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一次武师的一顿鞭笞之后,有的人真的心灰意懒的走了,更多人却是留下了下来,也不知是凭着一股不服输的jīng神,还是真的明白了不吃苦,不学武的道理。太祖长拳的基础功夫依旧由李子志来教,而柳白飞则只是偶尔会看上几眼。当然,这一切其实与赵东来关系并不大,因为武苑从来没要求过人一定要去,所以他只是偶尔会去看看,当然只要武师不管,其他人对他的那些喝骂,他只会转头将当做了废话抛诸脑外。也无怪他如此,那些太祖长拳的基本功夫他早已烂熟于胸,他一直所需要的是,苦练与明悟。他总觉的与一群人一起练,远远没有他一个人来的自在。
rì升rì落,他站在南山上,夕阳像是将要卷起的帷幕一般缓缓收摄,山上的风不时徐徐吹来。他双目微微合气,六十式太祖长拳一式一式地打开,时而顺着拳路,时而倒打如流,时而也会单独从其中抽出一式一遍一遍的演练着,耐心无比,不厌其烦。
月渐明,星稀朗,乌雀也已归巢,他却依旧似是不会疲倦一般。
直到夜渐深,参差的树影愈婆娑,天将冷,一轮残月如孤舟徘徊中庭。赵东来小小的身影忽而一静,缓缓收起拳脚,长吐一口气,原来已到中夜时分。
似有所觉,转目向着不远处,一道人影持一盏点点火光默默候在那里,布荆钗裙在冷彻的寒风中时而飘起。
赵东来走上前去,叫道:“娘亲!”
许氏脸上依旧蒙着那一张纱巾,只是一如既往,伸出那微凉意的手轻摸赵东来的脸,温柔的笑着;“冷吗?”
二人回到小屋,刚掌上灯烛,徐氏已经走到了那小小的灶台前忙碌着。眨眼,一阵饭菜的香气升起,缭绕在屋里经久不散。
灯盏上那一点火光微微跳跃,似乎有一只顽皮的小手在轻轻地拨弄一般。
赵东来大口地扒着米饭,口中还不忘含糊不清地说道:“娘亲做的真好吃,一辈子也吃不腻!‘
徐氏总是托着腮,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温婉如水地笑着说道:“你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赵东来刚吃完饭,徐氏已经将碗筷收起,润湿了一条温热的毛巾便要替他擦脸,赵东来想要接过毛巾,徐氏却不许,只是轻轻笑着说道:“我儿今天习武一天可别累坏了。”
赵东来执拗不过,只得依从,他透过那在灯烛下摇曳的火光,只见眼前那年当芳华的面容只是一张轻纱朦胧,长长的睫毛颤动,一双眸子里却全是仔细。
木盆里盛着热水,将双足浸入其中在这寒冷的夜里让赵东来格外受用,不由舒服的双目微微眯起。
却听徐氏忽然道:“对了,娘亲明早要去镇上一趟,这些天又做好了几件女红。”
赵东来转头看去,徐氏静静地坐在灯烛前,一双纤手灵巧的翻动,端详美丽。不由一笑,道:“我可不许娘亲自己去,还是我去吧,正好也去武苑看看武师有没有什么要教导的。”
徐氏皱眉道:“为什么不许娘亲去?”
赵东来小脸一仰,从鼻子哼了一声,道:“还能为什么?我娘亲是大美人要是被坏人盯上了怎么办?”
徐氏闻言,展颜一笑道:“就会哄娘开心,那就让你去吧!”
其实她很少出门,她曾经是一个大家小姐,就算嫁了人,守了寡,也还极是不愿意抛头露面。
赵东来练武一天早已困倦至极,倒在床上恍惚便睡了,不知过了多久,迷糊张开眼来,那微弱的灯烛却依旧亮着,徐氏灵巧的双手仿佛穿花绕柳的蝴蝶一般。
……
清晨,一rì之计在于晨不知是否已经到了人尽皆明的地步了,贩夫走卒们早早忙碌了起来,天尚带薄爽,正是赶集最繁忙的时候。
镇上收女红的布缎绸庄也有几家,其中价格还算公道的也就是悦锦绸缎庄了。虽说早晨镇上繁忙,但绸缎庄却是例外的。会来绸缎庄的自然要么是贵夫人,要么是大小姐,此刻时候尚早,估计都还赖在床上呢!
