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马车旁边传来了一声尖叫,众人先是一惊,纷纷扭头看去,顿时又放松下来了。原来一直待在马车里的流岚听见外面的笑声,觉得外面没事了,于是就出来了。却不想刚出来便踢到了某个物体,赶紧低头看去,竟然是半片脑袋,登时吓得尖叫起来。紧接着流岚朝四周看去,只见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黑衣人,其中一个脑袋还被削去了半片,顿时感到恐怖至极又尖叫了起来。紧接着流岚低头发现自己的绣鞋上沾满了红白之物,胃里一阵翻腾,终于忍不住蹲下“哇”的一声吐了起来吐了起来。
紫绡见状,赶紧胡乱抹了抹脸上的血,跑过去一边拍着流岚的背,一边温言细语地安慰着她。车夫则把马牵回来重新套好。
杨思辰扭头问身旁的紫绢:“会骑马吗?”
紫绢跺跺脚回答道:“少爷,您也不看看奴婢这双小脚,可踩得住马镫?”
杨思辰苦着脸说道:“那我们四人只好同死人坐一辆车回府了。”
紫绢听后不由地打了个寒颤,脸sè也白了几分。
流岚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听杨思辰这么一说,又蹲下去吐了起来。一旁的紫绡脸sè也微微泛白,不过还是恶狠狠地瞪了杨思辰一眼。
杨思辰看着紫绡满脸血污瞪着自己,顿时感觉浑身冰冷,脚下不由地退了几步,却不想被于伯逊的尸体一绊,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紫绢反应过来伸手想拉住杨思辰,却不想自己人小力薄,不但没拉住,自己反倒倒在了杨思辰的怀里。
…………
一个时辰之后,马车直接驶进了杨府的二门,杨思辰刚下马车,就看见杨老太爷正站在一旁等着,于是赶紧上前请安道:“祖父,孙儿不孝,让祖父受惊了。”
杨老太爷拉着杨思辰的手把杨思辰全身上下都瞧了个遍,见杨思辰没有受伤,方才问道:“小辰子,你真的没受伤?”
杨思辰红着脸回答道:“除了胯下让于伯逊垂死一击打了一下之外,其他地方都没有受伤,多亏孙儿这次出门时没把那玩意儿摘下来,挡住了刀锋,卸去了大半力道,那处只是被砸了一下,歇上几天就好了”
杨老太爷顿时松了口气,点点头说道:“没事就好,你去安澜苑给你母亲报个平安,然后继续在安澜苑住下。”
杨思辰心里哀叹道: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自己倒好,刚刚拼死拼活地杀了一场,回来后还要被自己娘亲整……于是瘪瘪嘴说道:“孙儿听祖父的。”
还没等杨思辰进安澜苑,青苗就迎了上来。
杨思辰上前问道:“青姨,母亲可是在等我的消息?”
青苗朝杨思辰行了礼,方才说道:“少爷,夏管家刚刚去了夫人那里,夫人已经知道少爷您平安回来了”
杨思辰松了口气,又问道:“母亲可有什么吩咐?”
青苗回答道:“夫人说她怀着身子,受不得那血腥之气,请少爷您带着紫绢紫绡二位姑娘沐浴更衣之后再去见她。”
杨思辰先是一愣,然后才说道:“劳烦青姨回去告知母亲,我这就去沐浴更衣,待会儿再过去。”
青苗也没再啰嗦,直接说道:“是,少爷。奴家已经让人在屋中备下了热水,您回屋就可以沐浴了。”
杨思辰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带着紫绡紫绢姐妹俩跟着青苗朝安澜苑走去。
青苗将主仆三人领进杨思辰之前住的小院便告退出去了。杨思辰则领着两个丫鬟进了卧房隔壁的小隔间,这是之前专门开辟出了供杨思辰洗浴的小间。
进了小隔间,杨思辰便看到一只直径三尺多,高约两尺的大木盆,木盆一侧放着一只一尺见方的炭炉,炭炉上搁着一只很大的铜皮水壶,壶嘴处正在冒着热气;木盆另一侧还放着两只装着热水的木桶。
杨思辰接着朝里面看去,发现木盆后面有一个大木架,架子上搁着毛巾棉布香胰子之类的洗浴用品,换洗的衣物则搁在架子一侧的椅子上。杨思辰细细看去,发现有一套男装,顿时舒了口气,心道:看来自己的娘亲还是挺有人情味的嘛,没有一回来就逼着自己换装。
杨思辰回过身招呼紫绡紫绢姐妹俩道:“事急从权,一起洗。洗完之后立马去见母亲。”
姐妹俩难得地没有顶嘴,而是走过来顺从地服侍杨思辰脱衣服。
…………
一刻钟之后,主仆三人进了郑氏的卧房。一进屋,杨思辰便感觉到郑氏屋里气氛有些不对头。郑氏不知为何竟然冷眼盯着青苗,青苗则一声不吭地站在一旁,低着头看着脚下。二人竟然都没察觉道杨思辰进了屋。
杨思辰见状赶紧上前给郑氏请安道:“母亲,儿子来给您请安了。”
郑氏先是一愣,然后猛地从卧榻上站起来挺着肚子朝杨思辰走来。杨思辰也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住郑氏,慌不迭地说道:“哎哟喂!母亲大人!您老小心点,万一磕着碰着了,那儿子可就万死莫赎了!”
