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桦承当初教导扶桑,其实说教导都有些侮辱了教导这两个字。
扔一本书,两个坛子,一小包蘖,一小包曲,十天半月的来看他一眼。扶桑做的有一点不如顾桦承的意,顾桦承便是勾着嘴角冷笑一声,甩甩手就走。
三四个月后,扶桑总算是制出了些许麦曲,喜滋滋地拿到顾桦承面前。顾桦承淡淡地瞥了一眼,问道:“这玩意儿能酿酒吗?”
言毕,挥了挥衣袖,走的那叫一个快。
九娘听完了两个人一唱一和地叙述,有些不能置信地看了扶桑一眼,咽了咽口水,问道:“师兄,你也要十天半月的不管我吗?”
“……”扶桑默了一下,旋即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可是你不是同九娘说,你会像为师教导你那样教导你师妹吗?”顾桦承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扶桑。
扶桑愣了一下,旋即爬到马车上,翻腾了一会儿,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往九娘怀里塞。
一个白瓷坛子,一小包有一股子霉味的麦子,还有舂臼……
九娘不解地看了扶桑一眼:“师兄,你给我这些东西做什么?”
“我才不会像师父教导我那样教导你呢。”扶桑撇了撇嘴,示威似的瞪了顾桦承一眼。
顾桦承摇了摇头,看着扶桑问道:“扶桑,你莫不是要在这儿带着九娘制曲酿酒?荒郊野岭的,呵,扶桑,你倒是很有想法。”
“……”
“……”
九娘和扶桑一起沉默,和顾桦承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两个人才摸着鼻子爬上了马车。
“我们会去墨城呆一段时间。”顾桦承等两个人都坐好了之后,才缓缓开口。
墨城?九娘疑惑地看了扶桑一眼。
扶桑摇头,冲着外面努了努嘴:“别看我,我没去过啊。”
顾桦承回头瞥了扶桑一眼,勾了勾嘴角,同九娘解释:“墨城盛产白酒,尤其是什么郎酒,千杯酒,不过手艺没有为师好。”
“……师父,您能每次介绍的时候,不要死盯着酒介绍啊?”九娘皱了皱眉,发自内心地提出意见。
“可是师父这样把一生都奉献给酒的男人,你让他讲别的,他也讲不出来啊。”扶桑乐呵呵的笑了几声。
“哦,也对,师父抱歉啊,九娘不该太多要求的。”
顾桦承抽了抽嘴角,有一种被两个徒弟将了一军的感觉。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九娘毫无形象可言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倚在车厢那儿,拿着酒经拍打着自己的腿。
扶桑看了她一眼,抬了抬眉头道:“若是困了就靠在我身上睡一会儿吧,你在哪儿做什么呢?这种天可没蚊子啊。”
九娘又是一个大大的哈欠,揉着眼睛看了扶桑一眼,摇了摇头:“还没记住呢。”
“什么?”扶桑皱眉。
“制曲的步骤,什么蒸米,什么添曲,什么晒晾麻烦死了。”九娘困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却还是在念叨着什么。
摇了摇头,扶桑坐到九娘身边,从她手中抽走了那本书,随手扔到了一旁,将九娘的头摁到自己的身上,又拽过一件衣服:“睡吧师妹,明日再背。”
“不行啊,明日到了墨城不就要开始制曲了吗……”九娘说完,就没了动静。
扶桑低头一看,九娘早已靠在自己身上,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真是的,顾桦承不过随口一说,九娘还真就当了真。
顾桦承在外面扬了一鞭,轻声喊了扶桑一声。
扶桑将九娘的头小心地放在盛衣服的包袱上,有细心的给九娘盖了盖衣服,这才掀起车帘坐到了顾桦承身边。
“睡了?”顾桦承回头看了一眼,问扶桑。
扶桑点了点头,笑着同顾桦承道:“师妹看酒经看的魔障了似的,师父,其实咱们这么多年早就有很多的酒曲了,根本不用让师妹从头来制了,反正她这模样,制出来的也不能用。<<北山酒经>>中有记载‘团成饼子,以旧曲末逐个为衣’。也就是说把新制成的曲团在陈曲粉末上滚动一下,陈曲末便粘在新曲团的表面,完全可以让师妹做曲团就好了啊。”
“那样如何能够明白咱们制曲的辛苦。”顾桦承瞥了扶桑一眼,笑了笑,“再说了,这世上能酿出美酒的人,有几个是不会制曲的?”
