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哪来的一团巨大乌云,将皇城上空遮蔽,使得皇宫之内暗如黑夜。
高台之上一百零八龙阳卫化妆成的太监手持灯笼,放出光芒,将高台照亮。
故而此时坐在高台之上的花常开甚至有些不知道这时间究竟是否已经到了晚上。
他将目光从合欢宗宗主身上收回,也没有去对其余的女子多加关注,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皇城宫门之处。
晚宴即将开始,黑夜即将来临,然而还有该来之人没来。
不知从哪吹来的风,带来为晚宴准备的珍馐香味。
然而场间之人却没有一人为之动容,众人各怀鬼胎,表面上融洽一片,但实际上却都在暗中准备随时发动袭杀。
随着等待的时间不断推移,高台之上伪装出来的融洽气氛也渐渐消散,最后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
此时在东海之滨,皓日即将沉入大海,今日的夜晚即将来临。
离都之外五十里处,守卫离都的大军便驻扎在此。
数十骑精骑背着夜幕,踏雪而来,骏马嘶鸣着抬起前蹄,不等骏马前蹄落下,马上穿着皮甲的军士便齐齐下马。
十来人将一名披着灰色斗篷的人围在中间,当前一人手持一枚虎令,一路之上守军见令纷纷跪拜,没有丝毫阻拦,直闯军营帅帐。
到了那帅账之前,这十来人停下脚步,分让开来,中间披着灰色斗篷的人抬步向前。他走到帅账之前。伸手从之前带头的那名军士手中拿过虎令。高举在手,然后用另一只手掀掉罩在自己身上的灰色斗篷,露出一张长期不见阳光而显得有些病态苍白的脸来。
“慕容浴血何在?!”二皇子举着虎令,喝道。
帅账之中,一员穿着金红色盔甲的虎将走了出来,他借着微弱的天光,看清楚那枚代表军部最高军令的虎令,看着左脸脸颊微微红肿的二皇子。忽然浑身神力仿佛被抽走了一般,双膝重重砸在坚硬的冻土之上。
“末将在!”慕容浴血抱拳低吼。
“即刻发兵,攻打离都,助我夺回皇位!”二皇子下令道。
慕容浴血抬起头来,看向二皇子,咬了咬牙,高声答道:“遵命!”
作为原来的军部四巨头之一,在离阳天离世之后,慕容浴血和林牧臣喜多烈三人便抱团自保,这才使得军部高层没有遭到清洗。
然而随着被新皇重新扶上位的魏国公势力日益变强。还有三公主空降军部,以及新皇一系列的动作。迫得他们的处境日益艰难。
当爬到一定地位,往往自己便不再是自己,自己所坐的位置,也不再是自己在坐,而是自己和自己身后的一大片人在做。
他们代表的早就不是自己,所以面对新皇的步步紧逼,必须要做出选择。
然而选择需要机会,今日二皇子被人救出幽阁,手中又带来了一直由喜多烈保管的军部虎令,那么说明一直等待的那个机会来了。
既然一直在等待机会,那么就会一直有所准备,所以仅仅片刻之后,军营当中便有一支精锐先锋开出。
皓日完全沉入大海,今夜也没有月亮,离都的高空之上浮着一团大大的乌云,慕容浴血身穿血色金甲,身后十余骑共同扛着一柄金色血斧,再之后便是众多精锐将士。
远处的离都不断放大,身旁的二皇子在左右裨将和喜多烈家将的护卫之下策马奔腾,慕容浴血感觉自己沉寂多年的热血渐渐燃起,慕容家的血性,必将在今夜翻起滔天血浪!
