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荷香与她是同宗同辈,幼时的交情也还不错。叶荷香的女儿成了淮阳王府的主子,又是由她这边牵的线,那日后总是少不了她的好处。若是章杏再得个一儿半女,她在淮阳王府又没个根底,少不得要来仰仗她家。章杏那儿女若是站稳了脚跟,那她刘家自是最大的功臣了。
叶云兰想得透彻,所以当初刘翼一回来说了这事之后,她就马上上了赶往淮阳的马车。
谁知忙活了半天,竟是个无用功!这丫头居然看不上淮阳王府的世子。
叶云兰心里真怄得慌,突然听见外面丫头叫了一声“老爷”,她抬头往门口看去,淮阳王府在盂县的管事刘海正缓步进门来。
刘翼在他娘面前没个样子,却不敢在他父亲刘海面前这般肆意,见刘海进来,便站起了身,规规矩矩唤了声:“爹。”
叶云兰见刘海一身风尘仆仆,料是归家后直接过来的,忙让丫头打水来,自己亲自伺候洗了手脸。刘海坐下后,挥了挥手,丫头端了水出去。他端了茶盏,喝了一口茶后,问道:“将人送到了?”
刘翼站在旁边,答道:“送到了。”
“你们母子两个方才是在说世子爷这事?”刘海扒着茶末子说。
叶云兰心里的气还没有消,接话道:“可不是。咱们忙活了这些天,原来是个无用功。”
“这话怎么讲?”刘海看着叶云兰问道。
叶云兰将她与儿子方才猜测又说了一遍。刘海听了,点头说:“这丫头胆识确实非是一般人。”
叶云兰苦笑说:“老爷,我心里正怄着呢。您倒好。这还夸起人来了。”
刘海笑着说:“你当以为进了淮阳王府。以后就什么都不愁了?”
“这也总比在地里刨食好吧。”叶云兰辩道,“她家那境况,进了王府里哪怕当丫头都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刘海摇了摇头,笑着说:“进了王府里,虽是吃穿不愁,那日子却也不一定是好过的。这都多少年了,你还没有觉察出来?人家小门小户的日子虽是紧巴,但胜在自在。又有爹娘疼宠,不一定都想将女儿送进来伺候人的。”
叶云兰叱一声笑,说:“这话要是说别家,我还有几分相信,但是她家,我是不相信的。叶荷香那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那丫头的亲爹早没了,后找的这个自己都有两个儿子,哪还顾得上她?叶荷香巴不得卖了女儿得富贵呢!她只会嫌弃卖得的少!”
刘翼插嘴说道:“娘,她跟叶大姑不是一样的人。”叶荷香在他家住了两回了,那行事他是见识过了的。与章杏全然是两样的人。若不是叶昕晨说起,他还真不相信。章杏居然是叶大姑的女儿。
刘海也点了点头,说:“这姑娘是个有主意的。”顾惜朝找到他面前来这可是头一回,他自是出了力,因着牵扯太大,他暗地里也打听这家远亲的情况,对章杏的事情知道个大概。父亲去得早,娘卖了小女儿带着儿子改嫁到漳河镇魏家庄魏云海家。她原是自卖自身,只受不了人牙子的打骂逃了出来,寻到了魏家庄。在村里人人都夸懂事能干。与漳河镇前里正家公子定过亲,奈何被自家混小子坏事了。这回听说妹妹出了意外,居然自己找了人手上青蒙上救人。
这要是寻常姑娘家,那还不慌了神?哪还会自己带人上青蒙山救人?做这样事儿的人,可不是寻常辈,又怎会任由他人拿捏?
叶云兰被刘海父子俩说得噎住,细一想,叶荷香这大女儿确实跟她不一样。
刘海脸色变得肃重,点头说:“若是个寻常姑娘家,哪怕沾了亲,这回的事情,我都要掂量掂量。这姑娘是个聪明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王府站稳脚跟。”才值得他家鼎力帮忙。
刘海是淮阳王府的家生子,对淮阳王府内里辛秘不知看了多少去,淮阳王府子嗣一直不旺,但作为大夏朝头一个勋贵世家,每代主子们姨娘通房从未有少过的,可最终能在王府里占一席之地的却是不多。
顾惜朝虽是世子,但毕竟还没有掌家。他知道王府里水深,但是他家小子从小就选在顾惜朝身边做伴当,他们刘家的日后已经与顾惜朝绑在了一起。只如何走得更远更好,却仍是需要费一番心思的。将这想头寄在内院里,是他们夫妻共同都有的心思。所以先前叶云兰往自己娘家挑人时,他也是乐见其成的。
这次的事情牵扯甚多,不仅有大公子插手,连大小姐未来的夫家忠勇侯府也牵扯在里面。他们家不过是些奴才,插手这种事情,显然不明智,便是有世子爷这层关系在,他们也不敢尽力。但若这姑娘不仅与他们沾着亲,而且还是个聪明,他家若是尽力帮了这一回,日后他刘家许是能顺着这事更上一层楼去。那倒是可以帮上一把的。
刘海想得明白,这回确实尽了全力。
“那是老爷您高看她了,不过是个乡下丫头,也就胆大罢,算不得聪明。”叶云兰心里还在不忿章杏的不识时务,皱着眉头说道——若真是个聪明的,那大好前程摆在面前,哪有不要的道理?