赵东来踏入悦锦绸缎庄,果然除了一个身材肥胖的掌柜穿着黄绸衣裳像一只大蛤蟆一般趴在柜台上,百无聊赖地将手中算盘拨弄的啪啪作响,估计脑袋里正想着怎么才能坑更多的人,赚更多的钱之外,再无他人。
那老板大耳一动,脚步声才响他已经抬头向着门口看了过来,看见有人来了,他双眼先是一亮,继而咕噜一转便向着来人衣衫料子看去,却发现不过只是普通的麻布料子顿时眉头一皱,脸sè一冷,这才看向来人脸面,直到看清是赵东来,方才渐渐好看几分,否则只怕立马就要拿扫帚赶人了。
赵东来也算与这掌柜打过几次交道,遥遥像个小大人一样打了个招呼,笑道:“老板,早啊!”
老板不冷不热,道:“是你小子啊,这天都大亮了,还早个什么?”
赵东来很是干脆,走上前将抱在怀里的女红在桌上,直截了当道:“老板,看看多少钱。”
老板眉头挑了挑,随手翻看一下,不紧不慢道:“一件七钱银子,十二件算你八十五钱。”
赵东来愣了愣,道:“老板,上个月不还是七钱五分吗,怎么这么快降了这么多?”
老板不露声sè,道:“你也不看看我们镇上不就这么大点的地方,有钱人家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再好的东西,多了也没人买的。我月月都收你的卖给谁去,卖不掉我也不能当饭吃是不?”
赵东来道:“老板就不能像点办法,多给一点吗?”
老板眉头一皱,有恃无恐道:“你爱卖不卖,不卖拉倒!不信你去别家看看,只有比我这更低的了。”
赵东来道:“要不七钱四分行不,你也不能一次降这么多是不?”
老板双眼一瞪,不耐烦道:“去去,和你这孩子没法说,要不找你家大人来?”
赵东来面上微微迟疑。
正在这时!
外面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大声道:“孩子怎么了,我倒要问问,什么叫和孩子没法说?”
门口走进一人,年龄看着不大,似是只比赵东来大上一些,身穿绫罗,头戴丝巾,腰佩琳琅,身后跟着两个奴仆,大摇大摆,一副富家小公子的摸样,却与赵东来截然不同。
赵东来在打量来人,那来人目光也向着赵东来看了过来,从上到下将赵东来仔细看了一遍,来人眉头一挑,道:“咦,你练过武,是那家武苑的,怎么在这里?”
“白飞武苑的,在这里有什么奇怪的?”赵东来目光微沉,也是眉头一挑。“你是从外镇来的?”
那少年道:“就是隔壁的大石镇。”
“是吗—”赵东来长长应了一声,将信将疑道:“你不会就是那个石大辉吧?”
来人微微一笑,道:“自然不是,我可不想和石大辉长得一样,将来若是变成熊样,那不难看死了?”
二人说话间,来人已经旁若无人地走到了跟前,拿起桌上女红看了一眼,讶然道:“这是谁秀的,手艺很好啊?”
这一句话,赵东来忽然看这人顺眼了不少,脸sè微微自得,笑道:“那是自然,我娘亲秀的还能差吗?”
来人年龄虽小,却也是豪爽之人,一口道:“我出十钱一件,十二件一百二十钱,你尽可卖给我如何?”
赵东来焉有不同意之理,道:“自然!”
那老板在一旁看的干瞪眼,只是这来人年龄虽小,但显然家世不凡,哪里敢得罪?
有仆人递上银钱来,将女红收下。
富家小公子又道:“当然以后你娘亲若是再秀出什么来,不若卖到我们大石镇来,我们那里绸缎庄可不是这边门可罗雀能比的,而且我家也做绸缎庄生意。好的绣品,还怕卖不出价钱?”
赵东来笑道:“那好,下次我一准去大石镇看看。”
富家小公子笑了笑,转身正要走,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一般,停了下来,道:“哦,对了,差点忘记说,你说的那个石大辉现在好像正随元阳武苑的韩武师去你们白飞武苑拜访了,我本来也是要去的,不过听他说你们白飞武苑这一代根本没人,他一个人都能全收拾了,我一听就没兴趣了,所以跑出来逛逛。”
“去了白飞武苑?”赵东来不禁皱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