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起来,杨思辰开始折腾盐场的事,盐池不是游泳池,不需要那么深,有个七寸深就够了,关键是卤水怎么输送到结晶池里面。杨思辰知道:在常温下,饱和食盐水中的含盐量稳定在每百克水含盐三十六克左右。可是海水中的杂质可不少,还得沉淀一下才行,沉淀池得挖深点,不然人力水车一搅合,那杂质又飘上来了。
盐池和沉淀池之间的水流量很大,用人力水车非常不划算,干脆在其间挖沟渠,修水闸,浓缩的海水经沟渠由盐池流到沉淀池,然后静置一段时间,最后用人力抽水车抽入结晶池,于饱和状态下继续蒸发,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另外,盐池和大海之间还要筑坝,坝上修上几道水闸,引水拦水都很方便。水坝没必要太高,有四尺就够了,至于用砖砌还是用土垒,那暂时不用考虑。
既然修了水坝,那么水坝内的地势就可以放宽要求了,涨cháo时打开水闸,把海水灌入盐池,至于灌倒哪里,完全可以通过进水量来调节,不用担心有些地势高的盐池灌不上。
一旦水坝内的地势放宽要求,那就意味着减少修建盐池的工作量,有效地减少了初期投入成本。这么算下来,建盐场的成本还会低一些。
结晶池不可能太小了,初步计算也有两亩地大小,可以分成四块,每块大概半亩地大小,每次从沉淀池抽出来的饱和盐水只灌满其中一块,这样沉淀池可以修得小点。沉淀池修小点自然是有好处的,最起码晚上清淤时所需人手少点,一个长宽各三丈,深七尺的沉淀池清淤仅仅需要一个人工作一个时辰就完了。
还有工人们的住房,小码头,仓库……
过了一个时辰,杨思辰大致完成了盐场的初步设计。然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朝外面看了看,发觉天sè已经开始变暗了。于是自己出了碧波院,朝安澜苑走去。
杨思辰到了安澜苑门口,叫住正准备跑进去通报的小丫鬟,说道:“你先去看看母亲醒了没,如果母亲没有醒,那我就不进去了。”
那小丫鬟点点头转身就跑进去了。没过多一会儿,那小丫鬟又跑出来了,说道:“少爷,夫人还没醒。要不您先进去等着?”
杨思辰摆了下手说道:“不了,既然母亲还在休息,那我就不打扰了。我院子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一下。你们不要给母亲说我来过就是了。”
…………
杨思辰回了碧波院,见天sè已经暗了下来,于是吩咐一直候在门口的流岚道:“去准备晚饭吧,我饿了。”
流岚点点头说道:“是,少爷。”
吃了饭杨思辰把所有人都撵出去,自己一个人在卧房里坐着。
没过多久,杨思辰就听见门“吱呀”的一声开了,然后又“吱呀”一声合上了,同时门口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响。心知是嫣红到了,于是转过身朝门口看去。只是这一看,杨思辰差点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只见嫣红红衣罩体,修长的玉颈下,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素腰一束,竟不盈一握,一双颀长水润匀称的秀腿裸露着,就连秀美的双足也在无声地妖娆着,发出诱人的邀请。她的装束无疑是极其艳冶的,但这艳冶与她的神态相比,似乎逊sè了许多。她的大眼睛含笑含俏含妖,水遮雾绕地,媚意荡漾,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yù引人一亲丰泽——这是一个从骨子里散发着妖媚的女人,她似乎无时无刻都在引诱着男人,牵动着男人的神经。这怎么看怎么不像嫣红。
“你究竟是谁?”杨思辰哑着嗓子问道。
“少爷,奴婢是嫣红啊!”嫣红委屈地回答道。
“不,你不是。嫣红一个丫鬟不可能有如此重的傲气!”杨思辰平静地说道。
“呵呵呵呵……”嫣红掩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杨思辰从袖袋里摸出一根黑不溜秋的管子,指着嫣红和声细气地说道:“今天晚上你不说实话,我就崩了你,我倒想看看,是你的身手快还是本少爷的火铳快。”
嫣红收起了笑容,正sè说道:“看来我还真小瞧了你杨少爷,这一家老小都说你是个心慈手软的主儿,可没想到杨少爷您居然藏得这么深。”
杨思辰扬扬眉说道:“怎么了?不自称奴婢了?看来本少爷猜的没错,你确实不是原来的那个嫣红。你的真实身份赵嬷嬷肯定知道,倘若不是你一直纠缠着我不放,她也绝对不会暗示我你的身份有问题,我见你今天晚上打扮得不似往常,于是就想探探你的底儿,没想到你却这么能沉得住气。这根黑不溜秋的管子压根儿就不是什么火铳,只不过是一根普普通通的铁管。倘若你真的硬扛着不说,我也没招了。我承认,我刚才是在唬你。”
嫣红挫败地说道:“还是我不够沉稳,自己先露了怯。”
杨思辰双手抱在胸前,严肃地说道:“你是谁?为什么顶了嫣红的身份?”
