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秋霜叹惋道:“只不知这童女侠闻说燕清豪中毒而死,可会随你而去?燕兄为何不肯再提这女侠,莫非惧怕生存之心再起,死得不安宁?”
燕清豪道:“冷兄当是知道,又何必费这一番口舌来扰我?她有她事,纵然因我哭得半死,又与我何干?我又为何因此感动几分…”
冷秋霜皱眉道:“兄弟如此绝情?”
燕清豪身子一仰,躺下地来,有气无力地道:“非我绝情,此人多情而已,燕某人放荡一生,只愿四海为家,难免居无定所,此理冷兄还不明了?”
“但那童颜若本是江湖女子,恰也喜好这野xìng生道,燕兄怎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燕清豪双眼生起怒火来,立马又散得无影无踪,人之将死,何苦挂住太多忧愁烦恼,若至阁主鬼殿之时,回不了生才是大事!
燕清豪本是如此坦荡豪放之人,生死不曾念在口边,又时常误落生死边缘,却总是死不透,莫非老天总爱这般弄人么?燕清豪临死之际,还是这般从容不迫,心头更不见挂念太多,他实在不敢挂念太多!
人心若是怀了太多贪念,落个逃生怕死的下场,才最是痛苦!
“在下于她本是无趣,冷兄既愿同我度过死期之夜,该向我说些好事才对!”
冷秋霜道:“如此才死得安宁?”
燕清豪胸口一热,道:“正是。”
身子忽地一仰,血自嘴中流来!“人之将死,何苦牵肠挂肚?”yīn尸散,已入骨髓。冷秋霜心急如焚,又不敢轻易出手助他。此刻,唯有勉力唯续住燕清豪求生之心,才为上策!
燕清豪为何不愿在意?
眼见他吐了半晌的苦血,冷秋霜才若无其事一般连连点头,“是是,是是!且不知那蓝菲儿又当如何,那可也是位绝sè女子,总该配得上…”
燕清豪连连咳嗽,又强将喉间血水咽下肚去,皱眉道:“你不如提一提那疯女子明艳秋!”
冷秋霜一时诧异道:“清豪兄还瞧得上这女子?不过绣花针亦是位风情万种的美女子,至今未成家室,自数年前与兄弟相交之后,更是非你不嫁之意,若是听得燕兄…”
燕清豪脸sè已冷之不已,“死前非但不得好酒吃,还来受你这无义小子的热cháo冷气,想来当是前世作恶太多,老天待我才这般薄气…”
冷秋霜方才会心而笑,他费尽几时口舌,总算有所获得,“如此看来,燕兄最好莫要心急于死,甚至想也莫要想,待万庄主前来再作理会才是!”
燕清豪咽上几星口沫,忽地一阵凄凉萧索,口中再无酒味,“遗憾,遗憾!来时应当提几樽陈年花雕来,死时作一头醉鬼…”
“那陈年花雕纵是无毒,燕兄也难免中毒而死,何必放不下那一味酒?”
燕清豪头顶庙前,思索半晌而无言,不论冷秋霜如何讥说,他已不放心头,今rì,注定是死。燕清豪当真还静得下心来?
他唯有笑,强笑,苦笑,偷笑,总掩得主许多愁想焦虑的,欢喜忧愁,笑在首。
燕清豪此刻之笑,正是自痛苦之中挤上脸来的,“我有法子啦!”
冷秋霜为之一喜,“可是有解毒的法子?”
燕清豪只道,“我寻到酒喝啦!”
冷秋霜深深一吸冷气,面上尽是失望落漠之情,“你还想死得早些?”
燕清豪道:“其实亦算得上一味解毒之法的,以毒攻毒,向来是江湖人士百试不爽之道的。”
冷秋霜忽地恍然大悟,冷眉大皱地道:“你!莫非此女儿红…”
他已瞧见壶酒,毒酒,施过yīn尸散毒之酒,尚有半壶未尽。他yù止时,燕清豪早已抢了过去,聚涯山庄万秋航亲自所赐之物,实为至宝,但它已是致命之毒,燕清豪还这般不舍不弃!
