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两个在书房里相对而坐,常得贵心疼徒弟辛苦劳累,可有些事情等不得,与珍妃有关的一切,牵系着赵常秦三家。
明知那位是利用他们三家来平衡前朝错综复杂的关系,可又不能掉以轻心,这种被强加的责任,真真是憋屈得很。
何素雪把昨晚的情形叙述一遍,常得贵大大松口气,“看来他对咱们还是满意的,没给他添乱,也没给他添堵,所以他对珍妃也舍得下力气维护。”
何素雪很担心那小公主,“好无辜的小生命,被亲娘这么折腾,也不知能不能活下来。”
常得贵闭了闭眼,“到底是龙种,他不会坐视不理的,武氏那里就难说了,到时你听传吧,没死就会叫你去拆线的。”
“师傅好像很讨厌武氏?”何素雪好奇问道。
“哼,她不过是个替死鬼,真正的黑手还在后头。”常得贵用厌恶的语气说道,“你道怎的,这个武才人,和惠妃一样,都是贺太妃送到那位身边的,原本都是无依无靠的小宫女。”
何素雪对这个贺字太敏感了,害死本尊的、给何益学下毒的,不就是贺氏。
“师傅,何家的贺氏,跟那个贺太妃,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嗯,差不多查清楚了,贺氏的生母,曾经是太妃身边的大宫女,出宫之前被赐了贺姓,为师身上的毒,原来一直以为是先皇动的手脚,却原来是常家的死对头贺氏!常家弄成这样,都是拜贺氏所赐!”
短短几句话,包含了一段家族血泪史,何素雪没有细问。揭旧伤疤是非常痛苦的过程,师傅大人太可怜了。
“师傅,找出对头就好办了,咱们一个一个拔掉她的爪牙,再一点一点拿走她得到的一切,最后让她一无所有。”
何素雪笑得很邪气地说:“难怪那个惠妃看徒儿不顺眼呢,原来是毁了她的同盟姐妹。师傅,她得了重病,大限就要到了,武氏再一除。两颗大钉子拔掉,那位还不得感谢咱们呢。”
常得贵轻轻敲打着书桌,思索着道:“徒儿,你说,为师要不要把这些告诉那人。”
何素雪托腮想了想。“徒儿也不懂诶,不过咱们之前被人偷袭。都报了案。现在突然说凶手在皇宫大内,那位会不会怪咱们的手伸得太长了。”
常得贵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那人心情正不好呢,可别让他逮着机会削人。
这次谈话,没什么结论。常得贵认为,即将进行的小动作没必要让小徒弟跟着操心。
米水生,那个修建难民草屋时从屋顶掉下来的男子,熬过术后危险期。关有树为他进行了二次手术,给他破碎的肩胛骨上了钢板。
何素雪按照约定,给顾明悦发了邀请,手术顺利结束后,向他问及武才人的状况,他吱吱唔唔,说得很含糊,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并且告诉何素雪,不需要她进宫拆线了,这种小事他可以让宫女来完成。
武才人,是敌对阵营,对于她的悲惨下场,何素雪心里有点不舒服,但很快就过去了,听说她接生的五公主在珍妃的照料下越来越活泼可爱,她由衷感到欣慰。
果然如师傅大人所说,皇帝不会对自己的女儿坐视不理。
过了几天,宫里有消息传出来,何素雪又明白了一件事,天家无情,皇帝不允许自己的血脉被人玷污,惠妃所生的二皇子和四公主双双食物中毒,惠妃因照顾不力,已被打入冷宫。
二皇子和四公主的小命被救回来,但伤及根本,大概这辈子都离不开药罐子了,他们将在只看得见方形天空的小院里渡过余生,说不准哪天就会再次碰到要命的意外。
常得贵说及这些消息时,嘴角一直上扬着,无疑是很开心的,砍掉黑心老太妃的两条臂膀,确实值得庆贺。
何素雪却感到一丝丝悲哀,瞬间想到冤冤相报何时了,多少显赫家族,多少英雄豪杰,就这么湮灭在天家的血腥游戏里。
何益学被禁足在府里养病,却一直关注着房子的修缮,接受委托的金中人时常进府向他汇报进度,整个工程在中秋节前两天结束,结清尾款打发匠人们回家过节。
何素雪抽空和方灵去新房子看了看,一切都很好,和她心中的设想一模一样,开着窗子散散漆味,装好窗帘备好被褥,金秋十月肯定能住进去。
回到江南药铺,却见百部焦急地在门诊部转悠,见到何素雪,简直比见了他娘还激动,“姑娘,少爷他被何家请回去了,说是老夫人得了重病。”
何素雪当即拧了眉头,“可是甘松跟去了?”