郑氏细细地打量了杨思辰一会儿,确定杨思辰真的没伤着,方才说道:“我能有啥事情?当年我怀着你,照样和于伯逊拼了五十招,也没见出什么事情。反倒是你这小兔崽子,刚刚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这会儿还有心思和我玩闹?真是没心没肺!!”
杨思辰心下惊讶不已,没想到自己娘亲年轻时居然这么彪悍。不过还是笑着说道:“母亲,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反正您现在安心养胎才是正经的。”
郑氏嗔怪道:“看看你,毛都还没长全呢,就开始教训人了。”
杨思辰面sè讪讪地说道:“母亲!儿子这不是为您好吗?况且父亲临走前特地嘱咐儿子要照顾好您的。这会儿您要是有个啥事,儿子可没法给父亲交待了。”
郑氏在杨思辰的额头上点了一下,说道:“你别搬出你爹来唬我!你爹啥德行我还不清楚?我说往东他就不敢往西的。你若是怕不好交差,出了事我去说!况且他就你一个儿子,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杨思辰转移话题说道:“母亲,儿子刚刚经历了那些事,着实无心过这生辰了。不如把三月初二的宴席取消了。对外就说儿子遇袭,受了重伤,需要静养。”
郑氏惊讶道:“你真的要这么做?”
杨思辰笑着说道:“母亲,儿子觉得儿子还是隐藏在幕后为妙,这次大张旗鼓地办盐场,没想到竟然引来了杀身之祸。儿子心里后怕得很。”
郑氏拉着杨思辰坐回卧榻上,又杨思辰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方才笑着说道:“这会儿才知道怕?我刚才听夏忠说打斗中杀得最疯的就是你了。当时怎么没见你怕过?”
杨思辰摸了摸后脑勺,讪讪地说道:“母亲,那会儿儿子满脑子都是如何杀出去,如何保命之类的想法,哪里顾得上害怕?”
郑氏点点头说道:“你先回去休息,我待会儿去给你祖父说。反正这次宴席请的多是杨家在松江府的世交故旧,到时候解释一下就行了。”
杨思辰又陪着郑氏说了会话方才离去。郑氏看着杨思辰出了屋子,方才叹了口气,对青苗说道:“青苗,方才是我错怪你了。”
青苗波澜不惊地说道:“夫人说的哪里话,少爷是夫人的心头肉,夫人担心少爷的安危也是人之常情,但夫人毕竟还怀着身子,行动时还是小心为妙。”
郑氏想了一会儿说道:“那这样,待会儿你去趟沧海堂,把小辰子的想法告诉老太爷,倘若老太爷有别的吩咐,我再过去。”
青苗点点头说道:“是,夫人。”
…………
杨思辰回了自己的小院子,进了卧房就一屁股坐在床上,然后往后一倒,再一翻身趴在床上哼了几声,方才说道:“紫绡紫绢,你俩给我锤锤被捏捏胳膊呗,本少爷刚才打斗了一阵子,如今浑身上下都难受。”
紫绡木木地回答道:“是,少爷。”然后就走上前在杨思辰胳膊上心不在焉地捏起来。
杨思辰见状扭头朝后看去,见紫绡一脸木然,顿时吓了一跳,赶紧爬起来说道:“紫绡,你怎么了?可别吓我!”说完还上前摸了摸紫绡的额头。
紫绡见状,一下子扑到杨思辰怀里,“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少爷……我……杀……杀人了!那人的……怨魂……会不会找我……找我报复?”