“小弟饮酒酿酒许久,倒未曾将毒药施于酒水中,此yīn尸散配酿女儿红,滋味实在不同!”
冷秋霜冷冷而言,“如此做法,只怕万庄主送来解药也无力回天!”
贪恋红尘本是累。
燕清豪努嘴道:“饮亦是死,不饮还是个死,燕清豪这酒xìng、冷兄还不知么?”
冷秋霜伸臂一探,正yù抢酒过来,却哪里探得到?燕清豪早已死死将酒护在怀中。
“冷兄不得拦我,这万庄主既未回头,令我饮了这女儿红,难保取得以毒攻毒之效!”
女儿红,yīn尸散。
燕清豪一口饮下大半,面上尽是欢喜之意,“如此美酒,死也足矣。死也足矣…咳咳咳…”
鲜血已随酒而出,燕清豪脸sè苍白如纸,毒药正是发作至极处,竟是痛得无力出言之地,他已将死去么?
冷秋霜伸臂将他扶在身前,仿佛咒怨地道:“你早该预料到如此下场,好酒之徒却不近sè,可惜!可惜!”
燕清豪恨道:“你还有戏弄死人之兴?”
冷秋霜只出手点了他胸上天突、中庭二道要穴,扶了他坐姿道:“我且先铤而走险封住毒血蔓延之处,莫令它混入心脉,待得万庄主送还解药归来之时…”
英侠死,岂非哀?
燕清豪只凄然作笑,这一世,他到底真心欢喜过几回?此世休尽于间,当真无憾?
“必死之人,冷兄苦费内力?任小弟安然去罢!”
冷秋霜哪里还听得进半句,双掌作引,一气内力自丹田深处浮升而起,真气一同传入燕清豪血脉之中,鲜血不断,不知已排出几许毒素。
此刻何事比挽救燕清豪更急?冷秋霜脑中已容不得他物,他只盼早些救下燕清豪!
燕清豪…
他今生唯一至交,纵然耗尽毕生功力,搭上自家半条xìng命又如何?在所不惜!
只悲yīn尸散之毒并非雄厚内力可解,燕清豪已无力坐正身姿,往前一扑,“冷兄,留些力气替燕某人复仇罢…”
冷秋霜只得轻叹,扶气燕清豪正yù回血收势之间,寺外足步声如风掠动,身子一抖,闷声道:“有人来!”
燕清豪已值奄奄一息之际,上气难接下气来,“此等荒郊野地堪得如此受迎,难得,咳咳,难得…”
二人俱是默然,冷秋霜眼眉轻皱,双掌紧与燕清豪背上贴住,正处于打坐入关之中,但有旁人惊扰,必定走火入魔。寺外果真跳入三条大汉来,掌中各自提了柄长剑、大刀、樱枪。三器落地,人已至。
“只道万秋航那老贼已归来了,这番行走…”
他话语未尽,已有人抢道:“这二人又是何处英侠,怎不见万老贼半点踪迹?”红樱神枪屈大昭!
这人声已久不得闻了,冷秋霜心头暗作怀疑,此人来作甚么?他行事向来已单枪匹马为名,今rì又是哪二位高人与之同事?他此刻模样极似在为燕清豪续命。
“万老贼果真狡猾jiān诈得很,我等人沿途追去,足迹莫名消失,只道其人暗作心思,调虎离山,嘿嘿,雪饮狂,你可又估错了一回!”
雪饮狂!紫衣神剑雪饮狂,不必睁眼来看,燕清豪已猜料得出把剑之人必是紫sè一片,他吐尽鲜血,不知是由回光返照而起,还是药xìng过量、毒气太重,真得以毒攻毒之效,燕清豪此刻头脑已清明许多。紫衣神侠方才随同冷面猎手朱神子追杀万庄主而去,这一番原途归返,必是追丢踪迹,以为万秋航反施妙计脱了身。万秋航当真归来过?冷秋霜、燕清豪俱是生疑。
万秋航武艺虽是不见jīng湛,计谋总该不乏,否则,此人又如何创得下天下第一大富庄之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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