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朝武太后落座,王淑妃,韩德妃,三位公主带领众位女眷,于延庆宫大殿跪拜朝谒。
礼制繁复,不知跪拜了几次,温荣才听见礼部官员宣布礼成。
众女眷规矩起身至旁席踞坐,应国公府谢大夫人带着谢大娘子与前黎国公夫人坐于一处。
女眷礼成后,便是百僚朝贺,朝中五品以上官员进殿贺寿,故离温荣等女眷献贺礼尚有一段时辰。
殿中宫婢忙得脚不沾地,为各处案席端上糕点茶汤。
谢大夫人恭敬地与谢氏说着话,温荣和谢大娘作为小辈自是不能插嘴的。
谢大娘朝着温荣莞尔一笑,气质温婉,眉目清秀,笑起时如白莲一般娴静舒朗,可谓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温荣思及骄横跋扈的韩大娘,对比了二人,心下唏嘘不已,韩大娘那般品性却母仪天下,可谢大娘却与自己一般,一段白绫,了却余生……
礼部官员朗声宣太子与诸位皇子进殿向朝武太后贺寿时,场中待嫁女娘的目光几乎都落在了几位皇子身上,而温荣亦不知觉地抬起了头。
能入延庆殿为太后贺寿的小娘,家世皆极其显赫,如今除太子妃为长孙氏外,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均未婚配,妃位空缺。
席中望向三皇子与五皇子的灼灼目光更多些,大胆张扬,可在不经意间又羞红了一张俏脸。
保不齐哪天来了诏书,殿上的翩翩俊朗郎君,就成了自家夫郎。
三位皇子统一地束紫金冠。朱紫四爪蟒纹金绞边袍服,腰上系金绣纹嵌玉腰带。温荣是第一次见到李奕穿皇子行服。
三皇子与五皇子送的寿礼并不出挑,不过是寻常的福寿纹样玉器。而二皇子则送了华光烁烁的镂雕画金象牙三层龙船,除了无比的华丽与富贵外,更令人一见便想起二皇子编纂的极得圣人称赞的《攘海志》。
李奕如今是在高台看戏,巴不得前院火起得再大些,他不但瞧到了热闹,还省下不少功夫。
温荣垂首不再关注殿里情形,端起茶碗品着宫中茶汤。
不一会,温荣发觉有人在扯自己的衫袖,抬眼对上了谢大娘明亮的目光。
温荣如水般的双眸涟漪轻泛。谢大娘不禁一怔,心下忽有惺惺相惜之感。
温荣将百果紫玉贺糕端至谢大娘跟前,轻声笑道,“这糕味道很是好,谢大娘尝尝。”
谢大娘颌首亲热地笑道,“叫我琳娘便是,无需见外了。”
吃了半盏茶汤,谢琳娘合上珐琅彩寿字纹茶盖,颇为期待地说道。“荣娘,听闻你画技极好,如今太后挂于延庆宫内殿的春江景亦是你作的。”
温荣垂首不好意思地应道,“不过是粗浅画技。得了太后高看,却是惶恐。”
琳娘执起碧纱双鹂鸣枝团扇捂嘴笑言,“荣娘是谦虚了。你瞧瞧对面席上的韩秋娘,那巴不得将你吃了的眼神。必是因为你在赵府宴上的斗画赢了她。”
温荣一惊,顺着谢琳娘目光望去。果然见到韩大娘正朝这一处看来,对上温荣目光,非但不躲开,反而狠狠一剜。
温荣不在意地将韩大娘的不善收入眼底,只是那股子戾气入心后便化作护花的春雨,瞧见韩大娘那精心的妆扮,温荣觉得有几分可笑。
韩大娘一身如意云纹织金锦缎大袖衫,镂金百蝶缀茜红璎珞束胸长裙,面妆则画了两撇鸳鸯眉,眉心粘羽纱蝴蝶花钿,点石榴娇唇妆,傅粉鹅黄样样不少。
温荣奇怪她不仔细地去看了三皇子,为何要同自己掐眼架?
温荣收回目光后低声说道,“那日赢她并非我所愿了。”
琳娘蹙眉颌首,“我知晓,韩秋娘是输不得的性子,赵府琼宴我并不曾去,只可惜没能亲眼瞧见荣娘你的画技。”
温荣诧异地问道,“赵府未曾派帖子与你么?”
