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并非不清楚赫伯特所想,一般来说,欧洲各大国都希望自己是最后一个出牌的人,英国和俄国,尤其是前者因为地理的原因,往往能做到这一点。利用大陆各国的矛盾,英国人随心所欲的加入战争,又随心所欲的退出战争,由是,他们从七年战争以来的历次欧洲大战中都捞足了好处。
出于对自身海军的绝对信任,英国人在即使面对拿破仑那样的强大对手时都毫不退缩,所以,在危机来临的时候,英国不会畏惧任何对手。他们要做的只是利益的权衡。
赫伯特之所以并不害怕英国乃是因为他认为英国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想要和德国开战,至于开战后的结局,大家都没有任何怀疑:一定是以德国的失败求和而告终。
在出售了大批逾龄战舰后德国的海军总吨位只有英国的20%,皇家海军只要一声令下,全世界海洋上的德国商船就只能老老实实窝在家里。而且英国还可以从容封锁德国各个殖民地,甚至派陆军夺取。
即便考虑到法国和美国的因素,英国不在公海上拦截非德国的货船,德国也不会出现各种物资短缺的情况,但是财政和国力的损失是巨大而难以挽回的。因为德国没有任何反制措施,根本不可能打败英国。
首先,这场发生在南美的纠纷和法国无关,法国不会因为德国单方面的利益而和英国敌对;其次,德国对于比利时或者丹麦的攻击虽然可以打击英国,但是也必然遭到法国和俄国的强烈反应,更何况还有个师出无名的问题;至于发动陆军在英国本土登陆更是天大的笑话,拿破仑和希特勒都未能实现的壮举,威廉想都不敢想,除非他打算把德国带入毁灭。
所以,当威廉把自己的担忧说出来后,赫伯特也开始认真的考虑。
眼下的欧洲形势和两年前又有很大的不同,德国和哈布斯堡帝国结成紧密的同盟,也就等于德国把波兰人、匈牙利人和奥地利人都团结起来,这般强大的实力或许还无法和拿破仑全盛时期媲美,但是却已经造成了欧洲匀势的失衡。
在这种情况下,英国主动出手抑制德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虽然双方的矛盾还没有到达必须用战争来解决的程度。
伦敦,索尔斯伯里侯爵的家中。
侯爵的家位于伦敦北部的一座不大的庄园里,自从安托法加斯塔冲突以来,英国的政界风云激荡,其幕后的重要推手正是这位现任的保守党主席。
索尔斯伯里出身于历史悠久的塞西尔家族(cecil),其先祖自伊丽莎白女王时期起,便曾担任朝廷重臣。早在1870年代,索尔斯伯里进入迪斯累利内阁先后担任印度事务大臣和外交大臣。1878年,他代表英国参加柏林会议,英国在这次外交会议上的成功,使他在国内获得了巨大声誉。被认为是本世纪自坎宁和帕默斯顿以来的第三位最伟大的外交官,那一年他47岁。
而后,他继任保守党主席,并在1885年以后两度出任英国首相。
随着格莱斯顿所领导的工党在1891年选举中获胜,他本人也第一次告别了唐宁街10号。
“诺斯先生,为你和你的勇士们的英勇和忠诚干杯!”
“为女王陛下的健康干杯!”
