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酣饭饱之际,刘里正端起酒盏,敬到魏闵武面前,“魏大当家的,当年的事情是我鲁莽了,还请原谅这个。”
安阳那边已经传了消息过来,当年营建新都杀监工逃逸的劳工不是魏闵武,真正案犯已经归案。刘里正知道这里面有玄机,这么大的事情,哪里还能有将人弄错了的道理?但是上面既是这么说了,都忙着撇清了,他还能怎么着?魏家如今蒸蒸日上,他不过一个小小里正,自然也得赶紧将这事圆了。
魏闵武微微笑了笑,也端了酒盏,说:“刘里正也是职责所在,当年的事怎么能怪在您头上?”
喝了酒,刘里正的心就落到实处。
酒席散了之后,各自归家。章杏已经到了傅家米铺,正与傅湘莲云锦澜说话,见了魏闵文魏闵武进来,她立时站起身,笑吟吟叫道:“大哥,二哥。”
魏闵武眼睛微有些发涩,抢走魏闵文几步,叫道:“杏儿。”章杏旁边站着的云锦澜不禁抿嘴微笑。
章杏已是从云锦澜那里得了魏闵武的相关事情。当年魏闵武坐船一路往西北而去,同行一路逃走的人中有个以前也跑过马帮,便引了他们入了这行。
天下马帮以西南最盛,其他各地只零散几支马帮。
魏闵武入的这支虽是个小马帮,但是马锅头与云氏商号的大当家云震天是拜过把子的兄弟。走马这行虽是也分了地界帮派,却还是以利为先,哪里有钱赚就往哪里奔。魏闵武入了马帮之后。次年便跟着马锅头跑了一趟西南。他们这趟西南之行出了岔子。魏闵武依着马锅头的指引求到了云大当家的名下。事情虽然解决了。但马锅头还是去了。魏闵武便投到云氏商号。
魏闵武的这些事情,云锦澜想来也是听魏闵武所说,只说了个大概。而后来的事情,云锦澜更是说得简洁。章杏料这些许是牵扯到云氏商号的辛秘里,便也没有深问。
魏闵武与云锦澜是今年年中方才成的亲。本来魏闵武打算商号的事情理顺一些,就回漳河镇。不过后来他手下的一支马帮恰好遇到了魏闵文的事情。魏闵武便将行程提前了。
云锦澜说得简单,但傅舅娘还是听得眼圈都红了。
从西北到西南跑马帮,魏闵武当年也就十六七岁。身边没一个长辈帮衬,魏闵武所经历的艰辛可想而知。魏闵武进来叫了章杏之后,又笑着叫了一声:“舅娘。”
傅舅娘将他拉到身边来,细细看,感慨说:“真是个大人了。”
她一句话说得魏闵文魏闵武俱是笑起来。他们如今都已经成家了,还能不是大人吗?章杏也在笑,她却知道大约在傅舅爷傅舅娘心中,无论魏闵文魏闵武有多大,他们在他们心目中永远都是孩子,都牵着他们的心。
傅舅爷叱一声。说:“这老婆子,我看你是喜疯了。连话也不会说了。”
傅舅娘抹了抹眼睛,笑着说:“哎哟,我是喜过了头。”又对魏闵武说:“闵武啊,你们方才去聚源楼,听说刘里正也去了,他有没有为难你们?”
魏闵武摇头,笑着说:“舅娘放心,安阳那边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妥当了。刘里正不会再来找麻烦的。”
“那就好,那就好。”傅舅娘松了口气,赶紧让魏闵文魏闵武坐下,又吩咐身边的丫头二月上茶水,“闵武,你们成亲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往家里传个音讯?”
