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堡市第一人民医院，第三手术室内，正紧张地进行一场角膜移植的手术。

吱！

亮起红灯的手术室的门忽然开了，从外面走进去一个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的老医生。

手术的主刀医师听到响动，立马开口呵斥：“谁？不知道手术中不可以……”

他瞧见来人的白大褂前面，摇晃着一块让他心惊胆战地工作牌,立马住口，院长！他怎么来了？

主刀医师紧张起来，莫非是我哪里出问题了？还是这病人来头甚大，惊动了这位眼科界的权威泰斗？

“把这个，给他换上。”院长带着口罩，看不出表情，却递过来两片jīng心保存的眼角膜。

“院长，不是有了吗？”主刀医师一愣，但看到老院长瞪过来，他立马狂点头。

他是个有经验的医师，自然看得出院长拿来的眼角膜没问题，可一样是可移植的角膜，为何院长要拿来一双来历不明、并未做过登记的角膜？

医院里装角膜的容器，都有相应的编号标签，而院长这个显然没有……

他怀着疑惑不解的心情，在老院长的监督下，胆战心惊地进行了手术。

手术成功！

门开了，主刀医师一脸震惊地走出来，在病人家属面前都未收敛半分：“不可思议！”

慕广江一听，心脏差点停止跳动，以为出了意外，颤抖着问道：“医生，我儿子慕凡怎么样了？他……”

一句话未说完，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已经红了眼眶，他看了一眼座椅上睡着了的妻子，一边为儿子悲痛，一边思考如何安慰爱妻。

主刀医师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对方误会了，急忙解释道：“不可思议，手术太成功了！我进行过十数次角膜移植手术，但从未见过肌体契合度如此之高的案例，基本上不可能出现任何排斥反应！病人不需要多久，就能痊愈，而且还能省去大笔康复和保养费用。”

慕广江才知道自己误会了，吓了一跳的他有如劫后余生，急忙握住主刀医师的手：“医生，实在太感谢了！”

熟睡的女人也被吵醒，她听到手术成功的消息，连忙过来道谢。

病人家属都这样，主刀医师习惯了，他一边回应，心里头却陷入深深的迷思：那个眼角膜，太不可思议了！院长到底从哪里拿来的角膜？

……

慕凡出生在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父亲慕广江是一个工厂的老员工，母亲是老实巴交的家庭主妇，开了一个小卖部。除此之外，整个家庭并无其他经济来源。

而且，母亲没有出去工作的原因，就是因为她的身体不太好，父母辛苦大半辈子的积蓄，除了供他读书，就是花费在母亲三天一小病，一月一大病的医药费上。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慕凡也很懂事，以一个镇上初中考入了通堡市第一高级中学，这是东杭省的重点高中，几乎年年包揽高考文、理科总分前五，堪称本省第一！

当时慕凡父母高兴坏了。但好景不长，高一开学没多久，他就接触到网络小说，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彻底沉迷。不但学习成绩越来越差，并且在短短两年内，眼睛的度数从一百多飙升到六百多。

就在高三寒假中，他因眼睛疲惫，用脏手揉搓，感染了眼疾，导致失明。

海伦·凯勒写过一本书，《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慕凡也曾读过，当时只觉得特别感人，现在他身临其境，又是一番滋味。他知道后悔，但是已经晚了，黑暗的不止是双眼，更有他未来的人生。

就在他绝望时，检查结果出来了，眼角膜病变，可医治！在父亲的奔走之下，终于向亲戚凑齐了几万块的医药费，为他进行角膜移植手术。

由于新角膜与他的身体没有任何排斥反应，他的病后恢复速度足以打破吉尼斯纪录。不到一周就完全康复，甚至在手术后第二天就直接办理了出院手续。

“哎！”

慕凡重重叹了口气。惆怅地望着手中几本厚厚的小说，《星辰变》、《神墓》、《极品家丁》……作为苦逼的高三党，并且已经进入到下半学期，学业繁重，他竟然还沉迷在这些神奇而美妙的世界，犹如一个瘾君子不可自拔，这是对自己、对父母的不负责任。

