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荣目光落在书案一角的小叶紫檀镇纸上,这方镇纸是哥哥两年前赠与晟郎的。
细算来哥哥入京没两月便结识了林家大郎、晟郎还有现在的武孝帝李奕。许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后来哥哥与晟郎、林家大郎越走越近,同李奕反而疏远了。
还真是天注定的缘分,原先一起品诗画、练骑射再又结为至交的三人,竟又一起远赴边疆了。
温荣抬起手,将镇纸重新摆放,瑞兽首正对西方,铜铃般双珠泛闪柔和光芒,纤纤细指顺着镇纸上的瑞兽纹来回摩梭,希望远方的他们一切安好。
温荣收回目光,站起身朝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道,“备马车,我们先到温府,再从温府转南郊。”
既知晓了王太后所服汤药的大忌,便不用再拖延,以免时间久了节外生枝。她手中无甚异香,但她想到了一人,或许愿意帮她忙。
绿佩虽满头雾水,但仍照温荣吩咐安排马车。温荣只带绿佩、碧荷、侯宁出府,走至院子月洞门处正巧碰到管家卢妈妈来问事。
听是庄子上的事儿,温荣温和地笑道,“多亏卢妈妈管的好,今年庄子才能有好收成。对了,卢妈妈记得亲自挑选几筐最大最新鲜的樱桃、葡萄送到宫里去,平日我们多得太后、皇后照顾,也该尽尽孝心。”
“是,主子放心,奴婢一定安排妥当。”说着卢妈妈余光瞥绿佩等人,小心问道,“快到午膳时辰了。主子可是要出门。”
温荣好脾气地回道,“左右无事。我去温府看看老祖母,陪她老人家用膳。对了。估摸祖母和阿娘会留我用晚膳,所以会晚些回来。”
说罢温荣坦然地朝卢妈妈笑了笑,转身带婢子离开。
卢妈妈站在原地默默地望着温荣背影,忽然叹一口气,又无奈地摇摇头。
她确实是王太后安插在南贤王府的眼线。她刚进王府时,王妃还未嫁进来,而她是一开始就做好勾心斗角、被陷害、被冤枉,苦苦支撑永远无好日子过的心理准备。很快王妃嫁进来了,一切和想象的不一样。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在王府当管事妈妈,竟可以这般轻松舒坦。
库房、厨房还有西院,王妃确实未让她插手,甚至慢慢调离王太后的人。但是王妃很温和善良,调离的仆僮、小厮皆在庄子上接到了肥差,比原先在院子里听遣要好上许多倍。
而王妃待她呢,卢妈妈眼眶微微湿润,她的夫郎、孩子都在西郊庄子上做事情。去年大孙子发急症,她急得团团转,王妃知晓了立即安排人请郎中,又吩咐马车将她和郎中送往西郊庄子。郎中诊治了开完药方子又留下药材。接着她才发现,原来王妃连诊金都替她付了,而后王妃又送了许多滋补身子的名贵药材于她。还准她的假,她可以随时回庄上探望照顾孙子……
卢妈妈忍不住解下帕子擦擦眼角。现在她最不愿意见的就是王太后派下来问话和打探消息的宫婢。卢妈妈啐了一口,也是个奴婢。何苦在她面前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颐指气使令她十分厌恶。
王妃是好人,是真正的大好人,这般善良温和的主子怎可能去害人呢。卢妈妈转而担心王太后要对王妃、王爷不利,可她又什么都不懂,帮不了王妃……不知从何时起,王太后能得到的、关于南贤王府的消息,都是一切正常,王妃安分守己……
温荣到温府后,才知晓阿娘带着茹娘去明光寺烧香拜佛,替轩郎他们求平安了,要用过斋饭才会回来。温荣无奈摊手,自从那些个打小娇生惯养的贵家郎君出征,盛京各处寺庙香火,都旺了数倍不止。
穆合堂里,谢氏阖眼坐在蒲团上,手捻菩提子串珠,双唇噏动。
温荣不敢惊扰到祖母,遂先去了侧房,命汀兰取几套郎君袍服过来,汀兰见温荣催的急,也不敢细问耽搁。
很快温荣换上了一身靛青色圆领锦缎袍衫,而碧荷、绿佩亦喜滋滋地穿一身赭色窄袖袍服,皆做郎君扮相。
待温荣回到穆合堂,谢氏已经站起身,收好蒲团,看到温荣俊俏打扮,忍不住笑道,“荣娘可是要扮成轩郎模样逗我们开心。”
温荣摇摇头,在谢氏身边坐下,搂着谢氏手臂说道,“祖母,儿一会要去南郊。”见谢氏面露疑惑,温荣小声将王太后要害晟郎,而她也准备对付王太后之事告诉祖母。
谢氏惊闻李晟可能有危险,脸一下子黑了,颤抖了声音说道,“胆大包天令人发指,漫说现在太皇太后、太上皇还坐镇大明宫,就算他们彻底不管事了,她王冉卉也别妄想将天捅破了去。”
温荣听到祖母直呼王太后名讳,吓一跳,再见祖母声音急促,担心祖母身子吃不消,赶忙劝慰道,“祖母莫要激动,要陷害晟郎和对付我们没那般容易,祖母相信儿,没事的。”
谢氏喘着气颌首道,“荣娘,你先才说的南郊番僧是王爷的幕僚?”
