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队在向出云方向航行,丁一审阅了杨守随和李秉报上来的战略方案,画了圈之后便没有过多去干涉前指的行动。←,人生在世除了立志之外,还得教自己舒畅爽利才行,但丁一现时提刀上阵去炫耀武力值的话,就算下面的人不劝阻他,就算不为那刚出生的孩子着想,着实也是很不着调的事了。
一言之下,血流成河;一怒之下,灭邦掠国。
丁一现在已经是这样的层面了,提刀杀人,从理性上来讲,他自己都感觉无趣,所以尽管心中那嗜血的**不住蠢动,但他还能克制得住自己。
大的方向没有问题,具体实际,丁一已经开始学着放手了,毕竟那位渴望指挥到每个步兵班的蒋公,战绩如何,丁一心里是有数的,该放权就放权。
更为重要的是,怀恩在等着他的答复。
其实丁一讨厌这样,他更希望办完一件事,类如征倭,再去办另一件事,但收到随圣旨而来的那些书信,却让他不得不在征倭的途中,在战事正在展开的时候,来考虑如何处置那些书信里提到的问题。
李贤的书信他给弟子、部下看了。英宗、钱皇后、朱见深的信他可没给别人看。
因为其中涉及到一个很不适宜广而告之的事,那就是立储。不论是钱皇后还是朱见深,信里隐约都提起关于立储的问题,因为现在和原本的历史不同了,与英宗感情很好的钱皇后没瞎没瘸,夺门之后就有了孩子。生下来还是个男孩,现时也约莫七八岁了。
而朱见深也已十四五岁的光景。不单一笔字颇为看得过去,也懂得考虑自己的未来。他对丁一有种父兄式的眷恋。他的意思是希望丁一带他去美洲,对于身为太子的朱见深来说,信里自然必须说得很隐晦:“每思建庶人而生不忍。”
建庶人就是朱文圭,建文帝的儿子,英宗是放了他出来了,问题是就算丁一把复辟提前了数年,英宗也没有被石亨他们把持朝政,所以建庶人也得以提前几年得了自由,但出来时也是五十多岁的人。英宗这事做得倒是很讲究,派宦官二十、婢妾十余人给他差使,婚娶出入听随自便。
但是五十来岁的建庶人,从两岁就被囚在中都的广安宫,出来连牛马都分不清!
朱见深觉得不忍,太可怜了。但丁一是能明白他的意思,那就是他想自由自在地活下去,不想象建庶人一样,被囚禁着过完一生。一个太子。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皇后在折腾些什么?”丁一揉搓着太阳穴,向怀恩问道,“你直白点跟大哥说,事太多。着实不耐烦去拐弯抹角地揣摩了。”怀恩他是从小看到大的,说起话倒也不用太过讲究,更重要是怀恩这人。对于丁一的依赖感也很强,所以丁一真的是象跟弟弟说话一样。
怀恩在深宫里呆久了。在海上的旅程里显得特别的好奇,虽说在等着丁一的回复。但他一刻不得闲地趴舱门张望,看着一群海鸟飞过都能傻乐半天,一般人出海一两天之后对于大海的厌倦,在他身上全然不见,似乎这无垠的大海和咸咸的海风,能让他无休止地快活。
听着丁一的问话,他才回过神来,丁一看着他的憨态,只好苦笑着重复了一遍:“皇后近来在折腾些啥?你直白些跟大哥说一说,这事有点头痛。”丁一指了指那叠书信。
“噢,我想想。”怀恩想了半晌,皱着眉头说道,“似乎也没啥啊……对了!贞儿姐姐在我出宫之前,我去太子宫里取这书信的时节,她说是教我告诉先生一声,不必担心她,皇后娘娘对她可好了,三天两头的给她赏赐,她开心得要紧。”
丁一听着却就品出了题外之意:“接着说,除了赏赐之外,皇后还在太子那边做了什么?”
“大哥硬要我说的话,那天太子宫里的宫人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娘娘身边的女官发现了,便被杖死了,贞儿姐姐去求情,那女官却不依,后来娘娘知道了,训斥了那女官一顿,又赏赐了贞儿姐姐不少东西。这样的算不算?”怀恩也是精明的人儿,能在史上留名的人物,哪个是简单角色?他和丁一关系好不假,他也相信和依赖丁一,但是,他也会看看丁一的倾向,就是丁某人到底想支持哪一方,以便自己跟随。
丁一点了点头:“别耍滑头了,接着说。”
这要不算折腾,还得怎么样才算折腾?万贞儿是带着太子长大的,按理说,现时东宫就是她说了算,加上朱见深本身就依赖她。结果皇后身边的女官,居然能不理会万贞儿的意见,就把太子宫中的宫人杖死了!