可是，就算受到良心谴责，他也忍不住想要打开阅读。

“算了，先还回去。等考完试再借来看。”他自语道。下定决心后，他将这几本还没看完的小说带上，毅然走出家门。就像即将远行的人，忍受骨肉分离的痛苦，狠下心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给老人照顾。

出门没多久，就遇上村里的一个中年老大妈。

这老大妈挺有意思，直愣愣地盯着慕凡，半晌才道：“你是小凡？”

高度近视的人，眼睛都会发生轻微的变形，慕凡曾经也不例外。之所以是曾经，是因为他手术之后，那轻微的下凹竟然消失无踪，完全看不出半点痕迹。

慕凡摘下眼镜的样子跟以前差别太大，这点他自己也知道。而且前几天邻里都在传自己失明的事情，眨眼间不但重见光明，甚至还摘下眼镜，这种变化速度，这黄大妈会如此惊讶也不足为奇。

“我是小凡，黄大妈。”慕凡道。

“哎哟，没想到小凡不戴眼镜这么俊的，可惜我闺女刚嫁人，不然我让她等你几年。”黄大妈笑着说道。

慕凡满头是汗，心惊胆战地回应几句之后就跑了。他从小学就开始戴眼镜，从一个小孩到帅哥的变化过程，都被眼镜给遮住。直到前几天照镜子，他才知道自己长得其实并不差。

在这之前，他是一个有些自卑的少年，再加上沉迷于小说，xìng格渐渐内向，甚至跟女孩子说话都会脸红。

哪个少女不怀chūn，哪个少男不钟情。慕凡有些闷sāo，自然会有这方面的幻想，不然他就不会喜欢看《极品家丁》了。

经过黄大妈一番调侃，他奇迹般地涌出了些许自信。

他家住在通堡市南度区的广牧村，是个与城市格格不入的城中村，去到南度区的借书店坐公交需要一个小时。

忍痛将几本心爱的小说还回去以后，他跑到新华书店，买了一些学习资料，一下子一张百元大钞就消失无踪。

这是他高中以来，第一次主动买学习用的资料书，现在想想，以前的学习态度确实对不起父母。

失明的那几天，父亲的忙碌奔波他心里都清楚，也知晓自己的手术费用全是借来的，父母大半辈子的积蓄完全耗光，现在欠了三万六的外债。

一想到这笔债，他心里就刺痛不已，他很想亲自帮家里还钱，以弥补自己的过错，可是一个曾经自卑、内向、闷sāo的高三学生，如何赚那三万六？

小说看多了，他第一时间就想到：去做鸭？

可是这种职业需要样貌、体力和技术，他现在摘下眼镜，样貌是有了，甚至是尺寸也不错，可体力嘛……整天闷头看小说的学生，有什么体力与技术可言，而且三万六该是工作多少次才能赚到？

打零工？没时间；买彩票？不实际……这一笔钱，对于一个未入社会的穷学生来说，确实难以获取，想着想着，他有些急躁，甚至心生“读书无用”的消极思想。

“怎么办？怎么才能帮家里还债？”

慕凡茫然地望着南度区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有些彷徨无措，就像迷失在布满雾气的大森林中，找不到方向，看不到出路。

忽然，他的眼睛一阵刺痛，紧接着生出麻痒的感觉，就像伤口初愈、长出新肉一般，他忍不住想要揉一揉。

他清晰地察觉到，似乎那眼角膜此刻才真正与他融为一体，不是医学和生理方面，而是心理情感上！打个比方，眼角膜就好像他收养的一个孩子，虽然在法律上他们早已是父子，可此刻，他与眼角膜才产生真正的感情，成为跨跃血脉隔阂的亲父子。

就是这种奇妙的感觉！

麻痒痛各种负面知觉过去以后，取而代之的是畅快、舒服。

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世界变得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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