嫣红低着头说道:“我是徐嫣红,是老夫人的远房侄孙女,十岁半那年,家里被仇家找上门来了,一家十一口人大部分被杀,就连丫鬟仆妇都没留活口,我父亲临死前把一部分家产给了大管家,让那大管家护着我和弟弟逃出来了,弟弟隐姓埋名,一直跟着大管家一家人过rì子。而我则被送到了老夫人跟前。恰好老夫人身边的小丫鬟嫣红得了急病死了,而我的身形相貌和嫣红差不多,老夫人顾虑那仇家可能仍然在找我,于是就让我顶了嫣红的身份在杨府生活。过了小半年,老夫人就把我和流岚调过来服侍杨少爷你,当时老夫人就有把我许给你的意思,只是这事情老太爷坚决不同意,这事情就搁置下来了。后来的事情杨少爷你自是清楚的。赵嬷嬷对此并不知情,只是赵嬷嬷是看着嫣红长大的,对比前后的反差,猜到了此嫣红非彼嫣红罢了。倒是夫人,老夫人生前曾经隐隐约约给她露了个口风。”
杨思辰皱着眉头说道:“照你这么说来,你今年还不到十七岁,流岚管你叫了,就在她脖子上的长命锁里面,是她被捡来时就挂在脖子上的,和我的刚好差了三天。”
杨思辰好奇地问道:“听你这么一说,你身上不应该有如此重的风尘味啊。难道这之后你有经历了什么不成?”
嫣红看了一眼杨思辰,试探着问道:“杨少爷,那些事你真的记不起来了?”
杨思辰翻了个白眼说道:“自从去年生了场大病,不但内力全失,而且以前的事情也几乎全部没什么印象了,你的事我自是记不起来了。要不找赵嬷嬷来给我说说?”
嫣红耸耸肩说道:“算了,还是我给你说了好,反正这事情你迟早都会知道,与其让那些流言蜚语污了你的耳朵,倒不如我一五一十地给你说了好……”
这些事情还得从杨思辰去年喝符水生了大病说起,嫣红见杨思辰每rì喝那符水,被弄得上吐下泻,身子虚的不行,甚是心疼,于是挑了个良辰吉rì去庙里给杨思辰祈福。不想回来的路上被人牙子看上捉去,转卖给了本地的乐户王家。
那乐户家里先有五六个粉头,一个个打扮得楚楚动人,傅粉涂脂,倚门卖俏。嫣红到了其家,看见这般做作,哪里还不知道自个儿进了黑窑子,心中登时苦楚不堪。又想道:我今落在烟花地面,自是无颜再见少爷,还有何颜在世!遂立意要寻死路,不肯接客,遂就寻死觅活的。鸨儿因她初来,不轻自动刑,晚间叫几个妹妹们来相劝,以此又将过了几天的光景,鸨儿叫嫣红接客,依然嫣红不理不睬,一副寻死觅活的模样。
鸨儿秀妈见嫣红依旧是一副寻死觅活的模样,终究忍不住心中恼意,吩咐龟儿将嫣红衣服尽剥了,连鞋袜肚兜也去个干净,只不脱她亵裤。将绳子兜胸盘住,穿到两边臂膊,单缚住两个大指头,吊在梁上,离地三寸,可怜嫣红小脚一双,站也无法,仅容脚尖落地。那壁厢也将都诈吊起。嫣红无寸丝遮盖,赤身露体,羞得没处躲藏。到此地位,生死由人,一身无主,只得闭着眼睛,随人发落。
秀妈骂道:“好yín妇!好贱人!你即被卖到此处,还道是好人家儿女,不肯做娼家事,你这样贱货,不打你哪里怕!”提起皮鞭,一气就打了二三十。可怜嫣红,几曾受过恁般刑法?手是吊住的,可怜小脚一双,脚下只得二指沾地。打一鞭转一转,滴溜溜转个不歇。
嫣红yù死不能,求生无术,哀告道:“妈妈,打不得了,待我死了吧。”
秀妈道:“咦,你倒想着死哩,我且打你个要死的。”又一气打了二三十皮鞭。
嫣红心胆俱碎,道:“妈妈,真打不得了,你卖了我吧。”
秀妈道:“我正打你个要卖的。”又是二三十皮鞭。
这番折腾下来,嫣红气都要接不来了,道:“妈妈,真正打不得了!要我生则生,要我死则死,要我接客。也情愿接客了。”
秀妈道:“你尽来骗我,我若放你,你就要作怪哩。我这四十五两银子岂不是打了水漂?只活活打杀你!”