“哦。”扶桑点了点头,“师父你休息吧,我来赶车。”
“你去睡吧,为师没事。”
“师父,明日入了墨城,您还有好些事儿要忙,而我没事啊,找个客栈睡上一天便是了。”扶桑嘿嘿一笑。
顾桦承笑着点了点头,将缰绳递到了扶桑手上,转身进了车厢内。
九娘已经将身上的衣服滚到了身子下面去了,顾桦承一进来,就看到九娘蜷缩成一团。无奈的摇了摇头,顾桦承将身上的长袍脱下来,盖到九娘身上。似乎感觉到身边有个暖和地儿似的,九娘往顾桦承身边蹭了蹭,就像一只猫儿似的。
顾桦承失笑,转身想要去包袱里在翻出一间衣服,却发现自己的衣摆被九娘死死压住。想要使一使劲,将衣服从九娘身下抽出来,却又怕惊醒了九娘,颇无奈的叹了口气,顾桦承靠在一旁,闭上眼睛,微微养神。
扶桑进来找果子吃的时候,便正好看到九娘抱着顾桦承的一只胳膊,睡得香甜,而顾桦承则脱了外裳,看起来有些冷似的。
从包袱里翻出一件长袍给顾桦承披上,却不小心惊醒了他。扶桑讪讪地笑了笑:“我进来找几个果子吃。”
顾桦承动了动胳膊,扶桑赶紧俯下身子,掰开九娘的爪子,帮着顾桦承揉了揉有些酸麻的胳膊。
顾桦承摇头:“我还担心一动便会惊醒她。”
“师妹睡着了你就是卖了她,她都不会知道的。”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扶桑早就熟悉了九娘的习惯。
顾桦承抬手揉了揉额头,看了扶桑一眼:“你歇着吧,为师去赶车。”
“师父,不用,我去就好了,我就是一个人赶着挺闲得慌,这才进来摸几个果子的。师父,你方才冻了那么久,要不要喝口酒暖暖身子?”扶桑眨了眨眼。
“啧,有眼色。”顾桦承笑着拍了拍扶桑的肩膀。
扶桑赶紧从怀里掏出酒葫芦递了过去,看到顾桦承眯起来的眼睛,才赶紧摆了摆手道:“别这么看我,我没有偷喝呢。”
看着扶桑又钻出去,马车又走起来的时候,顾桦承才打开了酒塞子,咕咚喝了一大口的酒。那是上好的汾酒,入口绵,落口甜,饮后余香,回味悠长,身子也整个的暖了起来。顾桦承满足地伸了伸胳膊,又长长地舒了口气,却看到九娘皱起了眉头。
顾桦承也是心血来潮,竟将酒葫芦递到了九娘鼻子下面。
九娘眉头皱的又深了几分,翻了个身,离酒葫芦远了些。顾桦承觉得好玩,不甘心似的又将酒葫芦转到了九娘面前,稍微倾倒几分。
“哗——”
一葫芦的酒全洒在了九娘脸上,九娘颦眉,张嘴哇地吐了出来,好巧不巧地正好吐在了顾桦承的外袍上。
九娘揉着额头醒过来,嘟囔:“哪里来的这么大的酒味啊!”
慢慢地抬起头来,看到顾桦承沉着脸死死地盯着自己。九娘打了个哆嗦,慢慢地低下头去,可是看到顾桦承身上的秽物,喉咙里一阵难受,低头又吐了……
顾桦承抽了抽嘴角,杀人一样的目光看着九娘,发出一声压抑着极大的怒气的吼声:“扶桑!给我滚进来!”
九娘猛地哆嗦了一下,讪讪地看了顾桦承一眼,在扶桑进来的那一刻,一下子溜到了车厢门口,趴在那儿要死要活地呼吸这新鲜空气。
身后,气压很低。九娘压根就不敢回头。
“师、师父啊……”扶桑摸了摸头,看了顾桦承一眼,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瞪了九娘一眼,“师父,我一定会好好教训师妹的,你快些把外袍脱下来吧,我让师妹去洗。”
顾桦承扫了他一眼,扶桑瞬间都不知道手脚往哪儿放合适了。
“明明就是师妹吐得关我什么事儿啊?”扶桑却还是不怎么服气。
“方才马车为什么突然猛地停了一下?”顾桦承眉间跳了跳。
扶桑看了顾桦承一眼,撇嘴:“您好好地坐着,马车停不停地能碍着您什么事儿啊?”
“我本来好好地拿着酒葫芦,要不是你猛地一停,能倒在九娘脸上吗?要不是这酒倒在了九娘脸上,她能吐我一身吗?”顾桦承一个劲地数落着扶桑。
扶桑却撇了撇嘴,“您原本坐的离着师妹十万八千里的,您是怎么倒了师妹一脸的?还不知道是不是起了什么坏心眼呢……”
“小兔崽子,你再说一句?”
九娘趴在车门那儿,脑子里却飞速的转了一圈。师兄说的对啊,要不是师父起了坏心眼子,自己怎么能吐他一身呢?睡梦里,是闻到一股子浓重的酒味,似乎就是有人特地放在自己鼻子下面似的。再想起自己醒过来的时候,顾桦承就在自己身边那一脸踩了大便一样的神情,九娘大约明白了什么……
“师父啊,您真的不是想逗弄我?”九娘歪着头看了顾桦承一眼。
扶桑捂着嘴,别过头去,肩膀一耸一耸的。
顾桦承黑着脸看了他们两个几眼,怒道:“一个月内,给我制出五种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