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未亮。
休整一晚之后,虚夜和剑风沿着额巴额巴河畔沿线,一路向西。河道是沿着西北逶迤而上,一眼望不到对岸,可是一个时辰之后,河道收窄,水势渐小,随着河床的萎缩,水流量也大幅度减小,而且越往西北走,这种现象越是明显。
又走了半个时辰,一座牧原映入二人眼帘,可惜草被稀疏,大多干黄得不成样子,各家的牛羊马埋头吃着牧草,总数却不到百头。奇怪的是没有牧人的踪迹,这一点倒是让虚夜和剑风大为佩服那种洒脱和豁达。至于河里的水,流到此处已经可以见到对面,阔度不过百米。
虚夜和剑风停了下来。
“此地应该就是卡家人搬迁后放牧的草原了,真够荒凉的。”
如果想象一下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象,眼前这一幕牧原场景无疑会颠覆很多人的念想。
虚夜发出感叹,无非是舒解不自觉加重的呼吸,其实是为了避免自己在真正面对卡西黎族人时,出现不够理智的情形。可是一想起卡西黎族人那种特意的瞳色,他就忍不住想起那日黄昏的那个黑色身影,心跳也不自觉的加快。
随着修为的日益渐长,他赫然发现,自己离那个身影的距离非但没有缩小,反而越来越遥远。
尽管自己的重生得益于那个人,但是,报仇的信念在他心里已经生根发芽,而且日渐壮大。然而,他又必须一步一步来,父亲那方面,他需要尽全力的予以辅佐协助,甚至以后接班乃至将其发扬光大;而另一方面,便是斩杀这个在自己内心镂刻下死亡印记的男人。
此次前往逍遥联盟寻找炙吒灭,目标固然是为了进一步提高自己的实力。不过既然顺道经过这里,而种种迹象又表明,卡西黎人很有可能跟自己遇袭有关,因此,他和剑风才会驻足于此,目的就是希望探查到一些线索。
只不过,有一个问题横亘在他的心中:为什么没有听说父亲派人前来北疆调查呢?
对此,他给自己的解释是虚培元已经很隐秘的查了,但没有头绪,于是。他不再深究,而是和剑风一同步入了此地唯一的羊肠小道。
刚刚插入小道,虚夜和剑风就看见了卡西黎这个游牧民族的村落。
在他们眼力所及的尽头,坐落着一个极具民族风情的小村落,涂有各种浓郁油彩的帐篷林林总总,约莫有三四百个。
此刻正值早间生火造饭的时候,帐篷之间飘着袅袅青烟,俨然一派安静宁和的景象,然而。令虚夜和剑风感到奇怪的是,一切都显得过于寂静了。
诚然,各家各户的牧畜是打好了标记,只要划分清楚地界。那么在日落前,费不了多少时间就可以把牲畜赶回家,结束当天的放牧。
可是,二人一路走来。一直都没有看见哪怕一个牧人的影子。而升着炊烟的村落内,也听不到孩子们的哄笑打闹。
虚夜和剑风不禁惊疑的对望了一眼,然后。他们加快步伐,奔向这个传闻中爱好和平,与世无争的民族群居之地。
其实,这个村落与其说是卡西黎族的领地,不如用一个几百顶帐篷撑起的大圈落来形容更为贴切。村子的外围用削尖的半人高木桩围了起来,这就是他们防范野兽的手段。大门口用干草和牛毡弄了个雨篷,简易的立了个支架,就算完事。
几只乌鸦盘旋在天际,呱呱的叫着。
虚夜的心头泛起不祥的预感,注意力第一时间落在雨篷之上——一只木雕乌鸦伫立着,那振翅欲飞的样子除了予人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的观感,居然隐隐露出一种猛禽才该有的凶悍气势。
他不由自主的摸了摸那颗嵌在心窝处的外丹。
“有点奇怪啊!”剑风狐疑的说了一句,唰的一声抽出龙雀缳首刀。
整个村落并不不大,在二人面前简直一目了然,但是,他们根本没有看见一个卡西黎人。
“有人吗?”
虚夜张嘴大声喊了一下。
无人应答。
他又加大声音,再次喊道。
四下里依然静得可怕。
二人不再迟疑,步入了大门。不过步履谨慎,而且始终保持着随时可以施以援手的距离。
风声乍起,吹得帆布帐篷呜呜作响,但是,下一刻就停息了。
天上的乌鸦顿时叫得更加尖锐刺耳了。
虚夜和剑风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就在刚才那极为短暂的一刹那,他们分明感觉到了灵气的波动。
他们冲入最里面的一间帐篷,恰恰看见一名卡西黎女人赤红着双眼,缓缓倾倒。
星影瞬发而出,虚夜已经扶住了她,可是她七窍流血,生机已经相当微弱了。虚夜不管不顾,拼命的摇晃着她的身子,歇斯底里道:“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那名妇人的瞳孔中焕发出异样的神色,可是虚夜根本捉摸不透其中的含义,在他突然暴怒的神情之下,女人的唇角甚至微微绽出了笑意。
随后,虚夜输入她身体的灵气中断了,因为,她的生命已经枯竭。
然而,剑风在检查她旁边那具小孩的尸体时,没有发现任何的伤口。接连查了许多卡家人的尸身,结果都是如此。他们犹不放弃的奔走于各家的帐篷之间,直到走出最后一顶帐篷,除了那名妇人以外,其他卡西黎人都是无伤毙命。
此时,虚夜眼神涣散,显得疲惫至极。
“要不要去看一看外面还有没有侥幸……”剑风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非常干涩。
虚夜抬手阻止他,旋而指着不远处扑倒在地的一名孩童道:“连孩子都没有一个幸免的,你觉得凶手会放任其他的族人活着逃走吗?”