魏闵武看了云锦澜一眼。
云锦澜笑盈盈冲他眨了眨眼睛。
魏闵武便笑着对傅舅娘说:“舅娘,我不仅想传个音讯回来,我还想将你们都接过去呢。只是那时候我哪里敢?”且不说他那时还是有罪之身,就是西南那边也正是多事时节。
傅舅爷也说:“你也不用脑子想,那刘里正一天到晚盯着咱家,闵武要是传信来,岂不是正好投了他的罗网?”他想起刘里正方才酒席上的低态,又正色交代魏闵文魏闵武,“闵文闵武,我跟你俩说,刘里正今日的话,你们俩听过就算了,切莫将它当做了真。他这人,可不是什么好货,捧高踩低那是惯做的!也是咱们家如今情形好了,他方才这般伏小认错,一旦咱家有了事,这人一准会踩到头上来。”
魏闵文魏闵武相互看一眼,点了点头。对于刘里正这人,他们两个心里都是明镜一样,不过,如今他们也不怕这样的人了。这种小人,只会趁势,却是没什么大能耐。远他一些,不亲近就是。只要魏家不倒,就不用惧怕这样的人。
“好啦,他们才归家,你就说教,嘴巴也不知消停一些,真是越老越讨嫌了!”傅舅娘一边对傅舅爷说,一边笑眯眯将魏闵武拉过来。
傅舅爷气得站起来,指着傅舅娘:“你,你这老婆子,真懒得理会你了。”说完,甩了袖子,背着手出去了。
除了云锦澜,房里的其他人都在低笑。傅舅爷傅舅娘平日如何相处,他们已是见惯了。云锦澜将左右人看一眼,心里也有些明白过来。
傅舅娘亦自拉着魏闵武嘘寒问暖。
魏闵武此次归家不仅带的东西,跟来伺候的人也不少,傅家米铺是住下这么多人了。傅舅娘早就吩咐胡春来领着人手将东街的院子收拾了出来。他们说了会话,傅舅娘就带着云锦澜去了东街院子归置了。
魏闵武叫住了章杏,领了她到了魏闵文房里,张口就问道:“杏儿,听说你定了亲?许的那小子以前是青蒙山的土匪?”
章杏转头看魏闵文。
魏闵文瞟了她一眼,亦自倒茶喝。他虽然对石头不满意,可也不会将这种事情说出去。
“你别看大哥了,这事不是他说的。”魏闵武果然说道,“杏儿,虽然说这门亲是你爹定下来的,但他定这事的时候,那小子还不是土匪。二哥倒不是说当土匪的就一定不是好货。这年头走投无路,落草为寇的多得去了,不一定每个都是罪该万死之辈。但若是你要嫁人,还是要想清楚了。这当过土匪的,一身的匪气一辈子都难得去掉。与这样的人过一生,日子可不松快。这天底下好男儿多得去了,只要你看中了,二哥一定会让你称心如意。”
章杏听了他的话,不禁笑起来,心里又觉得温暖极了。
魏闵武自己是个走南闯北的马锅头子,所经历的事情也是波澜起伏。他并不像魏闵文那样从骨子里不认同土匪,但他也一样不愿意她嫁给一个土匪。
“好了,别笑了,你跟二哥说句实话,这门亲,你到底想不想结?”魏闵武又问道。
章杏收了笑,点了点头,正色说:“二哥,石头很好,等你认识了他,你就知道了。”
魏闵武仔细打量章杏的眼神,见她没有半点勉强,良久后,也点了下头,说:“好吧,既是你认定了他,那二哥也就不多说了。二哥相信你的眼光不会看错人。”
魏闵文原是想着章杏打小就跟闵武亲近,许是他的话,章杏还能听进去。结果反是闵武这么轻易就点了头。他满心不悦,说道:“好啦,你们俩别站着说话了。”
章杏和魏闵武相视笑了笑,过去坐下了。魏闵文给他们两人各倒一杯茶水,说:“杏儿,我今日在码头旁边的茶楼看见你赵大哥,他那情形很是不好。”
章杏知道魏闵文所说赵大哥就是前些时候在京口遇见的赵得义的儿子赵子兴。赵得义于她是有过大恩的,她连忙追问。
魏闵文叹了口气,说:“他如今竟是连住客栈的银钱都没了,还被那茶楼的伙计给撵了出来。赵伯父病得不省人事,情况更是不好。当时闵武的船刚好靠岸,我便没有与他们多说,许了些银钱便走了。我已经跟二虎说过了,让他去码头,探清楚了他们住哪儿,我们一道过去看看吧。他家里几个女眷也都跟在一起,你们妇道人家也好说话。”
章杏点头,心里实在吃惊,“大哥,他们家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魏闵文叹了口气,“我也不清楚。我去河源之前,只听说赵家的好几个米铺都出了事,伯父牵连到河道贪污案里。谁曾想一回来,他家竟是沦落至此了。”
魏闵武听他们说一阵,笑着插嘴说道:“你们所说这位赵大哥是不是云阳米商赵子兴?”
“怎么?闵武,你也听说过他家的事情?”魏闵文问道。
魏闵武笑了笑,“我手下马帮与他家打过交道,我知道的比你们略多一些,裕安赵大善人,这名头可是不小。他家这事不是突然起的,所谓树大招风,这回出事可不止他一家米商。”
章杏和魏闵文面面相觑,魏闵文更是心惊。他也是米商之一,如今家当多半都在这上面。
章杏推着魏闵武,催促道:“快说,快说,二哥,你别卖关子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