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顺着顾桦承的目光看过去,窗外几只寒鸦落在枯枝上,有几分寂寥的感觉。顾桦承紧锁眉头,叹了口气,转身拍了拍扶桑的肩膀,道:“咱们差不多该离开了,你还要和你师妹斗气吗?”
“我没有。”扶桑别扭的转过头去,哼哼了两声。
顾桦承笑了笑,指着九娘道:“若是没有和你师妹斗气,为何你师妹不舒服你都不在意了呢?”
扶桑闻言,似是有些诧异似的转过头去看了九娘一眼,九娘的脸色白的厉害,可却还是淡淡地笑着。想起之前自己弄酒的时候,九娘一直满怀歉意地跟在自己身边,因为自己脸色不好,瞪了她一眼,她甚至连捂着鼻子都不敢了。扶桑突然有些窘迫,低下头,不在看九娘一眼。
顾桦承看着扶桑的神情,也没有再说什么。却对着九娘伸了伸手,问她:“方才为师看到你搬了一坛子酒,怎么不难受吗?”
九娘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头,笑了笑:“还好。”
“若是实在忍不住,就去吃点药,咱们过会儿就要上路了。”
“这么急?”扶桑抬头瞥了顾桦承一眼,在低下头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了九娘一眼。
顾桦承点头:“咱们在墨城……有些太高调了,如今被豫王盯上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师父,都是扶桑不好,扶桑不该跟那个妓子争高下,才惹得师父……”
“不是你的错。”顾桦承抬手打断扶桑的话,叹了口气。“那豫王只怕咱们一进墨城就盯上咱们了。呵,毕竟。咱们酒香在邺城,也算得上是家大业大。多少人争相购买咱们的酒。还是去北胡的好,那儿清静,又是两国交界之地,来往宾客众多,新奇的东西也有不少。”
“那要收拾东西吗?”九娘抬头问了一句。
顾桦承看着这说话的半晌,九娘的脸色已经缓和了一些,心里有些欣慰。看了扶桑一眼,却见扶桑还是一脸别扭的样子,无奈地摇了下头。顾桦承同九娘道:“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你若是东西零碎,便去你的房间里收拾一下,咱们马上就走。”
“这么急?我马上就去。”九娘说着就跑出了顾桦承的屋子。
顾桦承含笑目送九娘,这才转过头来看了扶桑一眼。
扶桑凛神,双手垂在腿间,看了顾桦承一眼,喊道:“师父。”
“为什么和九娘斗气?”顾桦承皱了皱眉,终于说到了正题上。
“……”扶桑抬了抬头。咬了咬嘴唇,却一句话也不说。
顾桦承看着扶桑的神情,叹了口气,道:“当初。咱们要带着九娘走,你是第一个应承的,甚至比为师还要积极。怎么如今后悔了吗?”
“我没有!”扶桑不依,别扭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我只是觉得……师妹有时候看起来蠢蠢的。可是有时候看起来又有些太过精明。”
“哦?她还有过精明的时候?”顾桦承摸了摸下巴,一脸的不相信。
扶桑握了握拳头,冲着顾桦承道:“方才去买酒的时候,师妹可是一口气不喘的教训了我好久!”
“……”顾桦承抽了抽嘴角,看着扶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所以你只是觉得被你师妹教训了很没面子?”
“哼。”扶桑一扭头,就看到九娘张着嘴巴,抱着自己的包袱,一脸诧异地站在门口。“师、师妹……你怎么这么快……”
“师父不是说急着走吗?”九娘眨了眨眼,感叹,“原来师兄喜欢的是蠢蠢的师妹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扶桑脸红,别过头去瞪了顾桦承一眼。
正在捂着嘴偷笑的顾桦承被扶桑一瞪,立马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咳了两声:“扶桑你没有东西收拾吧?没有咱们就走吧。”
“……那我要是有呢?”扶桑咬了咬牙。
“你有啊?你师妹都收拾的这么快,那你肯定能在我们走之前出来的嘛,出不来的话……呵呵。”顾桦承扬了扬嘴角,在扶桑有些气愤的目光中施施然地走出去,走到门口,又突然回头,“为师的东西也没有多少,你也顺便一道收拾了吧。”
“师兄,我和你一起收拾。”九娘看着扶桑有些呆滞的神情,上前弯着眉眼冲着扶桑甜甜地笑了笑。
“不用。”扶桑不知道又犯了什么神经病,突然就又冷了脸,伸手推搡着九娘,“你跟着师父走吧。”
“……”九娘无语。
“九娘,咱们走,不用管他。”顾桦承站在门口,微微回头看了九娘一眼。
九娘看看顾桦承看看扶桑,问了声:“师兄真的不用帮忙啊?”