小小的村落里,到处都是死气沉沉的。就在他们步入大门那一刻,这种不祥的气息已经将他们的心灵笼罩。
他们早就该猜到是这样一个结局,只是没有想到,那个凶手会在刚才的帐篷里耽搁了那么久。而且看帐篷里凌乱的摆设以及摔碎在地上的瓶瓶罐罐。明显留有争斗的痕迹。
可是,一名中年妇人会是这个轻易杀光全族的人的对手吗?
要知道,此时正是早间时刻,有些人还没起床,但是,除了七名在外烧火做饭的妇女、八名小孩、十一名青少年,其余的卡家人,全部死在帐篷里。
如果凶手的一群暴徒,那还可以解释得清。可是,虚夜和剑风仅仅感应到一个元灵的波动。
那么。这个凶手的修为肯定深不可测,甚至,他还有可能具备群攻的术法,不然造成这样的死局根本解释不通。
虚夜和剑风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惧。
或许,那个凶手稍作逗留,而不是撕裂空间离去,卡西黎族里还会多出两具异族人的尸体。
“可是,她为什么会笑呢?”
虚夜不解。心里流溢着一种说不出的情绪,不是恻然,也不是惆怅,更不是悲痛。他只是忽然觉得,生命的分量本该厚重,可是在绝对的武力面前,却是如此脆弱。
上千人的村落。就这么毁于一旦。
也许,卡西黎这个名词就此流入了历史的长河,留下的只是一个过去式。
“可能她觉得死是一种解脱吧。”剑风的眼神依旧锋锐。想起那抹残留在嘴角的笑容时,他又不禁动容。
——要是我也面对死亡,会否像她那样豁达洒脱呢?
他敛了敛眼,忽而摇头笑了笑。
日上三竿,温暖的阳光照拂下来。
虚夜抬头望天,只觉那太阳有些刺眼。不知何时,盘旋于空中的乌鸦已经结成了一群,黑压压的一片,就像一片乌云压了下来。
虚夜木然的注视着乌鸦,但见它们越飞越低,最终纷纷落在那个木雕旁边。
而那草棚不堪重负,干草簌簌飘落,那牛毡居然已经**,木雕从牛毡的破洞中掉落下来,惊得真乌鸦们怪叫着升空。
——照理说卡家人才搬到此处,草棚是新近搭设的,牛毡不可能已经腐烂了呀?!
注意到这一点的虚夜马上跑了过去,拾起木雕乌鸦,入手很轻,吸引他目光的是那个底座。
在木雕的底座上,有小小一坨血一样的凝胶物质。
虚夜伸手触摸,竟有轻微的刺痛感。他心下好奇,就小心的抠了抠这个几近干壳的凝胶物质,没想到居然把它抠了下来,而在它的下面,赫然有一个细小的孔眼,一丝不易察觉的湿气从中泄出。
虚夜立即潜散灵觉,刺探进去,可是,这股灵觉就如泥牛入海,根本没有反馈回来任何信息,虚夜感到和它失去了联系。
此时,剑风过来了,见到虚夜面色有异,他出言相问。
虚夜告诉他这个发现,剑风把木雕拿了过去,仔仔细细的研究了一番,却不得其解。临到最后,他说了句,“这玩意挺邪门儿的。”
“据说,乌鸦被奉为卡西黎的圣物,被他们高置于进门处,可见是为了求平安。”虚夜沉吟片刻,道:“我本来以为这玩意只是一个寓意,但是现在看来,又不全是那么回事。”
剑风全然不感兴趣,耸肩道:“那又怎样?卡西黎还不是被灭了族,而且,难道你指望凭这个木雕就能破案吗?”
“我是在想,”虚夜眯着眼睛,缓缓道:“卡西黎族爱好和平,因此并不尚武,甚至对其很排斥,那么,生活在这片民风彪悍,弱肉强食的北疆区域,他们却没被其他族赶出去,那是为何?会不会与他们崇拜的‘圣乌鸦’有关?”
经他这么一说,剑风也察觉到了这个不可以常理解释的问题。
虚夜依旧眼睛虚眯,但声音已经沉了下来,“或许,这个木雕乌鸦,可以给我们一些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