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夏夜之出现在光头老板摊前的时候,光头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上下打量着他,问长问短。
夏夜之没多跟他废话,而且很乐意满足他幸灾乐祸的幻想,花了五十块钱买了一把据说是周璇用过的梳子,便离开了摩肩接踵的街区。
不知走了几分钟,夏夜之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子。与此同时,一道春意缭绕的倩影出现在视野之中,那女人见被发现了,也没婉约少女那般忸怩地揪揪裙摆,等待对方的苛责或是漠视,反而径直走了上来,那一双被黑丝袜包裹的珠圆玉润的长腿施施举步,轻柔落下,在这个微微有些凉风的夜晚媚态横生。
旁边便利店刚走出来三个年若二十的小男人见这引人遐思的身材,一时有点怔,纷纷拾阶而下,尾随身后,然而当看到美女的目标是一身老土运动服的夏夜之,三个约摸也是爬泰山的学生迅速超前,然后装作寻找方向般回头瞅了两眼女人的脸再次确认是美女之后,自我安慰骂了句“好逼都让了”,悻悻地消失在霓阑之中。
女人来到夏夜之身前停下脚步,眼波流转道:“我等你一个多小时了,这下你总不会又放我鸽子吧?”
一开口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说实话,夏夜之真忘了这个茬,在旅馆楼梯上搭讪完全是灵机一动的想法,说白了这个服务行业的妙龄女人只是被他利用的造势工具,不想一句连他说来都觉得敷衍的话她还认真了。
看到她烟视媚行极力撩拨的样子,夏夜之佯作惊讶地敲了敲心口,“吓我一跳,刚才我还以为是周围哪个学校的校花跟我说话呢!”
“校花?”上下撩了夏夜之一眼,衬着街灯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轻蔑,旋即掩嘴笑道:“校花可不是这个价,以前我一个姐妹也是校花,而且是重点大学的,不过要带出来玩的话一晚这个数!”
她右手比了个三,然后握成拳头虚空敲了三下。
可能是因为洗了澡,卸去了妆,她嘴唇之上少了一层沾红带粉的不羁,这个镜头,一下子不知怎么和猥琐老鬼的小黑诊所重合上了。
饿了一天的夏夜之此时饥肠辘辘,而且心头压了许多事需要他细细梳理清楚,哪有心情细细领会二百与三千在品位上的区别。看到这个女人貌似比较较真,夏夜之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交给她。
这行她做了两年,豪爽到事前付钱的客人说真的还是第一次遇到。一时间,不由有些错愕,看到这个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的男人出手还算阔绰,她急忙报出了几间酒店的名字。
旅馆和酒店,从字面上看意味就不一样。旅馆,住人。酒店,人住。细细品味,就会明白一里一外的区别。虽说无论旅馆还是酒店都是那么一下子,但是贪图享乐的心思人人都有,做她们这行在世人眼中或许最肮脏,不过事实上她们的身体比大多数女人要干净,也更爱干净。
然而,她的如意算盘还没打响,夏夜之却挥了挥手,“行了,今晚不玩了,你走吧!”
“嗯?……不玩?”
女人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以他二十四岁的年纪虽然不敢说阅人无数,但爬过她肚皮的男人没有五百也有三百,至今回忆起来,似乎找不出哪一个是能多沾一点便宜少沾半点不较锱铢的货色,今个破天荒见到这么一位叫她怎么能不惊讶。
没错,这世上拿钱不当钱的人不少,但是有钱人会玩她们这种货?
据说,出入天堂人间的一品鸡不少开的都是奔驰。
她是有三分姿色,但要说在这个圈子里混到一品的地位,却不是有几分姿色就能开得起染坊,她还是有那个自知之明的。
她不是一品鸡,不过凭她阅人的眼界也不认为面前这个全身行头加起来还不值她一只美宝莲唇膏价钱的男人会是那种一掷千金的主。
眼看他转身要走,女人踩着高跟鞋“嗒嗒”跑了两步追上来,狐疑道:“你到底玩不玩?”
夏夜之忘了是谁说过,小姐是对身体条件要求最高的行当,姿色、身材、见识、性格,少了哪一样都是上不了台面的货,真正顶级的商品就算不是红牙玉板婀娜娉婷也相差不远,看到面前这个踩着高跟鞋比自己稍低的年轻熟女,夏夜之笑了,伸手轻轻挑起女人的圆润的下巴,浪荡道:“来,美女,给爷笑一个!”
她有些尴尬,不过职业素质还是让她勉强勾了勾嘴角,当街路过的几个老太婆看着这一对打情骂俏的小年轻直摇头。
夏夜之眯了眯眼睛:“OK!玩完了,我还有事,先走,你继续做生意吧!”
说着,再不理她,从东岳路转弯,拐进了校场街。
没走多远,一家肯德基店印入眼帘,想起两个月前出事那晚也是在肯德基店将就了最后一顿晚餐,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漫上心头。
三年前,在纽约布鲁克林区执行一项任务的时候,他和另一个年近四十的接头人在一家鲁菜中式餐馆吃晚餐,那个接头人说的一句话至今印象深刻——今天脱下鞋和袜,不知明日穿不穿——那晚眼皮一直不停跳动的同伴一反素来节俭的习惯点了一瓶拉菲酒庄号称最稀少年份的红酒跟他分享,或许人的潜意识中真的有某部分能够感知未来,他断断续续聊了许多对过去的遗憾,结果当他走出店面的时候,被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连开三枪射杀。
当时他就坐在临街一扇宽大的玻璃窗之前,品着殷红欲滴的酒汁……
人生就是如此离奇不可捉摸,谁也想不到最后一顿饭是在哪里吃。
站在从窗口射出的白炽灯光下,夏夜之叹了口气,推门进了肯德基。
时值旅游旺盛季节,肯德基里人满为患,排了足足十分钟后,端着盘子挤出人群的夏夜之却发现想吃点东西连地方也没有的痛苦,正当这个时候,一截莲藕手臂在角落一张桌子对着这边晃了晃。
夏夜之望过去的时候,不禁蹙了蹙眉。
又是那个卖身不卖艺的妞!
眼看高朋满座,站的比坐的人多,夏夜之只好端着盘子来到桌边,等服务员收拾干净桌面走后,夏夜之不冷不热道:“呦,这么巧啊!”
卖身妞有些讷讷将二百块钱推到他面前,正当夏夜之以为无意插柳柳成荫拯救了少女灵魂的时候,她说了一句令他很崩溃的话。
“这个不是假币吧?能不能换两张!”
任他处变不惊的心性,面对这种情况,一时也有点找不着北。
索性,对钱的态度一贯都是千金散尽还复来的夏夜之从口袋里拽出五六张百元钞,结果口袋里的东西不小心也掉了出来,夏夜之低头去捡之前,另一只很白很细的手也伸了过去,先捡起了那本掌心大小褐红色皮子的学生证。
手的主人几乎带着他乡遇故知惊喜腔调叫道:“老校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