百部应是,何素雪稍稍放心,可也跟着犯愁。
祖母病了,喊孙子回去看望,自己没道理阻拦不是?否则落得个不孝不悌的名声,对大哥的前途影响不好。
可大哥这段时间正犯病,刺激重一点都可能引发心绞痛,回到何府,难保没有人对他起坏心思,给他下毒的贺氏,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么?
何素雪绝对没想到,这次事件,针对的目标其实是她,何益学不过是个顺带的。
她正犹豫不决要不要跟去何府,把大哥抢回来,门外来了个衣着体面的男人,百部一见就指着他说:“就是他,何府的管家,就是他把少爷接走的。”
何管家的任务是把人带回去,所以礼节很到位,到了何素雪跟前一揖到地,“三小姐,老夫人病重,在下奉二老爷之命,请三小姐回府看望一二。”
嫡亲大哥都被人捏在手心里了,何素雪还能说不吗?收拾了药箱和一些当作礼物的贵重药材,跟方再年打了声招呼,也没惊动关有树,便带着紫菀紫珠和百部去了何府。
方灵也想随行,何素雪拒绝了,不愿意好姐妹去趟这混水。
何同学是艺高人胆大,走哪都不怕,腿上绑着未来相公送的匕首,以为要来个全武行,进了何府,却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何府好像在办什么喜事,挂了不少红灯笼,人人喜气洋洋的,就是看人的眼神让人不舒服,怎么有点幸灾乐祸的。
何素雪面色不善地叫住何管家:“不是说老夫人病重么,这些人笑嘻嘻的是干嘛,有话你趁早直说,想骗本大夫,可得有承受后果的胆子!”
自打进了何府,何管家尾巴就翘起来了,以为人进了门,那就崩想出去了,脸上的嚣张也不再掩饰,傲慢地斜视着何素雪。
“三小姐,小人不过是奉命行事,哪来什么骗不骗的,老夫人就在前边的院子里,真病假病,您一看便知。三小姐,请!”
何素雪没有动,脸上平静无波,让人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我哥在哪里?烦请管家相告,好让百部过去侍候。”
何管家犹豫一下,回道:“二少爷已回了他的院子,让这小厮跟小人走就是。”
何素雪仍是不动,眸中渐渐冒出了寒光,“既是回来侍疾,那就得有侍疾的样子,哥哥怎能贪图安逸,让老夫人深陷病痛之苦,劳烦管家把哥哥请来,与我一道在老夫人床前尽孝。”
何管家有点不敢看这三小姐的眼睛了,瘆得慌,也不敢强迫人走,毕竟上下有别,男女有别,万一以后这三小姐在秦家混出息了,回头找麻烦咋办。
何管家心想做下人就是这点不好啊,命都不是自己的,把事情做绝了,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罢了,只要人到了老太太跟前,咱就完成任务了,想见二少爷就见呗,一个病秧子,废物点心,还能闹出什么名堂来。
何管家便让何素雪稍等,自己去把何益学请来,时间倒是不长,何素雪一见大哥,却是红了眼睛。
她不是想哭,她是气的,何益学这才进何府多长时间呀,小脸就白里泛青,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以前那种普通的,早上明明还穿得很体面的说。
“哥,你是不是心里难受。”
“妹呀,哥没事。”
何益学笑得很勉强,妹妹亲手做的衣裳被人抢了,这事不好说,“先进去看看祖母吧。”
何素雪把目光移到甘松身上,这小子机灵得很,马上打小报告:“刚到府上,就遇上了三少爷,说今日要出门见客,不能丢了府上的脸面,要借少爷的新衣裳穿一穿,所以耽搁到现在,还没见着老夫人。”
何管家脸黑得可以,看这小子挺老实的,怎么嘴巴这么碎,借衣裳这种不体面的事情都敢往外说。
何管家绝对不会承认,他认为三少爷衣做得对,病秧子哪配穿那么好的料子。
何素雪冷笑着,“三少爷倒是好眼光,那可是皇上赏赐的,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顺便问一句,何管家,你家三少爷有功名了吗?他穿那身衣裳犯忌讳也没关系吗?”
何管家额头上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老何家这二代子孙,除了大老爷家的进学少爷和眼前的益学少爷,其他几个少爷都没有功名,按照律法,还真不能穿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