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冬生在距离那个插满糖葫芦的草把子十步远时停下,再次提醒何素雪道:“一人两个糖葫芦也不够分的。”
何素雪冷不丁发现身后跟着差不多一个排的孩子,也有点意外,可是,她能说出不分的话吗?能吗?
不想说什么忘记带钱的废话了,何素雪问明曹冬生有十五个铜板能买五串糖葫芦,再数了数人头,发现一人分一颗都还有八颗缺口,这还没算曹冬生和何素雪自己。
何素雪摸摸衣兜,里面一块硬硬的东西让她有了主意,她朝冬生勾勾手指,带着他大摇大摆地走到那草把子的主人面前,搬出三寸不烂之舌神功,砍价!
卖糖葫芦的中年大叔被何素雪说得头晕脑涨,最终以十五个铜板和半块白糖糕的价格,卖给她七串糖葫芦。
一串糖葫芦有五颗,半个鸡蛋大的果子,裹着一层黄色糖浆,里面是红色的山楂,看起来非常诱人。五七三十五,刚好一人分到一颗糖葫芦,众小孩喜笑颜开,个个都夸小何大夫够义气。
曹冬生含着糖葫芦,一个劲地说亏了,那块白糖糕最少都值二十文,那可是名食斋的白糖糕呀,一斤得卖二百文。
何素雪眼睛有点酸,拍着胸脯向曹冬生保证,下回出街一定记得带钱,给他买五斤白糖糕让他吃个饱。
曹冬生幻想着自己坐在一圈白糖糕中间大吃特吃的情景,咧着豁牙嘴巴笑得很开心,暗道小何姐你最好记得这事,不然我会去江南药铺提醒你的。
回到小巷子,常得贵已经在院门口等了,何素雪跟刚刚认识的小伙伴们挥手告别,不由分说抢了师傅手里的小药箱背上肩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军户子弟们散光,老曹领着冬生回到屋里,把一个小竹筒塞进冬生的棉鞋里,贴着他的耳朵小声嘱咐几句。
冬生摸摸爷爷的手背,就悄没声儿地离家溜到城门口,随着人流出了城,一路小跑,很快就看见扛着草把子的人等在路边。
再说那师徒两个重新回到大街上,常得贵频频回头看小徒弟,何素雪纳闷了。“师傅,徒儿脸上有东西?”
常得贵忍笑掏出手帕,在她嘴角处擦了擦。
“我去!师傅你不早说!丢死人了!”何素雪抢下帕子。愤慨地瞪着师傅,用力地揉搓嘴唇和脸蛋,把粘粘的糖浆擦掉。
“雪姐儿真是太可爱了。”常得贵捂嘴闷笑,看见那粉嫩的小脸蛋都被擦红了,赶紧制止。“行了行了,再擦就破皮出血了。”
何素雪苦着脸看被自己揉成一团酸菜的帕子,常得贵伸手夺了过去袖好,“行了,快走吧,不是要买礼物送给为师么。”
何素雪精神一振。小手伸出去,“借钱!”
常得贵扭身就走,“小孩子拿钱袋不保险。看中什么为师再付钱。”
何素雪愤慨地跺脚,给师傅背后贴上小气鬼的标签。什么保险不保险的,纯粹是借口,这么萧条的鬼地方,小偷都逃难去了吧。
战后的甘州城。经过一个多月的恢复,多了些人气。但随着天气逐渐寒冷,大街上仍是行人寥寥无几,偶尔可见小猫三两只,整个城市死气沉沉的。
能看的铺子实在不多,何素雪跟着常得贵转了几家,一颗心直往下坠。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秦世子那里只得一盘白糖糕了,当时她还腹诽人家小气来着,敢情人家名食斋就只卖白糖糕!其他点心苦于没有材料,根本就做不出来!
她还逛了两家金银首饰铺,小伙计端出来的首饰真是少得可怜,她扒拉两下,实在没什么购买的**。
常得贵那个心疼呀,好不容易给挑了两朵颜色鲜艳的绢花,伙计吹得天花乱坠说是什么宫纱,甘州城里只有他家有卖,她也不肯要。
天天都是男孩打扮,要绢花干嘛呀,又不能增价保值,再说她不喜欢头顶上扎两个小揪揪,接受不能有没有,马尾巴的功能强多了。
何素雪眼馋珍宝阁很久了,一直想看看牙刷与珍宝是怎样和谐共处的。从表面上看,这栋与江南药铺一街之隔的二层临街铺子确实挺气派的,门窗是新换的,家具也是新打的,屈指可数的客人看着也比较有身份,伙计们更是笑容亲切和蔼可亲。
但是!为什么这里看起来那么象杂货铺!
何素雪站在珍宝阁门口,深深地疑惑了。
一位眉清目秀的青衣伙计笑眯眯地迎上来,“两位客官……哎呀,是常大夫和小何大夫呀,快请进,请问需要点什么?”
