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被沈澈紧紧地拉着,久了好像被捂出了些汗,滑滑的腻腻的,让慕禅从当初的受惊,渐渐变得心如细弦,虽紧紧地绷着,却总是忍不住轻轻颤抖着,发出难以抚平的心音。
一直,沈澈都没有放开手。虽然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沈澈却还是感觉到了慕禅的变化。小手微凉,被他握在手中,纤弱无力地让人心疼,也有种让人忍不住想要捧在心口好好呵护的冲动。
从一开始,沈澈也闹不清为何他会有如此大的勇气。先是掌掴了皇上的宠妃,然后再拉住了慕禅的手却不愿再放开。
一手推开惹翠园的大门,沈澈将慕禅直接带进了寝屋再关上了门,仿佛也将所有的尘霄都挡在了外面。
不敢看沈澈的眼,慕禅只是颔首立着,任由自己的手被他紧紧地握住。而沈澈则透过门缝中浅浅的光线,看着羞怯如斯的慕禅,忍不住心头一彻,一收手,便将其揽入了怀中。没有预想的挣扎,没有预想的那样艰难,沈澈只觉得怀中的人儿虽然也在微微颤抖,却很安静,安静的就像这屋子,只有两人淡淡的呼吸之声交替地响着。
静谧的气氛持续了许久,久到两人的呼吸之声都归于了相同的韵律,久到两人几乎能从对方的身体里听见心跳的声音……
半晌过后,嗅着从慕禅耳边萦绕而上的淡淡发香,沈澈才找回了半点理智,缓缓地推开了慕禅。
抬眼,仰望着这个从来都是波澜无惊的男子,慕禅缓缓扬起了唇角,一抹暖暖的笑意浮上脸庞,取代了不安和羞怯。
见慕禅竟然笑了,沈澈却突然觉得心中一酸,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沙哑:“对不起。”
额首轻摆,慕禅摇头:“为何要说对不起。”
“因为……”顿了顿,想起适才的温香满怀,沈澈只觉脸上烧得火烫,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道:“总之,你别和徐荭玉一般见识。/**/”说完赶紧拉开房门,僵着脸又道:“是时候给诚王煎药了,你赶快去吧。”
只觉得这样的沈澈虽然紧张,却多了丝人味儿,慕禅觉得心中泛着甜意,微微半晗着首,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刚踏出惹翠园的大门,就看到玉竹一身脏兮兮地往回走,见了慕禅兴奋地三两步冲上前去,抱住慕禅的腰际便撒娇道:“慕姐姐,你可回来了。你们走的这几日,太医院好冷清呢。”
半推开玉竹,慕禅有些无奈,心想:这些半大的小子们怎么净爱往自己怀里钻呢。再看他浑身上下污迹斑斑,不由得问:“玉竹,这日你当野人去了呀,怎么弄成这幅模样呢?”
