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罗墨达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张毛绒绒的白脸。她吓了一跳,猛地坐了起来,喘着气定睛一看。原来是两只可爱的小毛球。他们蜷缩着身体,胆怯地看着她,微微抽动着雪白的小尾巴尖。安德罗墨达舒了口气,轻柔地伸出手去和蔼地抚摸着两个小球,两个小球舒服地叹息一声,重新跳上她的膝盖,争先恐后的往她怀里钻。这时,一只看上去挺厉害的母狐进来了。安德罗墨达抬头望着她,手继续抚摸两只毛球。白狐监视了一会儿以后,微微甩动了一下尾巴,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咕噜咕噜的喉音,大概是允许安德罗墨达摸她的孩子了,然后就大踏步地走开了。过了一会儿,又冒出了一只母狐,身后还跟着一只公狐。那只公狐身材挺拔,相貌不凡,一看就是王者。他向那只母狐点点头,低声咕噜了些什么,那只母狐点了点头,没有把握的走上前来。然后她说话了,让安德罗墨达大吃一惊。虽然都是些只字片语,但终归是人类的话。
“安德鲁,陛下,渴望,谢谢你,”她别扭地说道,“如果,没有,你。狐狸,尸体,给,人类。人类,很坏,杀,白狐。今天,差点,狐狸,死,更多。谢谢你。”说出这些话来,她累坏了,然后瞄了一眼那只公狐,得到许可后便又退后了一步。
“呃,我只是在尽我的责任,”安德罗墨达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懂,“那几个人是坏人。他们猎杀你们。……呃?等等。咦。那个男孩呢?”
“男孩,同伙,很坏,”那只母狐摇着头说道,“雪地里,冻死他。”
“不!”安德罗墨达惊慌地叫了起来,“那个男孩是无辜的,他是被迫和那几个人待在一起的。他一直在偷偷地扔掉那几个人的弹药,为了保护你们!”
母狐为难地看看公狐,叽里咕噜地翻译着。那只公狐竖起耳朵认真地听了一会儿,然后又报以同样的叽里咕噜。他转向一只在身边随身伺候的年轻公狐,低声咕噜了几声,公狐就跑出去了。那只母狐注视着这一切,然后点点头,对安德罗墨达说道:“这么,你们,好人。狐狸,恩人。听你的。我们。男孩,巢穴,温暖。现在,你,名字?”
安德罗墨达大致猜出了这些零零碎碎的词语组成的意思。她回答道:“安德罗墨达。”
“安卓墨达。”母狐重复道。
安德罗墨达摇着头。“安-德-罗-墨-达。”她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安-柘-沃-墨-达。”母狐说道。安德罗墨达耸耸肩。“差不多。”她说道。
“安卓墨达。”母狐回过头去对公狐说道。公狐点点头。
“安德鲁,玫咖。”母狐依次指着公狐和自己说道,“比利,白雪。”她指着那两个小毛球。小毛球们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好像在笑。
“安德鲁,玫咖,比利,白雪。”安德罗墨达重复道。母狐满意地点点头。
这时候,那个男孩也被带进来了。母狐转过头去盯着他。“名字?”
然而男孩木木地直视着前方,似乎什么也听不见。
“她在问你你的名字。”安德罗墨达见状也有点儿着急,便低声催促。可是那个男孩似乎被冻傻了,他依旧那么愣愣的,但身体在发抖。
“男孩,冷,说不出话。”安德罗墨达迅速对母狐解释。母狐似乎不太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对公狐嘀咕了一会儿。公狐听着,点了点头,也不满地嘀咕了一声。
“留下,我们,照料你们,等待,舒服。再见。”两只狐狸一前一后地退出了巢穴,比利和白雪则乐颠颠地跟在后面,雪白的小尾巴摆个不停。
“好了,”安德罗墨达转向那个头部还在滴血的男孩,“你究竟是谁?”
那个爱斯基摩男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唐突而又有点儿胆怯地反问:“请问,您是谁?”
安德罗墨达用锐利的目光盯着他,似乎在认真考虑要不要回答这个问题。最后,她深吸了一口气,从容而又迅速地回答道:“安德罗墨达,仙女座。”
那个男孩真是非常的聪明。他一听就明白了安德罗墨达的身世,瞪大了眼睛,钦佩地点了点头:“哇,我就知道您一定来历不凡,果然是天庭仙王的女儿!”
安德罗墨达注视着他。他怎么会知道天庭、仙王这些词呢?最重要的是,他怎么会一下子就相信自己呢?
“我是爱斯基摩当地人,我想您也已经注意到了,”男孩继续说道,“我的名字叫爱摩卡?斯基德德,我的父母都跑到了南极,我不明白为什么。但是他们走了,我留下了,我要在这里保护动物。但是那三个坏人,他们逼着我,说他们知道我父母的下落,如果我不带他们去找北极狐,他们就会杀了他们。我别无选择,只好跟着他们,但我还是力所能及地为动物们提供帮助,譬如扔掉子弹。但是我是有罪的,我带领坏白人找到了珍贵的北极狐。”
“所以,你才主动挨了我那一下,是吗?”安德罗墨达突然想了起来,“还有,我让你离开时你也不肯,是故意在惩罚自己,对吧?”
