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宴设在曲江池芳林苑。
四月里曲江坊花卉环绕,柳荫四合,曲江畔更是碧波红蕖,烟水明媚,好一派湛然可爱的春日景象。
曲江两街早早排开了坊市,四处最多的是推车叫卖新放牡丹花的了,一簇簇娇艳的首案红、黄花魁、泼墨紫……姹紫嫣红的颜色为曲江更添热闹和喜意。
关宴这日,新科进士、皇亲勋贵朝臣皆将至芳林苑赴宴,而盛京的都人亦竞相赶至曲江坊游园赏景。
故今日盛京醒的比平时早许多,第一波晨鼓敲响,便已有彩幄翠帱的车马等候在市坊大门处。
比之其他府邸卯时不到阖府上下掌灯,遗风苑穆合堂的某处厢房里,一位清丽的小娘子,还懒懒地睡在大箱床上……
绿佩在旁唤了好一会,瞧见娘子终于勉强睁开了惺忪迷蒙的睡眼,才松了一口气。
绿佩早听闻曲江坊今日是游人如织,倘若不早一些过去,马车怕是要被堵在路上,寸步难行了。倘若过巳时还未到曲江池,就瞧不见新科进士的风采。
“时辰还早呢。”温荣翻了个身,噘嘴说道。
“哎哟,我的好娘子,还早呢?若不是谢大娘子会去曲江搭幔帐,今日娘子怕是连席面都没得吃,只能站在曲池水廊吹风了。”绿佩好不容将温荣拉了起来。
碧荷赶忙伺候温荣沐浴,又脚不停地将温荣拽至妆镜前。
绿佩挑出了一盘珠钗首饰,席案上也铺满了衫裙。“娘子,你瞧着穿哪身好?”
碧荷正在替温荣篦发。“娘子,今日可是梳望仙髻?”
温荣瞧见二人火急火燎的样子。鼓着脸颊很是无奈,知晓两小丫头对曲江宴是满心好奇,恨不能立马去曲江赏游一番。自己却兴致索然,可转念将那曲江宴当做游园散心,亦算是极好的。
温荣望着妆镜眨了眨眼说道,“与往常无异,百合髻,着那套玉青衫裙,发饰看着简单配两件便可。”
绿佩听言蹙眉道。“会不会太素净了,今日林大郎可是……”
猛地感觉到娘子投来的不满目光,绿佩立马噤声闭嘴。
待温荣梳妆更衣完毕,已是卯时末刻。
温荣至穆合堂同祖母问了安,才带着绿佩和碧荷至府门前,乘车去曲江池。
曲江坊内果然是人头攒动,车马难行。
短短一条街市走了小半时辰,直到辰时中刻,温荣的车马才行至曲江池。
早有华服侍婢候立一旁。与温荣盈盈拜礼后,引着温荣往芳林苑去了……
温荣远远瞧见应国公府与中书令府搭的蜀锦幔帐,两家真搭在了一处,温荣心下一阵欢喜。前日温荣同时收到琳娘与林府娘子的书信后。琢磨两府娘子亦是相识的,倒不若做一处游玩更热闹,遂将两边书信都接下。又各回了一封信说明情况。
此时谢琳娘正立在幔帐外,欣赏曲池上的华丽兰木画舫。
谢琳娘亦是精心妆扮。一身茜红罗花暗纹大袖衫,织金福纹郁金裙。最叫人摆不开眼的,是琳娘惊鹄髻上簪的赤粉二色天香湛露大牡丹。
碧荷忽然变色道,“娘子,婢子忘记为娘子簪花了。”
原来曲江关宴亦逢牡丹宴,故赴宴的贵家女娘皆会簪名贵牡丹花应景。可温荣发髻上只两支赤金嵌宝流苏簪,比之实在太过素净。
谢琳娘见到温荣,忙至一旁的林府幔帐外招呼了一声。
婵娘和瑶娘闻声从幔帐里走了出来,婵娘和瑶娘皆梳三环髻,分别簪魏紫姚黄,好不贵气的小娘子。
温荣瞧见三人花婆子的模样忍不住笑将起来。
瑶娘几步上前挽住温荣,板脸说道,“巳时新科进士便由曲江西处乘画舫过来,你迟迟不到,我都担心你错过了。”
瑶娘打量了温荣一番,狡黠一笑,“我与婵娘早猜到你会忘记簪花,故也为你备了一朵。”
瑶娘重重地说了‘忘记’二字,令温荣纵是想笑也得忍着。
只见婵娘自幔帐里取出一朵粉蓝二乔重瓣牡丹,婵娘果然知晓自己喜好。
粉蓝二乔不大不小,簪于发髻,再配上玉青金线绣牡丹纹绡纱束腰裙,温荣可谓是如春日牡丹那般颜色倾城,一颦一笑皆摇曳生姿,更显国色芳华。
瑶娘一时看愣神了,心下感叹大哥真真好福气。
“荣娘。”
瑶娘听见声音回过神来。
几人抬眼,见是林大夫人与温三夫人往此处而来,忙笑着上前行礼。
林氏、甄氏等夫人都是在芳林苑深处摆席面,临曲江畔的赏景好位置留给了小娘子,而郎君们则在游廊与水廊的亭台处吃酒赏乐。
甄氏听婢子报温荣到了,遂拉上温荣阿娘林氏一道过来。
甄氏牵着温荣,上下瞧着是愈看愈喜欢。
自两家一拍即合,琛郎心情好了许多,腿伤似乎也恢复的快了。