何素雪觉得名人效应真是个好东西,瞧哇,隔了一条街从没登过门的铺子,居然也有伙计认识自己,哇哈哈哈哈~
常得贵瞧见徒弟两条小腿得瑟地颤抖,暗暗摇头,他会告诉她这样很不淑女嘛?会嘛?
“小何,跟毛哥儿去瞧瞧,看看有什么喜欢的。”
“那就麻烦小毛哥了,我想看看牙刷子。”
“好咧,小何大夫这边请。常大夫稍坐,东子快上茶~”
另一名青衣伙计应声从后堂出来,给常得贵端来一杯冒热气的茶水,闻着味道还不错。常得贵端起抿了一口,谢了东子,目光便追随着何素雪去了。
伙计小毛把何素雪带到一个格子货架前,每个格子都有一个托盘装着货物,贴着各种标签写着价格,跟后世的杂货铺确实差不多。
小毛取出一盘规格一样的牙刷让何素雪挑选,她随手扒拉两下,失望明显地写在脸上,“小毛哥,你们这牙刷就没有小一点的呀,我牙都没长齐,怎么能跟大人用一样的牙刷,太大了刷得牙龈疼呀,还容易戳出血来。”
赵本真送她的牙刷跟这盘里的一模一样,虽说他的心意难得,可架不住它不好使呀。
“小点的牙刷?这个还真没有,实在对不起。”小毛哥很有职业道德,一手托盘一手挠额头,尴尬得脸都红了。
何素雪买不到小牙刷,心里窝着火呢,噼里啪啦就叨叨上了,“你们是从哪进的货呀,牙刷这个东西,得区分儿童和成人都不知道呀。你想啊,大人跟小孩的嘴巴,能一样大吗?既然大小有区别,那牙刷也得分大小不是?下回进货跟那里的老板说一声,拜托做点小牙刷出来吧。”
毛哥儿额头都见汗了,把托盘放回格子里,掏出青色的帕子抹一把汗,低声下气地道歉:“对不起,制作牙刷的师傅就是咱们珍宝阁的木工师傅,因为从来没有客人要求买这个……儿童牙刷,所以,师傅们只做了这一种。您放心,小的一会就告诉掌柜的给您订制一把儿童牙刷,做好之后送到您手上,满意了您再给钱,行不。”
何素雪摊手叹气,“只能这样啦,可怜我的牙牙,还得遭受折磨好几天。”
毛哥儿再次抹汗,“对不起,让您受累了。”
何素雪大度地表示谅解,“不关你的事,是师傅们考虑不够周全。我跟你说,别看娃娃小就以为不用刷牙,其实这是理解上的一个误区,娃娃牙再小它也是牙,而且更加需要精心呵护,一旦长了虫牙吃不好饭,会影响娃娃长身体知不知道呀。”
“小何大夫说得真好!”
何素雪扭头看向楼梯,只见一位风姿绰约的大美女像一朵白云般徐徐飘下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腼腆的蓝衣女娃,那副谨慎小心的样子好像传说中的丫鬟。
大美女飘到一楼,十指纤纤涂了丹寇,轻拢雪白的狐皮大衣,精致的妆容显得眉目如画,头上梳着何素雪看不懂名堂的发髻,插了整套镶红宝的赤金头面,珠光宝气晃得人眼花。
何素雪第一次看见这般精致漂亮的古代美女,两手捧心,各种星星眼,“美女你好,可是我不记得认识你呀。”
噗!常得贵很不雅地喷了。何素雪与大美女同时扭头,顿时杀气与幽怨齐飞。
常得贵掏出皱巴巴的手帕,捂着嘴巴咳嗽,站在他身后当背景板的东子赶紧上前擦桌子收茶杯,快速收拾残局。
何素雪瞧见常得贵手帕上的糖浆痕迹,很不厚道地笑了,暗道再往旁边挪一点呀,让师傅大人也尝尝糖浆糊脸的滋味。
何素雪狡黠的眼神太明显了,常得贵马上就反应过来,手帕一收,板起脸孔装正经。
大美女走过去,抚身行礼,“崔三娘见过常大夫,您这一向可好?”
常得贵也不起身回礼,随意地挥了挥手,“还死不了。”
这么不客气!
何素雪诧异地看看自家师傅,又看看这个自称崔三娘的大美女,好像师傅大人不想搭理人家的赶脚,这崔三娘到底是什么人呀,知道咱是小何大夫,可咱真的不认识她呀。
崔三娘水汪汪的大眼睛闭了闭,仍是一脸温柔的微笑,对常得贵恶劣的态度一点都不在意,她回头看了看何素雪,轻声道:“三娘恭喜常大夫收得爱徒,打扰了,再见。”
说完,崔三娘满怀歉意冲何素雪点头微笑,带着小丫鬟迈出珍宝阁,留下香风一缕,久久都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