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替死鬼
卫生员跌坐在地上,手里的灯笼也丢在了门口,被灯捻子点着了,灯笼呼呼地火苗子着了起来。
借着火光,刘管教也看清楚了,南墙的土炕上,长生仰面朝天,半拉身子耷拉在地上,七窍里都流出了血道子,两手像鸡爪子一样,把胸前的衣服都撕烂了。
刚才被吓得闭上眼的卫生员,睁开眼在火光中又看了这惨状,实在忍不住了,一骨碌爬起来,一边往回跑还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着:“死人啦!死人啦!”
刘管教想去追上他,不让他大半夜鬼哭狼嚎地,晚了,那胆小鬼跑的和兔子一样快!喊了几声,人就进了他的屋子,“咣当”一声关上房门还加了栓!
刘管教把廊柱子上的火把摘了下来,举着站在死了人的屋子门口,那个拉肚子的小战士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提溜着枪也跑回来了。
院里战士们住的房间也亮起了灯,战士们纷纷抄起家伙,冲到院子里,乱哄哄地问怎么了?哪死人了?
刘管教还不错,没和那卫生员一样,惊慌失措的掉了魂,轻轻把房门虚掩上,告诉战士们马上去检查其他关押着犯人的房间,看缺人少人啥的不,还拉过那个肚子坏了的战士,命令他守在这间屋子门口,一步都不要离开,也不准放任何人进屋!
安排完这两件事,喊过小嘀嗒来,让他去大队部找老冯,就说这里出事了,让冯同志叫上洪政委他们快来。
其实不用小嘀嗒去喊,这大老半夜的,一片安静祥和夜色中的川口镇里,冷不丁地响起卫生员那凄厉的喊叫声,正在讨论审讯犯人的老冯他们全听见了!
三人拔出枪就前后脚地冲到了院子里,老冯的腿脚还没好利索呢,可一听见有情况,就和没事人一样,抬腿就往镇子北头跑,后面洪梅和金科长都追不上他!
半路遇见了小嘀嗒,小家伙把刘管教的话一说完,老冯心说:“坏了!”也顾不上再和洪梅打个招呼,直接奔小分队大院就蹿了过去。
等到洪梅和金科长赶到出事屋子门口的时候,老冯提着盏马灯半蹲在房门口,挡在门槛那。
“冯大哥,出什么事了?”洪梅焦急地问。
听见洪梅问话了,老冯才从地上站起身来,转过身嗓音有点沙哑地说:“长生死了。”
“什么?吃晚饭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让我看看!”洪梅乍一听说长生死了,还有点不相信呢,想挤过去看看。
老冯张开手臂,面色沉重地说:“算了,别看了,金科长,你来劝下洪政委。”
金颖闻声过来拉住洪梅的胳膊,想把她劝到别的屋子去待会。可洪梅推了一把金颖,说:“这有什么的,我啥样死人没见过,再说了,让我看看,兴许能帮着看出点什么呢?”
老冯一侧身,把手里的马灯举高了,闪出个空来,洪梅一脚踏进了屋子。
上眼一瞧,一直自认为比男同志还胆大的洪梅也倒吸一口凉气,后背上一股子凉意升了起来。
长生嘴角和鼻孔里流出的血已经都干了,在马灯的灯光晃闪下,能看到血迹黑糊糊地粘在脸上,眼睛还大瞪着,整张脸都扭曲了,像一张被揉皱的牛皮纸。
这么瘆人的场面,洪梅也头回见,金科长在洪梅的身后,扒着肩膀头看了一眼,就不敢看了,这种死法和战场上的血肉横飞还不一样,几个小时前那个痨病鬼一样的可怜小伙子,已经成了一具面目狰狞的死尸,这怎么不让人觉得诡异呢?
洪梅拿过老冯手里的马灯,举在身前,蹲下身,照了照炕边上的死尸,又四下里看了看,回身问老冯:“冯大哥,这屋子除了你还有谁进过没有?”
