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墨言的话很恶劣,很不客气,他的眸子,却是飘忽不定的色彩,这句话出口,终于觉得方才压在心底的烦躁开始消融,舒服多了。
他的手费事地撑了下,酸软的身子还是绵绵无力,柳墨言的手指猛地一掐大腿,疼的钻心,肯定青紫一片,到底是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站起来,便挺直了腰背,毫不示弱地用眼神驱逐着摇摆不定的男人。
柳墨言的动作语言乃至眼神,像是一把冰刀子,戳进了段锦睿的心里,被他深深埋藏的记忆,掀开了一角,手背青筋毕露,脸色冰寒:“你休想让我扔下你!”
一声夹杂着冰屑的厉喝让柳墨言怔愣,他抬头,段锦睿的呼吸有些重,眸子黑沉沉的,冷冷地瞪着他,然后,方才还退后一步的男人,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一般,以着一往无前的姿势,猛地蹲下身子,将少年背负在了肩膀上。
像是扔一个没有生命的麻袋似的,柳墨言猝不及防,呛了一口口水,喉咙中的痒意再没有忍住,咳咳咳连声,撕心裂肺的样子:“你混蛋,放开,咳咳!”
“别忘了,瘟疫……”
从唇间挤出这几个字眼儿,柳墨言的手推拒着,拍打着紧紧箍住他腰肢的胳膊,啪啪响。
段锦睿的胳膊像是铁石浇筑的,坚硬,不动摇:“若是你真的得的是瘟疫,我现在已经感染了,所以,闭嘴!”
像是一头雄健的猛虎,带着霸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柳墨言推拒的手,不自觉有些发软,喉咙有些干渴,自身体最深处,涌现出了些什么,让他不知所措,让他脸颊悄然红了一丝。
男人的身上还染着鲜血和砂石泥土,鸦羽般的发丝乱糟糟的,上面沾染着几片草叶,昨夜好闻的皂角味道,被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和汗水味道所取代,这样邋遢的男人,若是往日里见到乃至贴的如此地近,对于有洁癖的柳墨言而言,无异于一种全方位的折磨,只是,此时此刻,也许是阳光太好,也许是风寒将他的脑子搅得一团浆糊,少年的头慢慢压低,唇,轻轻地,很是温柔地沾染了一下男人外露的,满是汗渍的后颈。
触之即分,段锦睿没有察觉少年的小动作,专心地寻着路,柳墨言歪着头,有些意犹未尽地tian了tian唇,不敢再看那触之滑韧的后颈,看着两边一点点晃过的树影山石,忽然想起了什么:“你不是路痴吗?”
“……不是!”
沉默了下,段锦睿的声音有些郁闷。
“别骗人了,别告诉我你昨夜是故意在我的山洞下徘徊那么久的……”
嗤笑着,柳墨言的耳朵却竖的高高的,这时,莫名地希望听到男人肯定的答案,就算,就算他是故意的,看在段锦睿让他心里舒坦的面上,他不会计较的,少年的脸上笑得有些傻气。
“……那是为了将那些刺客引来……”
段锦睿的声音有些郁闷,似乎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这几个字,柳墨言看不到男人的表情,歪了歪头,因为男人的实言,他便在奇怪,段锦睿若是真的有路痴的毛病,哪里会什么传言也听不到,而且,这个男人会做的,是将自己的缺点尽数遮掩,绝不会那么明显地透露出。
看着男人的后脑勺,真是演的一出好戏,可惜自己帮了忙,还是倒忙,手指在男人背部使劲儿摩挲了一下,发|泄了下不满,还是决定了:“放心吧,我以后会帮你抓住更多刺客的……”
很傻的承诺,谁会当着太子殿下的面说他会遇到很多刺客,偏偏,很窝心,男人的唇悄悄地勾起:“我等着……”
他欣喜的,不是少年承诺的帮助,而是以后两个字,既然相遇了,他们会有很多很多的岁月填补曾经的空白,这样,真好。
男人背负着少年的双手,更加紧密地压在自己的背上。
也许是有些事情说开了,也许是两个人之间真的在那一夜之后,在这一段路上,产生了什么异样的,他们还没有意识到的东西,接下来山路虽然艰险,气氛却是意外的和谐。
山路颠簸,即使段锦睿已经很小心了,仍然耐不住男人本身腿脚不便,柳墨言头疼的更厉害,质问段锦睿,和男人赌气,将他好容易积攒的力气全都消散了个空,在昏睡过去之前,他想起自己怀中还有金疮药,拽了拽男人的领子,小声地说了,让他不要吝啬药粉,赶快把自己那腿给治好。
段锦睿低沉的声音轻轻地应了一声,将放心晕过去的柳墨言揽的更紧,他没有告诉少年,意外发现对方背后因为昨夜情热时划伤的些许零碎伤口后,他已经将自己特意留下后面敷的那瓶金疮药都按到了柳墨言的伤口上,那瓶属于少年的金疮药,等到少年没事,或者他的腿坚持不住了之后,他会用的,不过,这些话,他不打算说出来。
路太长,太险,即使是不停歇的赶路,还是没有在天黑之前到达山脚,段锦睿只能无奈地停下来,将昏睡着的柳墨言放到一个背风的山壁下,寻找干柴,生火,打开白日里在泉水边灌满的水囊,沾湿布巾,帮着温度又有回升趋势的柳墨言降温,还有,趁着对方睡得很熟的时候,将少年的金疮药找出来,细细地洒满对方背部伤口,只是这一下,已经将药瓶空了大半,柳墨言背部伤口不深,段锦睿却不敢无视,他知道些医理,伤口感染容易引发热症,本来便不好了,更要小心对待。
段锦睿忙得团团转,柳墨言偶尔挣动一下眼皮,迷迷糊糊地看到男人的身影在自己身边徘徊,安心地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