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那妇人也已经回来,她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找不到地方买药,只能让驿卒帮忙。去了这么久,显然是囊中羞涩,跟那驿卒讨价还价了好一会。
毕竟那驿卒就算愿意白跑腿,可也不愿意倒贴银钱,这年头一个名医随便开服药哪能不要个几贯钱。
可能是没谈妥,妇人又着急丈夫,匆匆回了房间,而那驿卒也跟着后面,愁眉苦脸的拿着药方,显然是想请教管丞的意思。
徐然看着驿卒,奇道:“你怎么还不去抓药?莫非这时辰太早,药堂尚未开门不成?”
驿卒苦着脸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位夫人只给了小的一贯钱,小的担心这钱不够,可小的又没钱垫付....”
那妇人听罢,哭泣着道:“我家官人虽是朝廷命官,但为人正直,一生清廉,我家也仅凭俸禄过活,这一贯钱已经是我们所有的钱了.....”
“一贯钱?”徐然笑着对那妇人道,“这位夫人,一贯钱绰绰有余,我开的方子不过是清毒益体的方子,没有什么好药材,剂量也不大。若是在药堂煎熬,一共也贵不过五十文,若是带回来自己煎熬,三十五文足矣。”
说罢又回过头对那驿卒道:“这位差官,赶快去抓药吧,若是那药堂掌柜向你多要一文,就是欺行霸市,我大哥会亲自找他理论。”
驿卒和妇人一听差点傻眼了,一个让人起死回生的方子,不过三十多文,这...这怎么可能?平rì里一个治伤寒的方子,最少都要百文以上,这方子满打满算才不过五十文。
管丞见那驿卒傻楞着,一脚踹到了那驿卒的屁股上,吼着道:“还不赶快去,难道还让这位大人请你去不成。”
那驿卒回过神,匆匆忙忙的去了,妇人更是要跪下来磕头感谢。不过张焕已经醒来,要勉强着挣扎起身,那妇人急忙扶住张焕,才没有跪下来磕头。
徐然也在床边,伸手扶住了张焕,道:“你体内余毒未消,不易过多活动。”其实徐然还想说,你要是再动,毒素蔓延会麻痹你的脑神经,让你脑袋缺氧。但怕他听不懂,也就没说。
张焕极为虚弱的道:“张焕,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徐然笑了笑道:“身为医者,救人乃是本分之事,张大人不需多礼。”
“先生高风亮节乃张焕所钦佩。”张焕勉强让自己的语速流畅一些,“但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张焕来rì必报先生大恩。”
徐然还想推辞,李武在一旁,道:“行了行了,这事以后再说,我等还有急事,你把药喝了,赶紧病好了去上任吧,我们这就告辞。”
“管丞,早餐备好没有?”
管丞急忙点头道:“肯定是好了,下官这就去吩咐伙房,请两位大人中庭就餐。”
李武听完拉着徐然,从走出了房间。果然中庭他们坐得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酒菜,虽是早餐,确实五菜一汤,有酒有肉,丰富的很。
锦衣卫行事一向雷厉风行,尤其是李武这样的军伍出身,没有那些礼数也不奇怪。只是跟李武两天的接触,徐然知道李武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却不知道李武为什么对张焕的态度这般恶劣。
不过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不问,徐然还是知道一点官场的规矩,绝口不提张焕的事,只是说这酒菜如何的有特sè。
就在两人酒足饭饱之际,李武低声对徐然道:“贤弟,那个张焕,以后少给他打交道。”
“这是为何?”徐然有些不解,明明李武不认识张焕,之前也没印象,怎么突然就跟他说这样的话。
李武低声道:“从那个张焕身上我闻到了一股味道,那是东林党的味道。东林党快完了,贤弟别跟他们扯上什么关系,免得惹祸上身。”
徐然心中苦笑,一个张焕算什么,劳资早就跟东林党扯上关系了,还是跟东林党的大佬有亲戚关系。
但徐然还是得感谢李武的忠告,毕竟人家是好心,换做别人说不定这就成了把柄。
两人匆匆吃完,车夫一夜辛苦,也喝了点小酒,立刻jīng神焕发,想必是撑到大同府是没什么问题了。
还好后世官道上车少人少,要不然这酒后驾车加疲劳驾驶,徐然自己都不放心。
车夫已经套好了马车,新换的两匹马在那仰首嘶鸣,蓄势待发。徐然正待上车的时候,驿卒匆匆赶了回来,手里提着一包药,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个老头。
“大人,大人,您真是神了,这副药,掌柜的只收了我三十二文。”驿卒跑到徐然旁边,点头哈腰的道。
徐然看了看身后的老者,对着驿卒道:“本官还有要事,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驿卒急忙道:“这位就是本地药堂的掌柜的,看了您的药方赞不绝口,特意求小的想要见您一面,小的本来不应允,大人如此繁忙.....”