“若真只是胆子大,这趟青蒙山之行,她就活不下来了。”刘海淡淡说道,“这姑娘不仅聪明胆大,而且见识相当不凡,我听说她那家里好像还是她掌着半个家呢。不过,我怎地听说整件事情是咱们世子爷剃头担子一头热?”他说着看向刘翼。
刘翼还没回答,叶云兰倒是埋怨说:“可不是,我方才不正与翼儿说这事?”
刘海笑起来,“这姑娘既是有这般胆识,自是不肯屈居人下的,这点你还看不明白?”偏她那样的出身,进王府最多也就抬个外室罢。
叶云兰吃惊道:“难道这丫头想要得是……”
刘翼插嘴说道:“儿子觉得,章杏许是还真没这个心思,有这心思的是咱们世子爷!”
刘海和叶云兰都转头看向刘翼。刘翼呵呵笑两声,却是没说为什么。章杏救过顾惜朝的事情,还只有他们几个知道。至那以后,顾惜朝就没让丫头近过身了。他六岁就跟在顾惜朝身边了,对他这位主子的性子还是有些清楚的。大公子是府上姨娘出的,两兄弟明争暗斗这么多年,世子爷没少吃苦头,所以连带对姨娘之类的妇人很是厌恶。
叶云兰吃惊说道:“当真?世子的亲事自是由王爷王妃做主,哪会由着你们胡闹的?”
刘海却陷入沉思之中,过一会后,转头对叶云兰说:“你让丫头上壶热茶吧。”
叶云兰与刘海多年夫妻,知道他这事有外面的事情要对儿子说。虽然她很想留下,却也不得不出去。
叶云兰出去后,刘海让儿子坐下来,点头说道:“我倒是觉得这是件好事。你许是还没有看明白吧,咱们王府虽是看着风光,却是个假象。大夏朝勋贵世家里的头一份,建朝以来唯一还在的世袭异姓王,这好听的名头却也是灾祸的根源。你道朝廷当真对我们王府这般看重吗?”
刘翼这些年跟在顾惜朝身边,也看了一些事情,但是原没有浸在淮阳王府顾永丰身边多年的刘海看得透彻。
“当年大夏建朝,太祖皇帝共封有四位异姓王,其他三家早没了,只我们淮阳王府没倒。这么多年来,咱们王府也曾多次面临撤爵降位的危险,便是连株连九族的大罪都差点落下来,但最终都是没成。每到最困难时候,王府总会立下大功。朝廷一直都找不到机会啊。早年若不是老王爷以身挡箭救了皇上一命,王爷未必会长成。”
早年的事情,刘翼也知道一些。当年当今皇帝在西郊寻猎遇到刺客,当时是老王爷拦下刺客救了圣驾,自己则被乱箭射死。死的时候也就二十四岁,当时的世子现在王爷还没有满周岁,是老王妃一手将儿子拉扯大,后承继爵位,便是现在的淮阳王。
“就是这么大的功也没能让咱们王府安稳几年。你道世子爷前面的兄弟为何都没有长成?世子爷能安稳落地,那也是有大公子拦在前面。世子爷打小的身子,你是知道的。也是近些年方才好些。朝廷不放心我们王府啊。这些年你们几个在外头胡作非为,王爷全然是不管,你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了?只不过惟有这样,世子才能长大,朝廷才会放心。”
刘翼对于王爷王妃放任他们,他从前以为是因为世子是王府唯一嫡子,王爷王妃难免溺爱,随着这些年来,他看得多,听得也多了,心里就有了疑问,但是听刘海这般说明。刘翼心里还是大吃一惊。
原来他们在外面做得那些王爷都知道,难怪有回世子喝多,砸了人家酒楼,他们拦。世子醉醺醺说什么,你们放心,我这么做,他高兴着呢。
原来是这样,世子爷早就知道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