“没什么,和小义去他府上耍了会儿,我们上树去结果掉下来就把衣裳弄脏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玉竹粉脸微红,却也瞥见了慕禅面色有异,便问:“姐姐怎么了,脸色怪怪的,还有两朵红红的晕儿呢。”
那手捂了捂脸,果然有些发烫,慕禅有些尴尬地道:“你家师父也回来了,你还不赶快去把脏衣服换了,小心挨骂呢。”
“啊!师父回来啦!”玉竹听了,双眼睁地如铜铃般大,拍着手就推门进去了,哪里还顾得上换衣服。
下一刻,惹翠园便传出沈澈斥责玉竹的声音,严厉中带着心疼,让慕禅会心一笑,也提起了步子,准备会存药房看一眼再去凉露阁给元景熬药。
太医院,存药房。
推门,缓缓渡步而入,望着好几日都未曾回来过的地方,慕禅不禁有些发呆。
一秋如一日,一日如一秋。七年来,太医院的生活简单而快乐,虽然清减,却让慕禅一直以来都觉得很充实。待在父亲曾经为之操劳过一生的地方,慕禅总是有种错觉,仿佛父亲一直在某处默默地注视着她,关心着她,看着她长大成人。所以慕禅每当思念父母之时,却从来不哭,只是婷婷地立在那株桂树之下,轻轻地诉说,将满心的思念都说出来,心里才不会潮湿地难受。
指尖拂过有些斑驳的树身,慕禅抬眼望去,想起儿时曾在树下听从父亲的教诲,交给她一些晦涩难懂的医理药典。而每到秋日里,她总会闻着馥郁浓香的桂花味道,走神地望着树上的桂花儿串子发呆。
那个时侯,慕禅曾经最盼望的就是宫里的皇帝老儿生病,那样父亲便会顾及不到她,整日整夜地不回太医院,也不回到慕家。她也总会收了母亲的嘱托,提着两篮子补药烫去太医院,静静地等着父亲深夜回来。
枯等的日子,总会让慕禅摸出脖子上挂着的那个银哨子。银哨子是父亲的一位将军故友送给她的。将军叔叔告诉小慕禅,只要她吹起这个哨子,远在百里的敌人都能闻风丧胆,不敢欺近。起初她以为这是大人哄小孩子的玩笑话,并未当真。可有一夜,当慕禅等父亲等得无聊之时,无意中便吹起了这个哨子。
千军万马没有被吓退,倒是引来了那个生的比女孩儿还好看的“凶哥哥”。
想到此处,慕禅忍不住“噗”地一声便笑出来了。倒不是因为其他,而是想起身为皇帝的玄谙在儿时竟是个爬墙高手,就觉得甚是有趣。
只是儿时的他早已长大成人,也早已没了记忆中的稚嫩模样。虽然他仍旧生得好看,俊眉朗目间却多了骨子冰冷,不再透着一股简单的温暖。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慕禅不知道玄谙认出她没有。反正,她是一丁点儿都不愿和他扯上任何干系的。想起父亲的死便是因为司职皇帝金躯,慕禅还是有些放不下。虽说不能全怨了先皇,但云瑞皇朝这样律例,却让她觉得难以接受。
胡乱地想着,不知不觉天色已近西沉。慕禅想起自己还未给元景熬药,匆匆去存药房补了几味药材,这才又匆匆地往内宫里赶去。
凉露阁。
倚在门褴边的玄谙一身暖紫华服,额上一抹白玉束带拢起了墨色青丝,懒懒垂在肩头。安静的他此时就像一只沉睡的豹子,不带任何危险,却仍然让人不敢靠近。
并未回头,玄谙只是冷冷望着窗外的景色,手上提了个青玉酒壶,眼中有着一抹迷雾:“你倒好,昏迷了这些日子,也不用操心了。”玄谙幽幽开口,仿佛是自言自语,也仿佛是在说给昏迷中的元景听。
“记得我小时候曾给你提起过的那个小姑娘吗?傻傻的,从来不曾告诉我她的名字,我也乐得不让他知道我是太子。入夜的时候,她总会无聊地吹起一个银哨子。不知为何,那银哨子的声音总能让我觉得焦躁不安,仿佛有张催命符贴在脑门上一般。”
唇上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玄谙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笑,只觉得儿时记忆竟能像火,不知不觉便烧烫了早已冷却的心。
“她好像还没发现我,没有发现我就是她落水的救命恩人,你说可笑不可笑。”提起酒壶,就在唇边一抿,一股冷冽清甜的滋味混着着淡淡的苦涩顺流而下,让玄谙浑身一舒,又向下斜斜地趴了一点。手肘着下巴,静了一下,玄谙又缓缓开口道:“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和她重新再见,也从来没有想过,记忆总的她能带给我这样熟悉的感觉。有时候,我真的想履行儿时的诺言,纳了她为后……”
“哐当!”
一声闷响打断了玄谙的酒语,落地的药箱虽然并未四分五裂,可里面清脆的药瓶相撞之声,和随之蔓延出来的涩涩药味儿,却让整个屋子的气氛瞬间充满一种莫名的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