“哼。”
九娘抽了抽嘴角,坚定地转身跟着顾桦承下了楼,将这几日的银钱结了后,便又小厮将他们的马车牵了来。
顾桦承同店家道了谢,领着九娘就上了马车。
“师父,师兄还没来呢。”
“我也没说现在就走啊。”顾桦承冲着九娘眨了眨眼,“先前,你师兄对你态度不好,你心里……”
“我没往心里去。”九娘笑了笑,“或许,真的是我的语气不对呢?”
“哦?那你是用的什么语气?来同师父说说。”顾桦承好整以暇地看着九娘,等着九娘给自己重复。
九娘叹了口气:“我就是说……”
“给我站住,你这个小贱人!”
“妈的,小王八羔子,有种你别跑!”
马车外面突然一阵喧嚣,甚至马儿都有些受惊,马车晃了几晃。顾桦承第一时间冲了出去勒住了缰绳,冲着车厢里面的九娘问了一句:“九娘没事吧?”
“还……还好……”九娘有些惊慌未定地掀开车帘,脸色发白。
顾桦承皱眉,伸手握住九娘的手,让九娘坐到自己身边,目光落到不远处的一个小姑娘身上。
九娘顺着顾桦承的目光看过去,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顾桦承低头看着自己身边的小姑娘,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搂进怀中。
宽大的衣袖,几乎遮住了九娘的整个身子。顾桦承的另一只手还揉在自己的头顶,似乎是担心自己害怕似的。只露出两个眼睛的九娘,却没有心思去同顾桦承道声谢谢,她的目光紧紧追着那个衣衫褴褛的孩子。
看得出来,那是一个女孩子,大约……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有着,与自己差不多的遭遇。
身后如同罗刹一般紧紧追着她的那两个人,是她的父母。
周围的人都在说,这是造了孽哟,亲生爹娘追着亲生女儿不放,也不怕遭天谴。
那个小姑娘往前跑了一段距离之后,突然反身又往回跑。九娘便正巧看到了那双眼睛,不同于自己仿若活过两世的冷静,那个女孩的眼睛里,带着惊慌,决然还有一丝的无所谓。
她回头看了一眼紧紧追着自己的人,再回过头来的时候,便看到了顾桦承和九娘。
她似乎是愣了一下,突然就冲着九娘跑了过来。
九娘感觉到顾桦承在自己腰间的手,突然收紧,忍不住回头看了顾桦承一眼。顾桦承脸上就仿佛结了一层冰,冷冷地看着那个跑过来的小姑娘。
小姑娘大约也是感受到了顾桦承的冷意,当下顿住步子,不敢动了。
而此时,她的父母也追了上来,劈头盖脸地就往小姑娘身上招呼。
九娘猛地打了个哆嗦,死死缩在顾桦承怀里,再不敢动。
顾桦承皱眉,抬头看了一眼人群里,扶桑正抱着两个包袱有些踌躇。
“扶桑,过来。”顾桦承冲着扶桑使了个眼色。
扶桑瘪了瘪嘴,目光触及到在顾桦承怀里瑟瑟发抖的九娘时,猛地变了脸色:“谁欺负我师妹了?”
“没人欺负九娘,你去看看他们是怎么回事儿。”顾桦承摇头,示意扶桑去看看那边打架的那一家子。
扶桑点头,还没等着她他过去问,周围热心的围观群众便同他们解释开了:“还用得着看哟,这一家子哟,啧啧,真真是作孽哟。”
“大妈,这是怎么会事儿?”扶桑立马笑着同那位大妈打听。
那人看了扶桑一眼,笑道:“外地来的吧?嗨,还能是怎么着啊!这姑娘啊,唤作姜女。也是他爹呀省事儿,生了个女儿就叫做姜女,这要是生个儿子还不得叫姜儿?呵,他爹是个赌徒,输了银子就喜欢打孩子。后来输的厉害了,便说什么把姜女抵给赌坊老板那个傻儿子当媳妇。姜女这孩子不傻,每日里的闹,闹腾的啊,那赌坊老板也不想要她了。这不就又挨揍。”
“她娘就不管吗?”
“听说啊,她娘在外边偷汉子……这姜女到底是谁的种?”
周围又有人说了几句,之后便是凑在一起念叨姜女那一家子了。
顾桦承叹气,看了一眼怀里缩成一团的九娘,叹了口气,喊扶桑:“咱们走吧。”
“可是……”扶桑皱眉,又看了一眼那个叫做姜女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是很可怜,可是他们不是圣人,不可能天下所有受苦的孩子。
扶桑皱了皱眉,转身将包袱放到了马车上,顾桦承抱着九娘进了车厢里面。
扶桑顿了顿,转身跑到姜女的父母身边,拉住他们:“你们别打她了。”
姜女的父亲咦皱眉,手里就被塞进一颗金裸子,当下喜笑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