很明显这个被杖死的宫人是罪不至死的,要不然为什么皇后要训斥那女官?
只不过一番训斥,换一条人命,这也算是很实质的立威了。
这样皇宫里谁还把万贞儿当回事?连太子宫中,罪不至死的宫人,都保不下来啊!
她过得很好,真的很好。
丁一苦笑起来,禁不住骂了一句粗口:“真他妈的,不得安生啊,我这成儿童团长了么?”
不论怀恩、万贞儿、朱见深,很明显,都将他当成可以荫护自己的大树,怀恩是兄弟对大哥的依赖;万贞儿要复杂一些,有学生对老师的依赖,有少女对英雄的仰慕,有女儿对父亲的依恋。
朱见深很直接,这位大明储君,明显是心里把丁一当爹了。
因为英宗被囚南宫时,在宫里出现什么事,万贞儿都是抬丁一名头来吓唬人,后来朱见深也学会了,当时结巴症还没好,被大太监欺负,他又拿人家没法子,都知道说:“我、我、我见得三叔,便与他说、说、说知,三叔进、进宫来、来、来办了你!”
英宗当时在干啥?他也没法子,在南宫造人呢。孙太后也不想理会,所以朱见深习惯有问题就抬丁一出来,而且随着丁一威权日盛,还真好使。后来英宗重回大位,正如英宗向丁一炫耀的一样,人有种马天赋,儿女一大串,老实说给朱见深的关怀,也真的有限,特别是向来恩爱的钱皇后有了儿子之后。倒是丁一去到一地,总会给他捎点小玩意之类的。
所以,这位大明储君,才会写信来向丁一诉说,思建庶人而生悲。
至于钱皇后,那信里倒没半个字提到立储,只是说她的儿子,是如何思念丁一;又说她的孩子,请了李东阳为她儿子开蒙授学。李东阳也就是景帝在位时,以为丁一死掉,作主过继给丁一继承香火的义子,四五岁已是神童的人物,此时也是十五六岁,已中了举。丁一离京,那金鱼胡同就是李东阳在主持忠国公府在京的事务了。
然后信里又提她那儿子天天吵着要去容城书院进学云云,极为仰幕丁一,时时念起。
这是啥意思?说到底,不就是暗示着,她儿子如果能登九五之位,必定倚重丁一这一脉么?丁一义子是启蒙老师啊,想想李东阳再神童,现时也不过是个举人,召进宫中伴读,已是极大荣誉,这还给弄成启蒙老师,什么意思,还要问么?
“皇帝对太子如何?”丁一又向怀恩问道。
怀恩摊开手,笑了起来:“大哥,说了直白些说话的。”
丁一点了点头:“是我不好。”
因为这是不必问的问题,如果英宗对朱见深很亲厚,那太子怎么会思建庶人而生悲?
英宗又如何会写信来征询丁一,立长还是立嫡?
“你去玩吧,不过别骚扰战士,他们现在处于战备状态。”丁一对着怀恩这么吩咐,“让我想想,一会再让胖子去叫你。”怀恩很高兴地出了舱房,跑上甲板去玩耍不提。
开不开口?丁一很犹豫。
建言立储之事,就是取死之道,岳武穆的例子就在前头。
但是,丁一总归不是岳武穆,他和英宗之间的依赖,也自觉要比康王与岳武穆之间强得多。再说,当真十二金牌来召,只怕是召不回丁某人的,丁某人可没有武穆那节操。
但涉言立储,当真是丁一不想干的事。
可是再看了一遍朱见深的信,脑海中浮现那个结结巴巴的小人儿,丁一却又生出不忍来。
人,总是有感情的,虽说政治搏弈是冰冷的,不应掺杂感**彩,但至少丁一还没到达这一步,特别是涉及有感情的人。
想了许久,丁一终于有了决定,对文胖子道:“磨墨。”
他首先回的,是给钱皇后的信,说了一些客套话之后,对于正事只提了两句:“昔日万贞儿携束修而来,子曰,有教无类,故学生看其好学,便收录门下,授彼算术。此子于算术一道颇有天份,只是性燥人直,若是于宫中服侍不力,望遣其出宫,随赴美洲,术数之策,于美洲尺量土地,规划建筑一途,颇为有用。”
给朱见深的信很简单,教他考虑清楚,至于考虑什么,丁一没说,只写了一句:“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
但在给英宗回信上,丁一就良久没有落笔,因为不表态,事实上也是一种态度。
他一直在思索着,直到笔尖的墨,滴落在纸上,丁一才醒觉过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