庞大的军营由从好似一头盘旋的巨龙变成一头正不断向前冲出的巨龙,隆隆马蹄,便是巨龙怒吼,锃亮的盔甲和雪亮的兵刃,便是巨龙的利爪和牙齿。
而这头巨龙的大脑和心脏,此时却在皇城大门之外的广场上。
喜多烈和林牧臣两人各带数十名家将,正走向渐渐合拢的皇城宫门。
今夜举事,他们必须保证合欢宗和新皇之间的矛盾彻底爆发,从而引发乱局,在趁着魏国公新皇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合欢宗身上之际,他们将二皇子从幽阁当中救出,一直等到二皇子被安全送出离都,这才向着皇城出发。
皇城之内,高台之上,新皇皱着眉头,一直看着身前不远处空着的两个坐席,负责掌管今日晚宴的太监首领来到新皇身边,跪下轻声说道:“禀告吾皇,将夜已过,夜幕已临。”
新皇眼中闪过一丝杀机,目光从那两个空座之上移开,淡淡开口说道:“关闭宫门,晚宴开始。”
皇令不断传下,宫门即将关闭,喜多烈和林牧臣在最后时刻出现,踏入皇宫,身后的宫门关闭,两人对看了一眼,然后再次并排齐齐向前。
片刻之后,两人走上高台,来到新皇身前,跪拜而下,同声说道:“微臣来迟,罪该万死!”
新皇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挥了挥手,淡然说道:“虽然来晚了,但好在晚宴正要开始,也算赶上了,那就快快就坐吧。”
喜多烈和林牧臣在坐下之前,双双看了一眼合欢宗方向,早在今日傍晚,他们便得到了昨夜遭遇重大损失的合欢宗奇迹般的全员复活的消息,故而才有了今日之举,此时亲眼见到合欢宗人丁兴旺,仍然感到微微吃惊。
众人入座之后,新皇开口打破场间死一般沉寂的诡异气氛:“晚宴开始。”
随着新皇话音落地,自有宫女开始上菜。
一碗散发着奇香,由玉碗盛着的碧绿色美酒,被送到场间每人身前案上,一人一碗。
新皇端起手中玉碗,开口说道:“此乃人间最美之琼浆甘露,每一碗都需要千斤五谷来酿制提炼,这也只有我大离地广物博,才能有国力制造出如此人间美味,来,一起干了这杯美酒。”
新皇带头饮下,众人也全都跟着喝下。
场间主要之人,实力最差也有九品之境,这酒中若是有毒,每人都有法子喝下而不中毒,所以新皇绝不会在饮食之上动手脚,花常开自然放心饮下。
一口喝下,顿时满口都是酒香,并且一点也不辣喉,爽滑清凉微甜,说是人间美味,并不为过。
众人放下玉碗之后,新皇目光一扫,发现沈醉剑面前的玉碗他动都未动,此时已经结上了淡淡的一层冰霜。
新皇皱眉对着沈醉剑开口问道:“沈醉剑,你为何不喝?此酒乃是人间美味,需要五谷千斤才能酿造出这么一碗,金贵得很,就算是本皇,也舍不得浪费。”
“浪费?”沈醉剑眉头微微一挑,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他将目光从身前玉碗之上收回,扭头直视新皇,开口说道:“千斤五谷,合在一起就是五千斤口粮,刚才一共端出来五十碗之多,合在一起就是二十五万斤口粮!”
“我北境黑袍军十万众,每年配备的口粮也不过只有二百万斤,平均一人一日一斤口粮都不到!”
“今夜居然这么些人,仰头之间就喝掉了相当于能够让我北境十万黑袍众一万两千人一年的口粮!”
“真是可笑!可笑!可笑!”
“叫我…”沈醉剑将目光从新皇身上收回,重新看向身前的那碗碧绿色的美酒,忽然浑身寒冰之气大放,吼道:“叫我如何能够下咽!?”
众人全都怔怔地看着沈醉剑,沈家家主的脸色已经惨白一片,他当然知道沈醉剑一直求见新皇欲要向他为黑袍说项而不得,但今夜新皇召见,并且魏国公已经言明只要他今夜出力,到时候自然一切都好说,所以他根本没想到因为一碗美酒,竟然会使得沈醉剑如此这般。
新皇则冷冷地看着沈醉剑,在沈醉剑吼完之后,他淡淡开口问道:“你是在教训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