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胡同这处庞大的宅子里,因为安全衙门把实际上的办公地点搬到了这里,加上府中有不少从军队里因着伤残退下的老兵,所以在这里面生活的人,都很有规矩,不是勋贵或是一门三进士那种大户人家的规矩、贵气,而是一种军营式的肃静。
这便让客厅里首辅陈循的声音愈更的清晰可闻了,连刚刚安置了丁如玉和利刃特种大队的曹吉祥,回转过来隔着一进院子都得听。曹吉祥听着就皱起眉头来,因为陈循的话很不客气,尽管表面上感觉苦口婆心,很和善很客气。
事实上对于曹吉祥这种深谙官场潜规则的人,他并不象吴全义那样,在意陈循挑明了侯大苟的事情,那对于上层人物来说,真不是个多大的事,尽管是夺门之后曹某人才跟随丁一,也没有广西怎么呆过,但在丁一身边他都不用刻意去打听,对于此事也是心中有数的。
曹吉祥之所以觉得不好,是因陈循在表述着两个事:
一是丁一这么搞,是自己在打自己的脸,因为丁一就是官,丁一的后代就是官绅;
一是如果丁一强行要这么搞,就算成功了又如何?丁一或是英宗死后,便一切成灰。
曹吉祥觉得不能任由陈循这么发挥下去,他撩起袍裾入了内,冲丁一行了礼道:“少爷,办妥了。”然后方才向陈循拱手道,“德公康健啊,怎么?大司马托德公来给咱家少爷授课么?小吴。也不知道吩咐下人侍候茶水?”
“老曹,没事,你先憩着。”丁一是看出曹吉祥怕自己吃亏。出来搅局的。
陈循倒是对曹吉祥乱入没有什么太大反应,还了礼,笑道:“如晋,你且细想,若非汝之大才,曹公公可会如此废枕忘餐,用心国事。而累成这般模样?正是如晋先前鼓吹立宪之言,雄主名相,非万世之章啊。”
他的风格跟王翱不同。完全就是乾坤大挪移式的,不断地用丁一的理念来攻击。
“德公言之有理,只是,学生真的没钱。”丁一抱定决心。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任他说破天,总归就哭穷。什么话外之音,题外之意,就当没领会到就是了。
不过陈循笑了笑道:“破家为国,倾尽所有办学这等情操,普天之下,能望如晋颈背者。着实不多;然这大明的士林、勋贵,要维持忠国公的体面。要教这探花郎添几个妙人儿,要使两大都督府的总督的排场摆起来,却当真就不难了。老夫便与如晋定这一年之约吧,一年之后,如晋若觉这官绅一体纳粮出役等等,还应如此施为,便若当初那夜一般,老夫亦不作他想,与如晋携手共行就是。”说着他起身向丁一伸出手来。
“长者教诲,学生敢不遵从?”丁一听着,也含笑起身,伸手和陈循击掌为誓。
送走了陈循以后,吴全义有些不明白,却向曹吉祥问道:“德公说了这一大通,到底是为着什么?”
曹吉祥脸上阴沉得能拧出水来,冷然道:“陈德遵是要用软刀子来杀少爷!”
丁一坐下来笑道:“别说得那么难听,这一年,我怕是要在京师,过上一段没羞没臊的日子。”说着端起茶喝了,想了想对吴全义道,“去天津,问问南京那边有没有消息,要是舰队维护差不多了,你在天津搭闪电号去跟舰队会合,然后去广东,把张玉、莫蕾娜和小人儿都接上京来,唉,这孩子出生,我终归是没能在身边陪着。”
吴全义知道这事耽搁不得,领了命就匆匆去了。
曹吉祥在一旁低声道:“少爷,该去拜会大司马了,大房那边搬去了容城老宅,无母嫂为娘,只怕您也去一趟容城才好。”大房是指丁一的大嫂和侄子了,他们在京师住不习惯,回去容城了。
丁一点了点头,这时就听着外面警卫跑步入内来:“先生,宫中有旨意来。”
来传旨的是夏时,这规格是极高的了,司礼监太监来传旨:“奉圣喻,如晋勿跪,若有精神,入宫来聚。”就这么一句,传罢了旨,夏时便满面堆笑冲着丁一跪下请安磕头,又与曹吉祥见了礼,他生得高挑,丁一又是坐着,这司礼监太监却就弯着腰,小意地凑到丁一边上说道,“如晋少爷,爷爷是心疼您啊,听着您到了北直隶,便把大司马请进宫里,太后那边也教李老夫人入宫去,您看,这不就省了几趟么?”