老冯摇摇头说:“刘管教说他一发现死尸,马上就关上门,让人看着了,应该没有其他人再进来过。”
洪梅点点头,招呼老冯也蹲下来,两人研究起案发现场来。院子里去检查关押犯人的战士们也都陆续回来了,围成一堆一伙的,窃窃私语的,好几个胆大的还想扒头去屋子看看呢,都被刘管教和金科长给挡回去了。
一袋烟的工夫后,老冯让刘管教去找根木棍,捎带找吓坏了的卫生员要点绷带。
这个药铺子小伙计出身的卫生员,实在是有点麻绳提豆腐,提不起来!这会还吓得浑身哆嗦个不停呢。小刘来找他要绷带,砸了半天门才把栓拉开。
刘管教鄙夷地说他:“你还不如个娘们呢,你去看看洪政委,人家还是个大姑娘呢,蹲那检查死尸呢!你再看看你,挺大个小伙子,魂都没了!”
无奈这伙计就是天生胆小,没办法,刘管教自己翻找的绷带,顺手拿的顶门杠子走了。
老冯和洪梅用棍子把长生的尸体从地上掀起来,顺到炕上,又让小刘点了两根火把举着,屋子里亮堂多了。
洪梅和老冯用绷带缠到手上,开始检查长生的身上。才检查到脖子,老冯的眼睛一亮!长生溜细的脖颈子上,脖根两肩平行的正中间位置上,一根黑色的针状物深深地扎在肉里。
看样子这根针刺进肉的劲头可不小,老冯费力拔出来的时候,才知道将近一寸长的针就露在外面不点。
老冯把针凑到马灯前看了看,招呼洪梅也过来看了下,洪梅还凑上去皱着鼻子闻了闻,对老冯说除了血腥味,还有股子辛辣的味道。
“要没判断错,这根针上涂的是氰化物,我在苏联的时候接触过这东西,苏军拿这种针射狗做实验。”老冯点点头,肯定地说。
长生的死因基本搞清了,死于针上的氰化物毒药。被强力射进他后背三角区位置的针,不仅直接阻断了他的中枢神经,针上的毒药也随着血液迅速进入心脏和肺部,大概长生从中针到停止呼吸最多不过十秒钟的时间。
案发现场也勘察过了,屋里除了一个小炕桌再无家具,炕上的草席子和被子乱七八糟的,地上除了长生自己的脚印,就是老冯和洪梅的,也没什么可疑之处。
还是金科长细心,在最上层的窗户纸那发现了疑点,一处明显是被人捅漏的一个破洞。
老冯搬来梯子,爬上去看了下,又让刘管教站到炕沿那,这么一对比明白了,那根致命的毒针就是从这个破洞射到长生脖子上去的。
可能是长生坐或者是侧卧在炕上,后背对着窗户,房上的人倒垂身子下来,抠破窗户纸,用一种有很强弹力的工具,像弓弩一样的家伙是,把毒针射中长生的。
房檐的椽头那有明显的扒爬的痕迹,椽头上的灰尘上全是手印和鞋印,不过太乱,看不出完整的。
线索就这些了,再有就是刘管教想起来的,他刚出屋子的时候,北墙外的柿子树上似乎有个人影晃了几晃的事情。
老冯也去查看了,回来对洪梅说这个凶手应该是在南屋房上躲藏着,趁站岗的小战士拉肚子去茅厕的时候,下来用毒针射杀的长生,马上顺着房子间的梯子跑到北院墙,跳到墙外的柿子树后,消失在原来日军据点的废墟北面的。
“政委!冯同志!还有个情况,我才想起来!这间屋子不是分配关押常宝泉的。”刘管教半天没说话,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老冯和洪梅她们正讨论案情呢,一下子停下来,都瞅着小刘。
“是这样的,常宝泉应该是在东院南侧第二间房的。这件出事的屋子是那个胖特务的,下午的时候胖特务一直闹,非说那间屋子晚上闹鬼,说啥也不住了,要换屋子,我看常宝泉还在你们那没回来呢,就先把胖特务给挪到东院去了。”
“替罪羊!”老冯这么矜持的人,也失声喊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