爱摩卡点点头。“是的,我挨那一下完全是心甘情愿的,”他回忆着说,“这是我罪有应得的。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想再挨一下呢。”
“你总是这样吗,自己惩罚自己?”安德罗墨达渴望好好了解了解这个勇敢的小男孩。
“是的,总是这样。”
“你今年多大了?”安德罗墨达继续问。
爱摩卡迟疑起来。“我……恐怕是记不太清了,”他含含糊糊地搪塞着,“大概十二岁吧。我想。”
“好小啊……”安德罗墨达喃喃道。“这么年轻。就担起了这么沉重的任务。”她盯着爱摩卡:“你就从未后悔过吗?”
爱摩卡坚定地摇了摇头。然后,他的黑眼睛里突然有放射出了渴望的光芒:“小姐,您问我问得够多了,给我讲一点关于您自己的吧。”
安德罗墨达感到惊讶,但亦不是不情愿,仍然深吸了一口气,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告诉了他事情的原委。爱摩卡仔细专注地听着,很长时间过去了。安德罗墨达不禁怀疑这个听众完全被冻作了一个冰雕。确实,当她讲到火山岛的时候,他没有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当她讲到乔治的死时,他也没有表现出一点同情的样子;甚至当她讲到她终于拿到了太阳的黑暗时,他都没有表现出一点儿喜悦。最后,她告诉了他她的来因,并毫不掩饰地说,她觉得这件事的成功率很值得人担忧。这时,爱摩卡才终于张开了嘴。
“一个很惊心动魄的故事,”他平静地说道。“您有一段不平凡的经历。不过,我倒是知道煤块在哪儿。”
“你知道?”安德罗墨达盯着男孩。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
“是的,我在冰天雪地里生活得太久了,每天都在探索。我知道煤块藏在哪里。实际上,整个北极的冰层都覆盖着煤,你在随便一个地带都能挖到炽热的煤块。但是,有一个地方,那里有一块煤,是世界上举世无双的,那里的煤块不是黑色的,不是褐色的,不是棕色的,甚至也不是红色的。它是白色的煤,我认为你应该索取那里的煤。除了我,没有人还知道那里。当然,动物们也知道。就是一只北极熊为报答救命之恩带我去的那里,我才知道那里有白色的煤块。要我给你算一算命吗,小姐?”
“你会算命?”安德罗墨达好奇的看着他,“你是指预言吧?算得准吗?”
“通常都是准的,小姐,再说,我也只能看到不远的将来。”小男孩郑重地盘起了腿,然后仰起稚气未脱的脸来,死死盯住安德罗墨达的眼睛,既没有让她伸出手来看手相,也没有请教水晶球,就是死死地盯住了安德罗墨达棕色的眸子。安德罗墨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还是努力忍住一动不动,努力睁大眼睛回视着爱摩卡的黑眼睛。最后,爱摩卡移开了目光,让安德罗墨达松了一口气:“怎么样?”
爱摩卡紧紧地皱着眉头,有点儿担心地看着安德罗墨达:“你会相信吗?”
“说来听听。”安德罗墨达起了浓重的好奇心。
“恐怕……恐怕您的前景并不太好,”爱摩卡小声说道,黑色的眼睛盯着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陷阱,一个本来是想做你的朋友却又由于一个不幸的巧合和你反目成仇的物,他背叛了你。这个不幸起源于一个一直是你的敌人的物。一定要留神身边你信任的物,他们随时将成为可以将你致命的物。但是你能够脱险的,虽然你一定会落到他们手里。你会找到煤块的,在一座高耸入云的神秘雪山里,那座雪山在夜晚会发出耀眼的白光,原因就是那些白色的煤。你一定能够找到它的!”
“谢谢你,爱摩卡,”安德罗墨达微笑着说道,“是什么会置我于死地呢?”
“我看不清楚,”爱摩卡承认,“但是……是很多,好像是一片白光,不像是人类。不会要您的命的,小姐,但是会很危险。虽然无法逃避,但是……有点儿心理准备总是好的。不过我猜您也不会相信吧。”不知怎得,小男孩突然显得有点儿沮丧。
“恰恰相反,爱摩卡,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安德罗墨达温和地笑了,“如果你一直预言我大福大顺,我反倒会怀疑预言的真实性。你说的这些话不无道理,而且是很可能发生。但你想没想过,有可能是你背叛我呢?”她猜测,小男孩一定会坚决地否定,激烈地为自己辩护。
没想到,爱摩卡只是一耸肩。“谁都有可能,”他淡淡地说道,“但是我已经说过了,我觉得自己所看到的不像是一个人类,而且是很多,很多。再说,我怎么可能散发出白光呢?小姐,正如你所见,我不是一个白人。”
“这话刀片没错。”安德罗墨达承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