紫绢听紫绡这么一说也吓得不轻,紧接着也扑到杨思辰怀里,小声说道:“少爷,被我伤着的那个人死了没有?”
杨思辰见姐妹俩这副模样,不由地有些犯愁了——他知道姐妹俩现在的状态和后世在战场上负伤的一些伤兵差不多,这些伤兵主要是受到了心理上的创伤,稍事进行心理疏导就可以恢复的。即便不能再上战场,但是总不会留下心理创伤。可惜这姐妹俩是杨思辰内定的贴身保镖,杀人灭口这事情今后肯定还得做。所以要想给姐妹俩做好心理疏导很困难。不如剑走偏锋,以善恶论之。
杨思辰拍了拍姐妹俩的后背,小声问道:“你俩说说看,那些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紫绢瘪瘪嘴小声说道:“肯定是坏人!十恶不赦的坏人!”
杨思辰接着问道:“既然是十恶不赦的坏人,那就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的人。倘若这次咱们不杀他们,他们还会不会去祸害别人?”
紫绡小声回答道:“会。”
杨思辰拍了拍紫绡的背说道:“那不就结了,咱们杀了他们,他们今后就做不成伤天害理的事情了,这不就等于是帮了别人避免了一场祸事了吗?如此还怕那些坏人的怨魂找上门来报复吗?”
姐妹俩听杨思辰这么一说,心里顿时舒服了许多,紫绡点点头说道:“奴婢以前听说,人死之后会轮回重生,好人会重新投胎为人,坏人则会变为猪狗。”
杨思辰点点头说道:“是!不过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前世的爱恨情仇都化作了缕缕青烟,魂魄可还记得前世的事情?就算是有怨有恨,有痴有恋,总也敌不过那黑白无常的法力。倒不如珍惜眼前的人和物,把该做的做好为妙。”
紫绢说道:“听少爷这么一说,奴婢可算是舒畅了不少”说完就从杨思辰的怀里爬出来,开始给杨思辰按摩。
…………
过了一刻钟,杨思辰又去了沧海堂。沧海堂守门的小厮见杨思辰过来,赶紧上前行礼。之后说道:“少爷,老太爷吩咐过的,让您直接进去,他老人家在正堂等着的。”
杨思辰朝那小厮点点头,“嗯”了一声,之后就进了沧海堂。
杨思辰进了正屋便看见杨老太爷正在和夏忠商量着什么事情,于是又想退出去等一会儿再进来。却不想杨老太爷轻咳一声,叫住杨思辰说道:“小辰子,你来的正好。夏忠刚才说你用暗器打死的于伯逊,什么暗器这么厉害?”
杨思辰笑着说道:“孙儿用的暗器和朝廷使用的火铳差不多,只是火药是孙儿自己制的。威力比给孙儿船厂王伯的还要大一倍,只是很贵,一钱那种火药就要一两银子,而且那火药很敏感,一筷子捅下去就能引爆。”
杨老太爷笑着问道:“小辰子,你啥时候那火药弄出来的?”
杨思辰摸了摸后脑勺说道:“去年孙儿在碧波院里歇了半年,闲来无事,胡乱捣鼓出来的。当时把孙儿吓了一跳,一钱分量的火药块居然把一只陶罐给炸碎了,幸好孙儿离得远,不然早就成了麻子脸了。”
杨老太爷扬扬眉问道:“威力真的那么大?”
杨思辰点点头回答道:“的确如此,孙儿一共往铁管子里装了半钱多一点的分量,这次使用时还是感觉威力太大,震得孙儿手腕子生痛。”
杨老太爷接着问道:“你那东西会不会走火?”
杨思辰回答道:“不会,若不是触动了机簧,便不会走火。”
杨老太爷又问道:“那火药你现在还有多少?”
杨思辰想了一会才回答道:“不多,一共还剩下了三钱多一点。”
杨老太爷皱着眉头说道:“三钱。太少了。那东西还是留着你自己用。”
杨思辰见此说道:“孙儿那边还有三根装好药的铁管子,祖父若是看得上,孙儿待会儿给祖父拿来就是了。”
杨老太爷点点头说道:“如此最好不过了。”
杨思辰又陪着杨老太爷说了会儿话,见杨老太爷有些倦了,就起身告辞出了沧海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