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吐什么,吃太好了,哪像我们,吃都吃不饱,哪舍得吐出来啊。”徐风霞话里带刺。
“对不起啊,对不起。。。。。。”
“甭说那些好听的,睡觉!”徐风霞说完,把被子用力盖住头。
第二天,徐风霞和队里其他女知青说起张燕呕吐的事,大家都不吱声,良久,才有一个人说:“是不是怀上孩子了?”
张燕确实怀上孩子了,这是她不愿想也不敢想的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之事,结婚生小孩,又是顺理成章的。可是张燕是知青,又刚插队几个月,怎么一播种,便长苗,是不是快了点。
张燕觉得队里所有的知青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注视自己,瞧得自己不好意思,尤其薛玉昌瞧自己的目光,更是压迫得张燕心里十分憋屈,那是一种漠然的目光,好像视而不见轻蔑的目光。
张燕心里委屈,我跟人好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我怀孩子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以后就不谈对象,就不养孩子,就没第二代,我只不过比你们先走了一步,属于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你们不应该责备我,应该夸我,我在为你们闯一条路啊。
有话憋不住,张燕准备过一段时间再告诉李金虎,可是呕吐的太厉害了,有两次在院里呕吐让李金虎的母亲都瞅见了,还过来问讯张燕是不是病了,随后便笑着进了自己的屋。
李金虎更是直白,劈口就问张燕是不是怀孕了,张燕见瞒不住,便实话实说,李金虎高兴地把张燕抱起,在院里的地上转了好几圈,高兴地说:“咱有娃了,多快,好种子好地出好苗,部队的话,不放空炮。”
说得张燕羞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有了娃了,不结婚也得结了,况且,娃娃在肚里也三月了,再过两月就显形了,结吧,张燕一咬牙,便和李金虎结了婚。
知青们喝完张燕的喜酒,各自回到自己住处,薛玉昌也回到自己住处。
刚进屋,屋门一响,薛玉昌头也没回,便知道房东闺女李二红来了。
李二红这段时间来他这屋特别勤,几乎一天一趟,而李二红哥哥李三江也对薛玉昌说话和声悦气,原来薛玉昌回院,碰到李三江,李三江只问讯:“回来了。”而已,而现在呢,一见薛玉昌,便言:“玉昌回来了。”俨然一家人的称呼。
薛玉昌的心里和明镜似的,知道自己和李二红的事,李二红的父母及哥哥都已知道,他没后悔,也并不高兴,只是任其发展,事已经做下了,承认不承认都一样,在这无亲无故的黄土高原,前途渺茫,干活劳累,饭吃不饱,水喝不足,一切毫无乐趣的青春,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姑娘陪着,好像荒原上一片小小的绿色,也是惬意的。
二红虽然比他大三四岁,可是接触时间长了,这也不是障碍,二红没人时称呼他为亲哥哥,薛玉昌没人时,便也称呼二红为“亲妹妹”,入乡随俗,还管什么谁大两岁谁小两岁。
本来薛玉昌把张燕和李金虎恋爱的事已抛在脑后,见了新人忘旧人,何况张燕也并没有成为他的旧人,还差那么一点点,只是张燕这一结婚,又把薛玉昌心底里的痛翻了出来,婚宴上他才听说,张燕怀孕几个月了,他细细一算,正是张燕和自己单独在伙房吃饭的时间,唉,你不种黄瓜,人家种葫芦了,这好比下棋,谁抢先手谁占便宜。
只不过咱也没吃亏啊,薛玉昌看看坐在身边的李二红,良久也没挪走目光。李二红被她瞧得脸红,一推他说:“瞧甚呢,天天瞧,还瞧不够?”声音昵昵的,宛如小溪间的清流,在平坦的草地上缓缓流动。
“瞧什么呢?瞧你可爱啊。”薛玉昌嬉皮笑脸地说。
“以后让你瞧一辈子,你说说金虎家的婚宴吧。”
薛玉昌便说开了金虎和张燕的婚宴,无非是院里支上十几个门板,垒上俩灶,每个门板当桌子,每个桌子上放个七八道菜,可笑的是,每个桌上都有一盘鱼,但这鱼不是真的,是木头刻的,上边浇上烧好的汤汤水水,望而不食,也是陕西的一道风俗。
“他们为什么这么着急结婚?”李二红问。
“想呗。”薛玉昌道。
“难道你不想结婚?”李二红问。
“我不想?只不过咱穷的屁股挂铃铛,啥没有,用什么结啊?”
