心中一声赞同,继续问道:“继续说下去。”
左师岚略一思索,语气很平淡的说了两个字:抗之。可这两字落在场中臣子耳中,却让他们在脑海里无端出现一幅可怖之景,当即便有文官持反对意见,众说纷然。李在道扫了一眼那些臣子,心头有点不快,但并没有说什么,任由他们在相讨。样子看上去似乎在等些什么,但他确确实实在等些什么。
有臣子似乎想起一些东西,他恭敬的向李在道行了一礼,小心翼翼开口说道:“国君,要是我们能请动国中的那群和尚,替洛南国分辩一二,让他们去消除所谓的天谴之象的谣言,那不是更好吗?”
李在道一怔,不由觉得此话有理,而且还是可行之法。只是想起几年前自己拒绝了寺院中的请求,心里有点发虚着无力,如果要让他们帮洛南辟谣,那必须要请一位德高望重的佛门中人站出来,想到这里,好像也只有那位僧人最为合适,但是自从那年之后他再也没踏出佛宗半步,怎么才能让他再出手一次,这是关键。
尽管事情已经有了解决的苗头,可对于李在道而言,计划有时是赶不上变化的,多一个方案备着,才显稳妥。他把脑中的那个想法搁在一边,开口说道:“那佛门对俗世之事向来都很少插手,要说服他们为洛南国做事,始终还是存在难度。还有上选之法吗?但说无妨,但说无妨。”
御书房里安静了一下,陆续臣子站出行列,各抒己见。这场相讨持续了很久,从午时开始到傍晚时分,李在道感觉困倦不堪,挥手让人散去,只留下左师岚在房中。
李在道面上已是疲惫之sè,他揉了揉额头,脑中思绪凌乱不堪。经过这般长的议论,聆听的意见很多,但还是未能让他满意,反而越觉焦烦,明白此事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解决。回忆一下这番长时间的探讨,自己的方向,还是回到最初那个臣子提出的意见,而且越想越觉得可行万分,只是请求那位僧人的方法,还是未能定下来。李在道瑶了瑶头,一副乏力样子,他目光落在面前的左师岚那略显苍老的面容上,方才本来把他留下,想与他说的话这会到了嘴边又堵在喉上。
李在道沉吟一番,张声问说:“大将军,你说那寺里之人会伸以援手吗?”
左师岚认真想了一下,开声说道:“那就得看国君肯付出怎样的代价。”
李在道眉头微蹙,知道大将军所指的代价是什么。几年前佛宗那位进宫的请求,左师岚大将军自然是知道的,既然他知道了,现在又是这般回答,那么说明他也只能想到以这样的方式去佛宗求助,毕竟是自己拒绝那位在先,现在有求于人,难免对方会将自己直接无视。
李在道继续问道:“难道没有其他法门了吗?”
左师岚看了看他说道:“陛下您知道的。”
李在道神sè渐渐变得严肃起来,恨恨说道:“朕很想知道,到底是谁散播这个谣言。”
左师岚说道:“臣早已遣人查探,据我所知那个作俑者,已经不在洛南了。”
李在道眉头一锁,问道:“西夏的人?”
左师岚想了想,认真回答说:“暂时还不能确定,不过已经确定一件事,他是一名修行者。”
李在道听了大为震惊。要知道,修行者很多都是不涉世事的。除了军中收罗的那些有着一定修为的人,剩下的,就只有那三个地方的人了。
想到这里,李在道沉声发问:“往西夏那边去了?”
左师岚没有言语,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李在道听了这话,锁眉更深,他不禁长叹一声,坐在那座椅上沉寂良久。
只见左师岚从座上站了起来,掸了掸身前那襟军甲,身姿很是笔挺的又单膝跪下说道:“国君,臣打算明早便回军营中去。”
李在道看着两鬓已白的左师岚,心中不禁黯然起来。年前连连相劝,才把左师岚从边防上劝了回来,本就打算让他在京中颐养天年,可想不到如今西夏国又有了动作,借天谴的谣言去勾搭玄国这头沉睡的猛虎,思来想去要有可信威信之人在前线协防,给自己吃一颗定心丸。只是未等自己开口把忧虑说出,他便一切明了,还要抢在自己开口之前,把这事提出,算是给自己留下两番颜面。
左师岚入军数十载,长期驻扎在外,膝下本有一子一女。只是他的儿子十多年前在边防地域上遭西夏国的埋伏不幸身亡。初时得知此军情,李在道与一干大臣担忧不已,怕左师岚因悲而狂,不顾一切,率领手下大军倾尽全力复仇。就在朝中上下一片担忧时,他还是强忍悲痛,仍严守君令,没有疯狂起来,只是在自己儿子坟前,砍一百多西夏战俘头颅,以作陪葬。
想到这里,心中不禁一片愧疚,李在道知道,左师岚乃真正的忠义之士!看着面前请旨出征的左师岚,李在道心头触动万分,连忙双手搭在左师岚的双臂上把他扶起,缓缓说道:“正如前面所说,西夏动向未定,或有危难当前,望大将军在前线多加防备,做好万全之策。有劳您费心了。”
李在道话音落尽,脸上一片肃严,提手整了衣冠,弯身、抱拳对着左师岚便是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