这年代的人讲究,远游回来,得给父母见礼磕头等等的,于谦不用说了,亲传弟子,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丁一得给他送终的;李老太太是指李贤的母亲,当年也是认了义母的,包括宫里那位宫斗高手,也是认了义母,都得去拜会。
英宗把于谦和李老太太请入宫,的确就省了丁一很多事。
“王越和杜子腾、张懋在哪?叫他们来见我。”丁一瞪着眼向夏时问道。
前两人是被叫上京师述职的,后者是英国公,丁一入京,这三人是为亲传弟子,是应该马上到城门口去接的,到现在还不见人影,这就不对劲了。而且魏文成也没有提起,丁一干脆就冲夏时发作了。
夏时被丁一突然展露的杀气吓得慌忙跪下,冲丁一连连磕头道:“如晋少爷,这三位也随于大司马进宫面圣。少爷,这不干奴婢的事啊!杜、王两位,到了京师之后,就被因抱恙不能视事的大司马叫去考较,然后大司马贲然大怒,把他们训斥了一顿之后,就教他们两人在于府住下,以便大司马随时抽查策论、文章等等;至于英国公遇刺受伤之事,奴婢也在查证到底是谁狗胆包天。竟敢行刺当公爷……”
丁一听着,脸色就愈更难看了。
很明显于谦是闻到什么气味,所以把王越和杜子腾。以考较的名义留在身边了,保护着他们不受侵害。但别说杜子腾,就是进士出身的王越,也是上得了马、冲得了阵的人物,何况丁一又以现代搏击技法指点了一番,加上本身过人的身体天赋,便是赤手空拳。十数条壮汉近不了身,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并且他们都带着手枪,又带着数十警卫。正常来说,几百人的旧式军队都困不住吧?
弄到于谦觉得要把他们放在身边,那就不是刺杀性的攻击,而是政治性的迫害了。
至于张懋。居然遇刺。要知道英国公在京师可是经营了许久的,敢在京师动张懋,这来路就绝对不简单了,张懋出入本来就不是丁一这样的作派,自小就是进出都一大群护卫的了,而且他本身箭术的天赋就很不错,牛仔拔枪术更是在丁一亲传弟子里出群拔萃的,两把左轮在身上。居然有人伤得了他。
而更重要的是,不是有人伤得了他。是有人敢对他下手。
“带路吧。”丁一沉声对夏时说道,又对吴全义和曹吉祥说道,“都留下休息,这是命令。”然后对着边上那对大花瓶的阴影处冷声问道,“在南京流连烟街柳巷也罢了,你现在是要充当杀手还是怎么回事?身为安全衙门的大使,怎么藏头缩尾的?”
便见着那阴影里走出一脸尴尬的魏文成来,丁一起了身对他道:“跟上。”
“是,先生。”魏文成听着丁一要带上他,倒也觉得受到重视,便着手安排人手。
只是一出了丁府,丁一就不禁皱起眉来,这都成什么了?
这安全衙门被魏文成搞得都近乎杀手组织了,巷头挑着金鱼担子的、卖冰糖葫芦的、巷尾那摊汤饼两张小桌边的七八个食客……丁一能看得出来,都是魏文成安排的人手,但是作为忠国公出行的随从,有必要这样么?完全可以堂堂正正摆开仪仗来啊。
不过这当口丁一没空去训他,只是对魏文成说道:“开始汇报吧。”
“是,弟子接旨之后,派人去广州请示了诸位师母,得了许可,便依着圣上的旨意上京师来接手……”
“你皮痒了是吧?”丁一冷冷地扫了魏文成一眼,“还是觉得会做官了?”
魏文成缩了缩脖子,苦笑道:“先生,弟子错了,只是习惯成自然,在这京师呆久了,便生出许多废话来。”偷眼看着丁一不善的眼神,他不敢再说下去,只是说话的习惯一时改不过来,饶得他机灵,立时改用了密码,就是念出一串阿位伯数字来,也亏得是他跟丁一,换成别人,没有通讯员和密码本,那都是在听天书。
不过用成密码方式来说,就简洁多了,还没去到东大街,就说完了:“京师有股暗流,对丁系一脉的士子、官员下手,有弹劾的,有行刺的,还有以财色收买的。张懋遇刺的事,开始是查了几日没查出来,后来是忠叔从淡马锡派来那批杀手,到安全衙门报到之后,用他们在江湖上的关系才查到了,已经捉到十一人,也拷问出点头绪来了,不过线索都被扼断。也就是说,大约知道是谁主使,但是没有实据。”
丁一冷笑道:“实据?向张懋动手的杀手有拿出实据么?你确定目标没错?”
“弟子再三确定,只是无法取得实据,目标绝对无差。”
“动手。”
终归是有人不听陈循的劝告,想来跟丁一玩规矩外的东西。
他们却没有觉悟,丁一最不怕的,就是这种套路。(未完待续。。)
ps: 一大早起来,到下午总算回到家里了,码完,还没吃晚饭,更完去掐饭,大约是被灌醉的下场……想笑我就笑吧,过几天大伙回家了,感觉下场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