“我甚也不要,在这院里管我爸要间房,咱把婚结了算了。”李二红望着薛玉昌。
“着什么急啊,再等个一两年,等我在村里挣下点钱,再结。”
“你在村里能挣下钱,你知道一个工分多少钱,三毛,你一天挣十分,十分一个工,你一年满干也就挣三百工,也就百十块钱,除了粮食菜,还能剩甚?”
是啊,薛玉昌听了李二红的话,沉默了,他此时才开始算经济账,百十块钱,粮食,菜柴,电就得扣五十来块,剩下几十块钱,村里是不分给社员的,其曰:队里没现钱,记账,村里哪时有了钱,再分,一年半压下来了,几乎六七年队里没给社员结账了,每年年底,队里只给每户介个三五十的,就是大队干部各位会主任,也只能借个百八十。
“这可咋办呢?”薛玉昌发愁了。
“这有甚愁的。穷过穷日子,富过富日子,住我家,不用盖房子,不用垒炕,找几十斤白灰,把屋里刷刷就行。”李二红笑着说。
“那太寒酸了吧?”
“不寒酸能咋?你瞧人家金虎和张燕,这么快就结了,准备了甚,是他家的房子比我家好,还是院比这儿大?”
薛玉昌语塞了,其实他口里同意结婚,心里还有些犹豫,他觉得自己终究是北京来的,父亲也曾经是**的较高级干部,怎么刚插队几个月,就要和山西村里地主的闺女结婚,是不是自己的身份下降的太厉害了,他想再等等,等什么不知道,等多长时间他也不知道,他见李二红望着他,只得说:“再等个一两年吧?”
“金虎和张燕咋不等?”李二红眼里突然冒出了泪。
薛玉昌见状,忙拿毛巾替她擦泪,说:“听说张燕已怀了娃,已经三个月了,不结不成了。”
“她怀了孕就得结,我怀了孕就不结啊?”李二红一下靠在薛玉昌怀里,声音低低的说。
“你,你也怀孕了?”薛玉昌大感惊诧。
“怀了,我一直没跟你说,已经两个多约了,你不和我结婚,肚子显了后,在村里我咋做人?”
“这。。。。。。这。。。。。。”这可是薛玉昌没想到的,“唉。”他有些后悔自己当时太放纵了,可是转而一想:这有什么不好的,自己刚来几个月,就有了自己的女人,又有了自己的娃,村里几十条光棍,天天年年在村里晃着,都没混上个女人,也没娃,自己比他们强多了,真是远来的和尚好念经啊。
薛玉昌和李二红商量结婚的事,李二红的父母坚决要薛玉昌拿一份彩礼出来。一来,李二红的哥哥李三江还没娶媳妇,马上就要三十岁了,再不娶媳妇,就误了,好吧聘闺女的彩礼给李二红的哥哥娶媳妇时添补些。
二来,自己闺女成份虽然不好,地主子女,可是这些年,地主也不像刚解放时那么臭了,何况,李二红长的不赖,在村里闺女小媳妇堆里,也真是漂亮的,不要彩礼就嫁出去,那让人家说闺女贱,不值钱,面子上也不好说。
怎么办呢?薛玉昌发了愁。想了三天,还没想出凑钱的办法,于是他对李二红说:“这样吧,我给你家打张欠条,村里别的姑娘彩礼是多少,我打的欠条往高的比,以后,我父亲如果有一天落实政策,补一些钱,我再还你家,如果我父亲那边没指望,我在村里使劲干几年,估计也能挣出个彩礼钱,等挣了再还给你家行不?”说完,他给打了一张三百元的借条。
借条上写:岳父大人,因手头拮据,欠彩礼钱三百元,以后有钱,一定如数付还,再加利息。欠款人,女婿薛玉昌,六九年四月五日。
李二红拿着薛玉昌写的借条,高高兴兴地进屋和她爸妈商量去了,但一会儿便丧着脸出来了,说:“这可不行,我爸一见这条直害怕,说自己成份不好,别再因为这条再挨斗一次,不行,不行,写这条的办法绝对不行。”
“那怎么办啊,也找不到钱啊?”薛玉昌拍着脑袋发愁。这时,李二红的哥哥李三江一推门进来了,问:“有主意吗?”
“没。”薛玉昌答。
“不要彩礼行不?”李二红瞅着她哥问。
“这可不行,这可不行,倒不是我用妹的钱娶媳妇,是我家面子丢不起,本来我家就没面子,让人批,让人斗,现在闺女嫁出去,连个彩礼都不要,那不更让人瞧扁了。”
“那怎么办呢?”李二红和薛玉昌面面相视。
李三江看他们发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爹倒有个想法,不知当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