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翔默然无语,李夏也不再吱声。虽然表面上他与方翔皮打皮闹、没个正形,但是内心深处,他对方翔有着极度的敬畏。
大一刚开学的时候,20岁的方翔很倒霉的被分在了911宿舍。
宿舍四人中,方翔是最为低调的一个,平素里行事更有几分小心。性情反复无常的朱天龙不知何故,总是对方翔颇多刁难,对此方翔一直采取逆来顺受的态度,温顺的就如草原上最善良的羊羔一般。
平淡的生活日复一日,两月后的某日清晨,事情却是起了戏剧性的变化。
凌晨四点,方翔的手机突然响起、惊醒了宿醉的朱天龙,在朱天龙的骂骂咧咧声中,方翔神色沉重的接通电话,而被朱天龙的怒骂声吵醒的李夏,则是采取了壁上观的态度、冷眼旁察。
李夏瞧得清楚,方翔挂断电话后,整个人与往日有了些许的不同。那双长存和蔼气息的眸子,有着一丝毁天灭地般的痛苦,整个人都在轻轻抽搐着,似乎是在强自压抑那心头无限的悲怆。这一刻,李夏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舍友,绝没有表面看来的那般简单。
莽撞的朱天龙没有李夏那般敏锐的观察力,依旧是破口大骂。面对他的污言秽语,方翔没有回嘴,却也没有像以往那般笑意和蔼的赔礼道歉,只是保持着那痛苦的神情,穿戴整齐后端着脸盆缓缓的走向水房。
方翔迥异以往的态度明显激怒了朱天龙,而水房中传来的哗哗流水声,听在耳中更像是一种轻蔑的嘲讽,朱天龙火冒三丈,怒喝声中,衣服都没穿,便朝着水房窜去。
“你姥姥…啊!”
一声突如其来的惨叫打断了朱天龙惯用的威胁咆哮,这声歇斯底里的惨叫似乎蕴藉着人类所有的负面情绪,惊恐不信、畏惧、痛楚,不一而足。
李夏料得事态不对,匆匆赶到水房,偌大的水房内只有方翔与朱天龙两个人。而匪夷所思的一幕呈现在李夏面前:方翔慢吞吞的洗脸刷牙,一如往昔的泰然自若,而平素里飞扬跋扈的朱天龙却是蜷缩成一团、颓然的坐在洗手间的角落里,剧烈的颤抖、大口的呕吐,红润的面色变得惨白如纸。透过凌晨四点那微有些朦胧的天色,李夏能够清晰的看到朱天龙眸子中那刻骨的恐惧。
这件事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不过李夏很了解朱天龙,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滚刀肉’,狠辣之外,更有着锲而不舍的心性,绝对不是那种能轻易被打怕的人,只要被他缠上,你的平静生活就算是完了。而他更与道上人物有所勾结,有所倚仗的他也就养成了为所欲为的张狂性格。
李夏原本认定方翔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只是几天后却诡异的发现,朱天龙没有找方翔的麻烦,他平日里做事依旧是我行我素,可是面对方翔之际,总是不自禁的有些畏缩,甚或是有些尊敬——那种糅杂着恐慌的敬畏。这种情形,就好似那山林中自大惯了的虎豹,突然发现了一只强大的洪荒神龙,无可匹敌之下,只能心悦诚服的俯首称臣。
朱天龙的反常,让李夏可以轻易的断言:方翔既然能轻易的震慑住癫狂的朱天龙,那他必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李夏是个聪明的人,是个喜欢多事的人,可同时也是一个胆小如鼠的人,所以他虽然认定方翔必定有着精彩的过去,但是即便连靠山朱天龙也不敢轻捋虎须,他又哪里敢去打探方翔的过去。
对方翔而言,一年来与舍友同学相安无事,让他很是享受这种惬意的感觉,抛却了往日的云谲波诡厮杀纷争,唯有在大学这片净土,才能让自己那颗不甘寂寞的心,彻底的平复下来。
……
东莱工业大学的北校门被称作是全国最豪华的校门,有其不同凡响之处:高阁凌空,飞檐触天,断流云,截天风,仿似雄关般的气势凛凛。
“修的跟个城楼似的!咱们学校真是有钱没地方花了!”李夏忍不住小声嘀咕着。
今天是周五,工业大学校门处,各色名车穿梭往来,仿佛是一场五彩绚烂的视觉盛宴,其中更以时尚跑车居多,轰鸣声喧嚣如潮。
名车荟萃,与雄伟的校门相映成趣,互相衬托出那豪奢的傲人气焰。反观方翔的自行车,寒酸就是它唯一的代名词,实在是有些自惭形秽。
“我靠,如果能泡上一个有钱马子,一辈子估计也是吃穿不愁了!翔子,你看你看,法拉利,保时捷,悍马,咱哥们却是自行车,,人比人,气死人哪!”李夏的绿豆小眼在流光溢彩的车身上贪婪的逡巡着,同时间嘴中不甘寂寞的唠叨着,一脸的嫉恨难耐。
富可敌国的王侯与一贫如洗的乞丐比邻而居的强烈反差,让李夏实在是唏嘘不已,方翔却是不以为意的淡然一笑,漫不经心的调侃道:“我觉得无所谓,有钱没钱,开心就好。不过既然你这么羡慕,这俗话说的好,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你这个品评社的社长,大可以利用手中掌握的资源,一偿夙愿。”
方翔戏谑的话语落入耳中,李夏先是自得不已,继而却又陷入了沮丧之中,颓然一叹道:“得了翔子,你也少挖苦我了,我要是有咱们冷大帅哥十分之一的帅气,早就上杆子追求了,还用杵在这里形影相吊啊。”
提及冷浩,这个比女人更像女人的舍友,方翔心头却是一动,掰着手指头认真计算一下,自己一年来与冷浩的对话,似乎还没超过十句。
对于冷浩的神秘,方翔无意去理会,只不过李夏今天谈性正浓,有点不吐不快,绿豆小眼中闪过一丝卖弄的光芒,拍着方翔的后背,嬉笑着道:“翔子,你想知道冷浩的职业吗?”
“没兴趣。”方翔的回答倒是干脆利落的很,继而笑呵呵的提醒,“李夏,到超市了。”
“翔子,你怎么就没一点求知哪。”没能在方翔面前卖弄一番肚中的秘密,李夏显得颇有些失落,不住的唉声叹气,神情愁苦的像是个小老头一般。
李夏的做作,让方翔感到了一丝开心,虽说李夏太过滑头,有些趋炎附势,但是无可否认的是,这个舍友,的确给自己的大学生活增添了太多的乐趣。轻轻拍拍李夏的肩膀,方翔笑呵呵的道,“别唠叨了,快去买东西吧,我先走了。”
在李夏有气无力的应承声中,方翔推车沿着来路走了两步,突然想到自己的牙膏即将用尽,这便随意将车子靠在超市停车场入口的庭院灯旁,快步追上李夏,笑呵呵的道:“走,李夏,我也想买点东西,一起去。”
“嘿,好咧。”李夏点点头,二人结伴而行,刚走了十几步,蓦的,一道刺耳的刹车声自身后不远处响起,紧接着就是‘砰’的一声震天价的巨响,整个地面似乎都随之颤了几颤。
方翔一阵心悸,战战兢兢的扭头望去,脸色不由的变绿了:一辆火红色的保时捷911撞击在庭院灯上,跑车的大灯碎裂,引擎盖微有些变形,而自己那辆倚靠在庭院灯身上的老旧山地车,则遭到了无妄之灾,被跑车与庭院灯硬生生的夹在了中间,已经扭曲成了麻花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