“是的,晟郎出征之前特意交代我,倘若有甚关于西域的问题,皆可去寻那名番僧,便是闲来无事闷的慌,也能请番僧说各地奇闻异事。”听到祖母着意提及番僧,温荣还是心虚的,毕竟关于番僧身份她未说实话,顿了顿温荣说道,“祖母,儿要去南郊了,今儿过来是为了避开王太后眼线,过两日儿再专程探望和陪祖母。”
谢氏颇为心疼,“快午时了,不若用了午膳再过去。”
温荣又往谢氏怀里钻了钻,“不妨事,儿才用过早膳的,南郊有一段距离,儿虽带了夜行令,可还是希望能早些回府。”
谢氏抬起眼睛,“好,荣娘放手去做便是,半年来我这老人家也未闲着,是时候将王太后干的那些龌蹉事一件件摆上台面,让圣主和众人说道说道了。荣娘快去吧,别耽搁了。”
温荣知晓祖母手中也有不利于王太后的把柄时,眼睛亮了亮,说不定真能一次扳倒王太后,令朝堂和后宫恢复平衡。
谢氏吩咐汀兰将饭菜装进食盒,令温荣带着婢子,在马车上多少吃点儿。谢氏起身送温荣至穆合堂外,“吃饱了才有精神办事。累了就别一人扛着,你若不肯说,就算我们能帮上忙的也都不知道了。”
温荣冲谢氏撒娇了两句,这才离开温府,乘马车前往南郊。
番僧原被李晟安置在终南山的台南峰,后出于某些方面顾虑,李晟又将番僧从山上接下来。如今番僧住在南郊一处颇为隐蔽的庄子上。
李晟待番僧不薄,吃穿住都是极好的,唯独不肯放番僧离开。
侯宁知道关番僧的庄子在哪里,一到南郊,侯宁就将车夫打发了,让车夫去一旁茶肆吃茶歇息等他们,侯宁亲自驾马车前行。
庄子在一处果园后面,葡萄架子一层一层,叶子密密叠叠挡住了盛夏午后炎热的日头。
绿佩扶温荣落马车,指着架子上红得发紫的大葡萄,“主子,这儿葡萄结的比西郊庄子上更漂亮,一会奴婢令他们装一筐放马车上,带回府里,用井水湃凉了给主子解暑。”
温荣好笑道,“你这是没吃饱呢,心心念念都是些吃的。”谢氏装在食盒里的饭菜,她吃了几口就分给碧荷和绿佩,碧荷食量小,剩下的全叫绿佩一人吃了,不想绿佩现在还瞅着葡萄流哈喇子。
看守庄子的小厮认识侯宁,小厮见侯侍卫对温荣毕恭毕敬的,也立即猜到温荣身份。
小厮将温荣请进院子,言番僧正在庭院花架子下饮茶,又令婢子将庄子上最新鲜甘甜的水果送过来。
温荣转头调笑绿佩,“一会你能饱口福了。”侯宁听了先嗤嗤笑不停,绿佩脸一红,抬脚就揣上侯宁小腿肚,侯宁是练武之人,浑身上下好不结实,绿佩那一脚似撞上硬邦邦的铁柱子,痛的呲牙咧嘴。
宅院不大,穿过内廊就到庭院了。庭院上方亦搭了爬藤架,不如先才庄子上的密实,故有斑斑日光洒下来,明亮光圈与叶影交错而布,仿若满是繁星的夜空一般。
温荣看到番僧就站在其中,形容衣着与在临江王府时一模一样。番僧双手合十,神态淡然,念了句佛偈算与温荣见礼了。
温荣上前还礼,发现番僧跟前的案几上摆了一匣顾渚紫笋、两只青釉茶碗,靠近番僧的茶碗里盛满清水,另一只茶碗是空的。地上是齐备的、明显还未用过的煮茶工具。
温荣惊讶,心里不自禁感慨不愧是高僧。
温荣微敛唇边笑容,忍不住问道,“番僧怎知我今日会过来。”
番僧微笑摇摇头,双眸透出的神采愈发飘忽莫测,这份睿智让人觉得深不见底。
番僧缓缓说道,“王妃高估贫僧了,贫僧根本不知道王妃何日何时过来,只是一直在等,每日卯时刚过,贫僧就会在花架下摆好茶具,静待王妃到的那一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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