“行了。”徐然回头对那老者道,“老先生,有事不妨直言,本官真的有急事。”
那老者二话不说噗通跪在了地上,道:“大人的方子乃是绝世神方,老朽行医数十年也未曾见过,用几味普通的药材也能起到驱毒的神效,老夫愿意花高价买了此方,以解救当地百姓疾苦,请大人应允。”
说着头磕得砰砰响。徐然急忙过去将老者扶了起来,道:“老先生不必如此,真是折煞了本官,这方子不过是驱毒固本的方子,只能延缓病情不能尽数治愈,先生若是想要,不妨留下即可。”
感觉到老者眼中似乎还有其他的恳求,徐然知道这药房掌柜,肯定还有其他的打算,便道:“老先生不妨说说当地百姓常患何疾,若是相信本官,本官也会留下一方,以解救百姓疾苦。”
那老者要得就是这句话,又要跪下,但被徐然死死抓住,只得道:“本地百姓常患伤寒之疾,老夫靠祖上的药方也能治愈,只是每副药价都在两百文以上,且不见得一副能吃好。老夫有心悬壶济世,但药材也需采购....”
徐然知道了他想说什么,这老先生想得很是长远,一纸好的药方可以让子孙几代都吃不完。而且徐然也感到很离谱,为啥一个感冒发烧就得两百文以上的药材?
徐然点了点头,道:“老先生可愿意将祖上传下来的药方,借本官一观?”
老者自然是愿意,急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紫木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有一张草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药材和药剂。
徐然看了半天,才明白,怪不得一个感冒要用到这么多药材。这方子起码是汉代的时候开的,传到明朝居然都没有什么改动。
汉代的时候药材不是很值钱,可到了明朝,历经几千年,不论是商业农业都在变革,别人都在变,你这药方不变,自然成本就越来越高了。
徐然微微一笑,对着驿卒道:“麻烦你去取只笔来。”
驿卒急忙跑到驿站,来回连气都不喘,拿来了一只沾了墨的毛笔。看着驿卒如此神速,那老者不是他的亲戚就是收了人家的好处。
徐然对着药方划掉了大半的部分,又添上了金钱子,白花两味药,然后又改了剂量,几乎都是最小的剂量,然后递给了老者。
老者看着药方,从迷茫到恍然最后到惊讶,脸上表情一连三变,顿时喜而泣极,道:“大人真乃神方也,有了这药方,足以解救百姓疾苦。”
说着又要磕头,徐然扶住了老者,道:“热毒需以白矾为引,寒毒则以生姜为引,还望老先生谨记。”
老者泪流满面不住的点头,见徐然上车要走。老者急忙跑到了徐然跟前,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袋子,塞进了徐然的手上,道:“一点心意权作大人提笔之资,大人可莫嫌少。”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跑了,那老者起码也有六十来岁,跑起来居然健步如飞,徐然想叫住他,却也追不上了。
徐然上了马车,打开袋子,只见里面全是散碎银锭,足足有十五两要多些。
看这些散碎银子,也能看出老者家境定不富裕,只是为了这一药方,可能是东拼西凑而来。
徐然从马车从探出了头,见那驿卒还没走,就从布袋中取出了最小的一块银子,其余的丢给了那个驿卒,道:“这些银子你还给刚才的那位老先生,告诉他提笔之资本官已经留下了。你需全数送还,若是其中贪墨了一文,本官查实,定然不饶了你。”
那驿卒掂了掂袋中的银子,扑通跪在了地上,磕着头道:“多谢大人,大人大恩大德小的一家定然永世不忘。小的如何敢贪墨一文,那老丈正是小的的父亲....”
徐然呵呵一笑,没有理他,看了一眼李武,李武让马夫赶紧上路,马车绝尘而去,留下那驿卒依然朝着马车离开的方向磕头。
“贤弟若是为官,定然是极为清正,为百姓谋福呀。”李武笑着道,看他笑得有些勉强,身为锦衣卫,他自然知道,这年头最难混的就是清官。
徐然笑着道:“小弟知道大哥担心什么,其实清官不见得会穷,贪官未必会富。这些百姓不过是些苦哈哈,生产力极为低下,就算是拼命盘剥,也不见得能有多少油水,做生意才是发家致富的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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