前日闻喜宴后,琛郎甚至与几位能武的新科进士,随皇子一道去狩猎场。
甄氏听闻担心地出了一身汗,可不想琛郎不但进士试头名,狩猎场上亦是气势凛凛,拔得了头筹。
殿试时圣主亲赐了‘誉知’二字与琛郎,更在林中书令等当朝重臣面前,夸琛郎不但有提笔安天下的才学,更有上马定乾坤的魄力。
林家长辈这几日是乐的合不拢嘴了,如今甄氏眼里,温荣是乖巧温柔,如琛郎福星一般。
甄氏又叮嘱了瑶娘不许乱跑后,才笑着同几位娘子说道,“我们便先回去了,免得你们拘谨。”
四人蹲身送了二位夫人……
曲江畔西岸,离温荣等人幔帐数丈距离的亭台被作为上席。
皇亲勋贵皆在水廊亭台吃酒。旁边有许多貌美侍婢和名伶伺候。
几位皇子也在那处,除了五皇子李晟紧蹙眉头。板着脸,无人敢靠近外。其余皇亲贵戚身边皆陪了一位媚妍娇嗔的名伶。
瑶娘恨恨地冲着上席‘呸’了一声。
温荣这才注意到,一位花枝招展、高髻上簪一朵首案红大牡丹的名伶正软软地为李奕斟酒。
温荣执起绣乌紫绒金大牡丹的团扇掩面好笑,不知瑶娘‘呸’的是李奕,还是娇柔的女伶。
“快看,新科进士来了。”
别处花丛里传来小娘子清脆的惊呼声,温荣随着瑶娘所指一眼望去。
华丽画舫靠了岸,身着御赐绿色钏纹袍服的新科进士登岸,照仆从指引,往上席徐徐走去。与皇亲、勋贵、朝臣一一见礼后,再依次入席。
今年进士及第二十六人,半数以上是白发老者,年岁不足二十又尚未成亲的,仅仅二人。
林子琛殿试后依旧是一甲头名,尚书左仆射府赵淳为一甲第三名。
林子琛和赵淳可谓是进士榜上最为年少有为的翩翩郎君。
立于曲江畔芳林苑的小娘子,皆飞红了脸,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那二人。
林子琛目光远远地望向温荣,嘴角如清风般的浅笑。化在了浓浓春意里。
温荣羞红了脸,忙不迭地看向别处。
瑶娘和婵娘亦痴痴地望着心仪郎君,杜乐天学士正坐在水廊的一处亭榭吃酒,怀里搂着妖艳女伶。性子很是放荡不羁。
琳娘走至温荣身侧,轻声问道,“荣娘。外面传闻是真的了?”
温荣知晓琳娘所问何事,并不扭捏作态。“爷娘确有此想法,但纳采和问名要到雁塔题名后。故还未确定了。”
琳娘想起先才林大夫人待荣娘亲切热情的模样,很是替荣娘高兴,雁塔题名后,就能听到荣娘的好消息了。
琳娘捂嘴笑道,“我阿娘还想着替二哥谋划呢,希望是落空了。”
“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温荣羞红了脸,犹豫了一会,严肃地问道,“琳娘,听闻太后真要将你许给……”
琳娘打了个噤声的手势,面色微暗,匆匆望了上席一眼,低下头无奈说道,“这事没定数,估摸六月宫中礼部官员才会到府里问名。”
温荣轻叹了一声,消息是祖母告诉自己的,太后有意将谢大娘许与二皇子。
太后母家是四大家族的弘农杨氏,杨氏一族素来与陈留谢氏、琅琊王氏交好。
如今太后要将谢氏一族中的国公府嫡女许配与二皇子,怕是意味着太后看好了二皇子李徵。
温荣见琳娘面露凄凉,知晓这门亲事非她所愿,只不知琳娘倾心的是哪一位郎君。
温荣握着琳娘的手真心问道,“你有自己想法么。”
琳娘摇了摇头,笑的十分苦涩,“我能有何想法,我们这些人的亲事,半分由不得自己做主,认命罢了。”
谢琳娘无神地望着曲江上的霁色晴光,好一会才恢复了神采,冲温荣低声笑道,“你也苦着脸做甚,如今我可是羡慕你的紧。”
温荣拿团扇轻轻敲了琳娘手背,板脸说道,“我是关心你了,你却拿我说笑。”
“好好,我错了还不行,可你也不用担心我了,我确觉得不能要求了太多,好歹他是皇子,我也该满足了。今日难得游园,还是开心的好。”
琳娘倒是看得开,温荣也是看重琳娘舒朗的气质。
可温荣知晓,倘若琳娘真如那世一般嫁于二皇子,便又将不得善终。如今琳娘同自己交好,如何能不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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