嫣红再也熬不下去了,哀求道:“妈妈,是我不是。自今以后,再不敢撒矫做作,不听妈妈教训了!求妈妈棒下超生,嫣红只求妈哀怜奴家飘流到此。妈妈法外施仁,开一面之法网。妈妈,也饶得我这次儿。妈妈,你这遭有言,我若不听,再打也不迟。”
秀妈道:“如此还要打了一百做样子,再替你了断。”拿起皮鞭又yù打。
嫣红惊得魂飞魄散,颤声感叹道:“罢了,罢了,熬不得了,打死也好。”接着头一耷拉,身子打两三个旋,脚一连几搓,竟是抽搐过去了。只见那双脚上十指尽破,鲜血直喷,头发尽散,口中白沫吐出,眼睛之中尽是赤红之sè。众粉头见嫣红被整成这副光景,不免心有戚戚.一齐跪下替她讨饶。秀妈看见嫣红那个模样,也怕弄杀了,便应道:“今个儿便依众人说,饶了你这个贱货。今后违我法令,打多少皮鞭?”
嫣红悠悠转醒,神志不清地说道:“若再违妈规矩,愿打一百。”
秀妈道:“自今rì以后,逢人要出来相叫,客至要唤点茶,献笑丢情,逢迎佐饮,却都是不可违拗的。违拗也要打一百皮鞭。”
嫣红连连点头道:“也是这等。”
秀妈道:“那个肯保得她无事,我便放她下来。”
嫣红道:“好姐姐,你们哪个保我一保?我将来一定承情!”
内有一粉头唤做马娇,也是被拐来的,见嫣红被整成那副模样,便心软道:“姐姐,我保便保了你,却是放你下来当不得寻死觅活,我的命便送在你手里了。”
嫣红道:“事已至此,死亦无用。我自知孽障深重,不能解脱,已安心听命,决不连累姐姐你。”
马娇道:“如此便好,我一力承当,保你下来。”
马娇至秀妈面前;跪下道:“女儿愿保姐姐。若她有事故,都在女儿身上。”
秀妈道:“娇儿,你可知这是个好大包袱!保便把你保了去,却是要包得完完全全的。若有一些儿破绽,都在你身上。”
马娇道:“女儿一概包到底。”
秀妈道:“如此,替我放下来。”
马娇叫龟儿轻轻把嫣红放下来。嫣红一夜不曾讨得睡,又打了几百皮鞭,神疲力倦,肚中又饿,那里站立得住?马娇就扶着她坐在地上,替她穿了衣服,挽起髻儿,看嫣红一双大脚片子,又拿来龟儿的鞋袜给嫣红穿上,待嫣红穿好鞋袜,方才说道:“娘,我同姐姐去洗个浴,再来谢罪。”马娇扶入安慰她一番。马娇道:“我言不差,你见便知。且吃口粥去谢了罪,我便同你去睡,明rì好入教门。”
嫣红被折腾了一晚上,神疲力倦,肚中又饿,口内又渴。亏这几碗粥吃了,又在浴桶里歇了一刻钟,方才硬挣着。走到秀妈前磕头谢罪。
嫣红惧怕鸨母的法度,不敢不接客,又怕失了贞洁,从此再无出头之rì,只得同客人虚以伪蛇,尽力避免挑起客人的xìngyù。如此几rì,倒也着实学了不少东西。
如此平安过了几rì,嫣红始终提心吊胆,怕被鸨母看出破绽,xìng命不保,心中愈加苦楚,又想道:我今落在这烟花之地,rì子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还有何颜在世!又开始寻死觅活地闹腾,再也不肯接客了。
乐户与鸨子商议道:“他既不肯接客,留之何益!倘若三不知,做出把戏,倒是老大利害。不如转货与人,另寻个罢。”
常言道:事有凑巧,物有偶然。恰好有一绍兴人,姓胡名悦,因苏州通判是他的亲戚,特来松江做买卖,倒也作成寻觅了一大注钱财。那人原是个贪花恋酒之徒,做的寓所,近着jì家,开时便去串走,也曾见过嫣红,知她是个绝sè丽人,心内着迷,几遍要来入马。因是嫣红寻死觅活,不能到手。今番听得乐户有出脱的消息,情愿重价娶为偏房。
可没等胡悦凑齐钱财,便听闻乐户王家一家老小尽数被杀,几个粉头也不知去向。胡悦心知此事蹊跷,但一时半会儿理不出头绪来,只得作罢了。
嫣红去庙里给杨思辰祈福,却一直未归,这事情最终还是惊动了杨老太爷。杨老太爷知道这个嫣红是老夫人的远房侄孙女,不同于一般的丫鬟,于是暗地里派人寻找。半个多月后传来了消息,说是嫣红被人牙子看上捉去,转卖给了本地的乐户王家。杨老太爷雷霆大怒,派暗卫将那个人牙子和王乐一家老小全部做了,把嫣红和几个粉头给救了出来。那几个粉头被安置在杨家的庄子上,嫣红则被带回了杨府。
杨思辰得了消息,缠着杨老太爷要人,杨老太爷无奈,只得带着杨思辰去看嫣红。杨思辰一见嫣红那副凄惨的模样,自是心痛万分,加上正生着大病,身子虚弱至极,竟然一口气没喘上来,昏死了过去,直到三天后才醒来……这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