……在一阵祝酒的喧哗声中,一场豪华party在索尔斯伯里侯爵的家中开始。来宾中大部分是当今的政界显要和称雄一方的大商人,诺斯则是所有来宾中最为耀眼的一位。
安托法加斯塔的冲突经过英国媒体的连续报道,已经成为整个资产阶级社交中最为热门的话题。即使那些年轻的贵妇人们在下午茶的时间也会兴致勃勃的扯上几句,其中诺斯的那位保安队长则以其英俊潇洒和机智勇猛而被传得神乎其神。
宴会上,索尔斯伯里对于诺斯许多年来对于保守党在财力方面的慷慨支持表示感谢。而后,他还开诚布公的宣布希望趁此机会彻底清算工党政府数年来在外交上的失误,并力争把格莱斯顿那个糟老头赶下台。
索尔斯伯里之所以敢放出豪言,自然是相当把握的。外交大臣金克尔的“判逃”可以说是压垮格莱斯顿的最重要砝码。出于对格莱斯顿外交政策的不理解,金克尔已经宣布退出工党,另组新的党派。
这和昔日张伯伦分裂工党的行动如出一辙,只不过张伯伦对格莱斯顿的不满在于其核心的爱尔兰政策,是难以弥合的分歧。
金克尔辞职后,外交大臣的职务暂时由格莱斯顿亲自兼任,面对党内部分议员的反对和来自公众的质疑,这位年逾90的倔强老头表现的一如既往的坚强。
他先是在泰晤士报署名发表一篇为德国总督戈尔辩解的文章,然后又在议会就此问题的答辩中重申了他对于欧洲的外交形势的基本判断:只要德国的海军一天没有超过法国,威廉皇帝就依然是我们天然的朋友。保持现有的英德两国间相互协调的关系,不仅对于欧洲的持续繁荣意义重大,而且有利于我们从容应对来自新世界日趋严重的挑战。
1890年代中期,当英国人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身边的商品充满了德国制造和美国制造,虽然数量不多,但依然给他们很大的震撼,妒忌之情油然而生。其实,这只是强制标明商品产地法令推行后英国市民阶层的错觉。德国对于英国出口在1880年后日渐偏重于制成品,但是这些商品并没有和英国本国制造的商品发生明显的冲突,大多是作为后者的补充。比如工序繁琐而精巧的五金件,就是英国工厂不屑于制造,而只能从德国进口的。
美国在1891年麦金来关税法后大幅度提高了来自英国制成品的关税税率,这极大阻碍了英国对美国的出口,虽然两国的贸易在当时并不太重要,不过这还是引起了英国实业界的普遍不满。1890年,美国的工业产值首次超越英国,成为世界上工业化程度最高并且增长最快的国家,其人均收入甚至在10多年前就已经超过英国。
英国人虽然十分的妒忌美国所取得的成就,但却毫无办法。一个领土辽阔、天生富足的美国甚至不需要英国帮助就能很好的发展自身的经济。所以英国即使采用关税制裁甚至海军封锁的办法对付美国也是毫无用处的。
在这种情况下,美国威胁论在欧洲一度成为政治家们广泛讨论的话题,但是美国的孤立主义传统使得这种讨论变得缺乏意义。
格莱斯顿在议会下院的发言遭到保守党的猛烈攻击,保守党和部分工党议员们认为,英国首先是欧洲大国其次才是世界大国。德国的崛起已经打破了大陆旧有的匀势格局,如何抑制德国势力的增长,才是英国外交在现阶段最为重要的任务。
至于格莱斯顿所说的德国缺乏海军所以不会对英国造成威胁的看法在逻辑上是站不住脚的,即使在外交大臣金克尔看来,随着财政实力的增长,德国海军的崛起只是时间的问题。届时,英德间的主从关系将被彻底扭转,或者说,德国将取代英国成为世界上新的霸权力量。
在随后的辩论中,以雄辩和善于理财著名的格莱斯顿“舌战群绅”,为其外交政策辩护。格莱斯顿着重说明了德国天然就是一个陆权国家,其海军预算在军费中的比例不可能过高,这将很好的制约其对于英国海上霸权的竞争。
此外,他还就英法联合的不可能性做了简要说明,他认为埃及是法国的核心利益所在,如果英法在这一问题上无法达成一致,那么指望和在殖民地事务上本身就和英国矛盾重重的法国协调合作根本就是虚无缥缈的。
格莱斯顿的雄辩暂时挽救了他的政治生命,绝大部分工党议员都表示继续支持格莱斯顿首相。
这种情况下,德国对于英国照会的回应成为决定英国政治形势的关键因素。如果在此事件上,德国并未表现出格莱斯顿所希望的那种负责任的协调态度,那么将宣告格莱斯顿外交政策的破产。
届时,即使工党保持团结,格莱斯顿首相也必须辞职,首相的位置将由党内其他大佬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