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江南药铺早早就打烊吃饭了,焦婶子和花婶子使出浑身解数,整了十道菜,鸡汤炖好后每个院子都送去一些。
病人们都沾了点小何大夫的光,纷纷让陪护的军士过来道谢,女兵院子回赠了一道红烧羊肉,男兵院子回赠了一坛子两斤装的高粱酒。
何素雪亲自去上房请了师傅大人过来入席,狗腿地扶他上坐,又把酒满上一小杯敬到他手上,吸着鼻子煽情地叫道:“师傅!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徒儿只好借花献佛,用您给的银子买上好酒,敬您一杯。祝师傅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饭桌上一片寂静,关有树看看常得贵,又看看林有文,喃喃说道:“师傅的生辰已经过了呀。”
何素雪闷了一口火辣辣的米酒下肚,小脸蛋一下子就红透了,粉粉嫩嫩的,让人看了就想掐。
她眯眼斜视二师兄,道:“生辰过了就不能说祝福的词啦?我哪说的不对啦,嗯?”
林有文在桌子底下扯了扯老二,关有树忙道:“没有没有,小何说得很好。来,师傅,徒儿也敬您一杯,祝您天天快乐逍遥似神仙。”
林有文也忙端起杯,“徒儿祝师傅心想事成。”
陈有亮不甘落后,也道:“徒儿祝师傅健康长寿。”
常得贵矜持地嗯了一声,表情淡淡的,却自斟自饮连喝了四杯,真不知他是真心接受了徒弟们的敬酒,还是趁机捞酒喝的。
两位婶子和四个伙计也都过来敬酒,常得贵是来者不拒呀,何素雪笑嘻嘻地大叫师傅海量哟,醉眼朦胧的样子让常得贵大皱眉头,连声叫花婶子赶紧去煮醒酒汤来。
“这娃,不能喝酒就别喝呀,喝醉了上头可咋好。”焦婶子摸摸何素雪的脸蛋,发现烫手,还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忙又去拧帕子给她擦脸。
“我没醉,婶子不用忙活了。”何素雪一巴掌推开焦婶子,然后看着厨房门嘻嘻地笑,“你回来啦?正好,今晚我请客,快来我俩喝一杯……”
咚,何素雪话没说完就倒下去了,幸亏焦婶子扶得好,正好倒焦婶子怀里,不然某个来不及出手的人要后悔死了。
那人一冲进门来,关有树就喊起来了,“赵哥儿!你咋回来了!”
林有文眸光闪动,笑道:“他是个长鼻子,闻到这儿有好吃的了。”
赵本真帮着焦婶子背起何素雪,目送着她二人走出厨房,转身对常得贵行了个大礼,“常大叔,我今天休沐,回来看看您和大家伙。”
常得贵早知他去了何将军帐下当兵,心里窝着一股火呢,可是当真见到了人,发现不到一个月的功夫,臭小子的皮肤和嘴唇就被冻裂了口子,血呼啦嚓的,又心疼得一抽一抽的。
唉,真是前世欠他的呀,好好的京城不呆,跑这儿来给咱老常添堵来了。啧啧,瞧这小脸冻得,这倒霉孩子,怎么就不听劝呀,还没成年呢,哪能在兵营混呀。
常得贵眼里划过伤感,嘴上可没好声气,翻着白眼张嘴就骂:“你还有脸回来呀,你不是挺能的吗?翅膀长硬了,飞哪不行呀,非要回我这一亩三分地干嘛呀,炫耀你能耐呀。”
赵本真等人骂完了,才直起腰来,呵呵地笑,“您是我叔,我亲叔,我不回您这儿还能上哪呢。”
他把两个酒坛子放到桌上,就势坐上了桌,就着何素雪喝过的杯子满上一杯,朝常得贵一敬,“叔,我敬你!”咕咚就喝下去了,跟喝凉白开一样。
常得贵骂完两句也没词儿了,默默地端起酒杯一口干掉,表情那叫一个郁闷哪。
关有树看见这架式,激动得一拍巴掌,“好酒量!赵哥儿,跟二哥整个大碗呗,咱兄弟好久不见,怪想得慌的。”
常得贵拿杯子敲了敲桌子,不满地嘀咕:“这是小何孝敬我的酒,要喝喝他自带的。”
赵本真忙把俩酒坛子推到常得贵面前,“这是小赵孝敬您的,跑遍甘州城也没更好的了,叔您多担待。”
常得贵抱过酒坛子,看了看酒名,又是嗯了一声,坛子放到一边就没二话了。
关有树一看师傅这样子,知道今晚没戏了,学着雪姐儿的话,这是要独吞的节奏哇,咻咻站起来叫嚷道:“师傅,不带您这样的,刚把人家的酒虫勾出来就不让喝了,这哪行呀。”
林有文和陈有亮没有酒瘾,只顾着挟菜吃挟肉吃,一桌的好菜好肉比酒的吸引力大多了,赵本真也拿起筷子加入抢菜的行列,还是焦婶子的手艺好啊,这菜真香……
常得贵给自己满上一杯酒,哧溜干掉,把手边的酒坛子往前边推了推,然后才慢慢抬眼看气鼓鼓的二徒弟,“想拿手术刀,这辈子就不能贪杯,酒就在这里,我也不拦你,你自己想想该不该喝。”
关有树几度嘴巴张了又张,最终默默坐下,给自己盛了满满一海碗的米饭,赌气似的大口大口往嘴里填。
常得贵自己要以身作则,也不能多喝,一坛子空了一半,他就让花婶子收起来了,包括赵本真送的那些,都收进柜子里放好。
关有树眼睁睁地看着,一声没吭直咽口水,眼睛里全是火呀,可他愣是忍住了,常得贵心里又是感慨又是欣慰,目光都柔和了许多。
赵本真吃饭速度见涨啊,两海碗米饭,一下子就呼噜完了,因他动作不粗鲁,看起来还挺优雅斯文的,常得贵只是眉头皱了皱,没有说什么。
赵本真打了一碗鸡汤,慢慢地喝着,等花婶子的醒酒汤一出锅,他马上站起来抢着帮忙,提了食盒又要水,“婶子再给我一桶热水,小何不洗漱晚上会睡不好的,汤婆子也麻烦您灌好,一会我再下来拿。”
赵本真两手提着东西,晃晃悠悠地出去了,师兄弟三个马上去看师傅的脸色,却发现他老人家很正常地在吃饭,心中的小九九不由得都忙活起来。
赵本真一口气上到二楼,呼吸有点不匀,他站在楼道口歇了歇,等平静下来了,就朝那间朝思暮想的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