“派是派了,”琳娘眨了眨眼,“可我又推了。”
温荣对谢琳娘印象颇好,性子温和又知礼大方,且说话真诚,并不一味算计旁人。
那赵府筵席,有娘子是巴巴儿赶趟去的,可有些娘子却是不屑一顾,温荣亦不想再去了第二次。
温荣与琳娘相视一笑。
如此这般,二人说话又更放得开了,说起奉于太后的春江景,便不免提到德光寺落成礼,温荣先才就觉得是第一次见到琳娘,原来德光寺落成礼时那日,琳娘因身子不适未曾出府,琳娘遗憾地说道,“……若是那日去了,就能早些认识你……”
温荣亦执起碧玉柄覆霜寒梅团扇半掩娇容,笑道,“若是投缘,不论何时相逢皆能一见如故了,可若是不投缘的,多早认识都无用了,见面一样大眼瞪小眼。”
琳娘知晓温荣在指了谁,嗤嗤直笑,“韩大娘起初并非冲你来的,她与林瑶娘的心思,盛京里哪家不知晓了。”
话出口了琳娘才意识到自己小人了,忙道歉道,“荣娘,我并非是要挑拨了你与瑶娘,只是见你不似盛京里那些拿捏做乔的女娘,故才一时口不遮拦……”
温荣笑着轻轻牵了牵琳娘的手,“我知晓的,自不会往心里去。”
……
过了近半时辰,百官朝贺的献礼仪式才结束,若不是有琳娘坐在一处说话,温荣真担心自己要打起瞌睡了,枯燥无趣的如那书院里老夫子讲帖经……
女眷献礼不似百官那般正式,尤其是作为小辈的娘子,只需表了心意便可,故谢氏才会令温荣送一只亲手做的香囊荷包。
琳娘温和地缓缓说道,“去年我是绣了一柄松鹤团扇,得了太后好一阵夸赞。不知今年又会是哪般情形。”
太后会去夸谁,与寿礼是无甚关系的。
礼部官员宣了琳娘名字。琳娘款款走至殿中,将贺礼轻放于宫中女史捧着的红锦托盘里。再盈盈跪下。
是一幅四尺锦绣寿桃长仙鹤朝阳丹青,温荣双眸微亮,琳娘亦是擅丹青的,无怪开始便与自己说了奉太后春江景一事。
太后看着谢琳娘的贺礼,笑得很是喜欢,直夸琳娘用心了,而琳娘跪礼后,太后更将琳娘叫至身旁问了几句话……
韩大娘的寿礼是宝相花紫檀边框福禄寿纹画屏,朝武太后虽也夸了几句。可温荣远远瞧见都知道太后是在敷衍。
那日东市锦缎铺里,温荣瞧上福禄寿夹缬,确实是图纹样寓意好,可自己要奉于太后的寿礼,真正重要不在于纹样,而在于香囊中的自配香料,故就算夹缬被韩大娘先买走,亦不甚在意。
温荣心下好笑,韩大娘该是眼红去年琳娘送团扇得了太后夸赞吧。可韩秋娘连依葫芦画瓢都算不上了,只可谓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那画屏上的夹缬,一见便知是绸缎行里买的,且纹样又是再普通不过的贺寿图。如何能及上琳娘亲手绣的松鹤……
终听见礼部官员宣到自己名字,温荣起身端正走至殿中,规规矩矩地与太后行礼贺寿。
朝武太后对温荣印象很好。若不是温荣,怕是她那故友。今日都不肯给面子进宫了。遂笑着命女史将温荣的贺礼捧至跟前。
贺礼未到,朝武太后与坐于上席下首的王淑妃等人。先闻到了一阵清新花香,比之宫里的香料少了几丝甜腻,却依旧令人精神一振。
太后轻拿起香囊荷包,不是千篇一律的福松寿鹤,碧蓝色五谷丰登纹样香囊荷包精致小巧,缀数道金丝福寿双鱼结流苏,朝武太后瞧着愈发喜欢,笑问道,“这香囊里是什么香,我闻着熟悉却一时想不起。”
温荣恭敬地跪拜道,“回禀太后,奴是用了杏花香。”
太后听言很是新奇,“我听闻那宫里的调香局,亦有用花瓣尝试做了纯粹花香香囊,可那香味儿淡的很,且味道不几时便散尽了。”
温荣声音虽轻,却清亮的叫人忍不住叹息,“……奴在阴干花瓣时撒了花粉,故香味会浓一些,且做香料时加了沉香做固香,如此香气便能持久了。”
朝武太后听言望着王淑妃笑道,“这孩子可是玲珑心思,无怪婉娘将她捧在了手心里。”
王淑妃望向温荣的目光夹杂了几分探视,口中却迎合地笑道,“太后所言甚是,这孩子一瞧便得人疼的紧,儿今日可真真是托了太后的福,才能瞧见这新巧的香囊。”
王淑妃声音温柔婉转,一般人听得如春风化雨一般,温荣却是心下一紧。
王淑妃是三皇子生母,如今后宫中最得圣人宠爱的是韩德妃,可得圣人信赖的却是王淑妃,乾德十五年,王淑妃被封为一品贵妃,因后位虚悬,王贵妃真正掌管了六宫。
王淑妃并不似表面这般亲和无害,睿宗帝病重期间,韩德妃暴病身亡,后宫中幼子几无所幸存,那时李奕太子之位早已坐稳,禹国公分明知事出蹊跷,却敢怒不敢言。
睿宗帝驾崩后,后宫中无所出的妃子皆送至感邺寺出家,虽说是寺院,却如牢笼一般,外有武卫守着,那些妃子们只能过着不见天日的日子。
温荣前世嫁与李奕后,正是因为略知晓了个中隐情,故鲜少去巴结李奕母妃,反倒是韩秋娘,丝毫不介意与感念她姑母韩德妃与王淑妃之间的生死恩怨,诚心诚意地侍奉王淑妃左右,好在禹国公府势力未被削弱,韩秋娘的后位坐得稳稳当当。
温荣对王淑妃的印象,不过是止于那道赐死慈谕罢了。
“好孩子,快起身罢,过来叫我瞧瞧。”朝武太后笑着向温荣招手……()
ps: 感谢炎炎烈日、曾韵、小橘儿、丑丑的暖冬、苏木马儿王一羽的粉红票票,麦子打滚滚的感谢亲们的支持,超爱你们的!!!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