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不怕老毛狐狸,就怕生瓜蛋子
十八罗汉在四方,大掌柜的在中央。
说到这就敞亮了,伯芳也不避讳,明打明的就讲了情况。那边也表了态,所谓“吃一片留一线,天下把式是一家”,林里林外的都不是外人,谁没个出门在外的时候,以后常来常往都方便,“熟麦子,各走埝”。。
人家也说了,允许过垛子有二,一是华北镖局门户太大,确实不是一般人动得了的。再是袁凤吟确实是条好汉,有威德,但道上走的谁没个三下两下的,只是这么大的好汉要折在自己手底下,跟朋友趟上交代起来,这个罪过也不小。
所以点清了,不是怕了你们。末了这大哥直挺着身子两手比划着,一段一段口齿清晰:“露吐达官,倒埝有饿虎,牙尖嘴大,二十丈线二百钱,片子化条子叫驴。”最后嘱咐:“上线,封缸。”
这其中的规矩,人家自己不报字号,你“明挂支杆”的就不能追问了,知道是黑门坎儿就行了。
伯芳道谢,敞开褂子取了一把碎银丢了,退三步拉了长起上马且往前奔了一段,绕个大圈子圈回去了。这是人家“让过”了,你要不过再退回去,这就不是个意思了。
后边凤吟赶上来时,这天已经黑踏实了。显然驼队是就地起了房子,马车继续赶路。伯芳就一五一十跟凤吟讲了,凤吟道:“这伙人挺仗义,恐怕是咱老乡,只是另有隐情不便细说。”又问伯芳:“你听口音是哪里人?”
“像是少年自鲁西南到的直隶。”
“哦。”
青面告诉长起,人家义气,那话是说:“回去告诉你们镖师,东边有不碰码的胡子,手上有东西,胆子也大,二百里地开外二百多好人,大枪大刀带火枪的。过路吧,这段保密。”.
凤吟对伯芳还很满意,道:“既然通过了,加紧赶路店里住宿。”
这走镖的跟坐店的镖师不大一样,点春实际也不一样,点春就是“照唇典”,暗语论交。走镖的图的是借道赶紧过,坐店要的是送客不要留。
所以碰终了走镖的是临场答谢,坐店的需要约好了点另寻。伯芳长起往后少不了遇到这个。他们照的唇典也就不是一套了。
这镖局有镖局趟上的,土匪也有土匪趟上的,在相通的之外也有自己的一套。这其中镖局的跟**号的秘语能照上,土匪的跟帮会的能照上。而地方之间,各行之间又有差别。碰上这样的就得看镖师的阅历跟人格魅力了。
过去说护院的镖师比走镖的轻省,比走镖的能耐大,其实话也不能这么说。寻常走镖的比护院的能耐大。话里说的护院镖师,是说的走镖的退下来的老镖师,不是把式房出来的徒弟。
如果说但凡有个护院就能跟黑门坎儿那贼还没饭吃了。所以请护院,但凡有能力,也是从走镖镖师里请,这些人行走八方,非但功夫大门路广,更是手眼神通,往往几句话就能跟贼交上朋友,这日后各自的打点也就不同了。
江湖上门类众多,靠武艺走江湖吃把式饭的,叫做挂子行,也叫瓜行,卦行,同音不同字。也叫做夜叉行。
挂与卦当是后期形成规模后的威武号,早先应是个瓜字,大概取的是个泥腿子满地滚的谦称。所以有话叫:不怕老毛狐狸,就怕生瓜蛋子。人穷了当街卖艺,虎瘦了拦路伤人。红了眼六亲不认,那就是饿虎了。
挂子分“明挂子、暗挂子”,保镖护院教师武勇打把式卖艺,吃得英雄饭,穿的好汉衣,这是明挂子。
偷鸡摸狗占山为王打家劫舍拍花子劫道,绿林趟上的,这是暗挂子。
往细了分又有相挂子边挂子。这都是从明挂里分出来了,相挂子就是有真功夫,教场子收徒弟的。边挂就是打把式卖艺,有那么两下子能唬住个过路街坊,找个能扫开腿的地方,围个圈就能卖艺,顺手耍个把戏卖个大力丸什么的,长得唬人又能白嚯,动真格的差点,这是边挂。
这是寻常趟上的,后来特别是老北京天桥把式流行了,特别是镖行没落很多镖师退下来了,边挂丰富起来,这讲究慢慢从武艺往曲艺上靠了,跟唱大鼓的说评书的又接上了,也有讲究这叫齿、白、春、温的。
卖艺的也分两种,如果是真本事,谁都有个马高镫短的时候,比如就是退下来这些镖师遇到难处,或者教场的教师遇到难处,他也有卖艺的,真把式又叫“尖挂子”,假把式叫“腥挂子”。
寻常都是有点真本事的,两样都沾,碰见内行说内行话,碰见外行说外行话。上部书那“王八儿”葛仁,就是明显的腥挂子。他上手光说不练,但能把人糊弄住了,那套说辞叫做“拴马桩”,就是能拴拢住人,图得是卖个膏药贴,不用“进门杵”就能弄着钱。其实他们也是有本事的,他不收门**,光听他一通扯也有个听书的乐儿了。
但这个时间要是遇见踢场的,他也能招呼招呼,这就是尖腥参半赛神仙。
这明挂又又叫明杆,是四大明杆,保镖走镖这是敞亮里的真功夫,叫得响踢得开,立得住字号,这是响挂又叫支杆。
护院坐店服人但不得罪人,能舞弄住地痞应得走盗贼,跟贼来回论交情,这是明挂又叫拉杆。
教场收徒也是有真功夫才站的住脚顶得起门户,又得有德才能混得出头面,是相挂又叫戳杆。
打把式卖艺的随遇而安没个固定场所,有个撒尿的地儿将长枪短棍大刀片一撂地就能开张,都知道这些人里二把刀的多,也就是看个热闹,都没当回事,所以叫做边挂又叫点杆。
边挂水平高的往往又跟蜂、麻、燕、雀这江湖歪门的搅合一块了。
正经武行再有两门就是进了“威武窑子”也就是衙门的,跟从军的。有的也是几样都沾,就比如京城这些明挂子里边的童安祺、裴秋实,往上是董海川、杨露蝉,他们是护院走镖收徒弟六扇门走动都齐了,所以这支拉戳三杆最亲近。
暗挂里花样就多了,立山头的,入帮会的,夜行八方的,养贼的,这都是黑门坎的。他们的功夫又是另一样。
就青面来说,他“高来高去倒爬墙,手攀椽子挂打飞镖”那套,就是“钻天入地”黑门坎的把式。
地躺蹦弹挂门脚那套,又是尖边挂子。而他现在又是个支杆走镖的。
要不说天下把式是一家,明挂子拜的是达摩老祖,暗挂子拜的也是达摩老祖。
但达摩老祖跟达摩老祖又不一样,明挂子里的达摩老祖是出的天下功夫出少林。暗挂子里的达摩老祖是归的十七罗汉。
所以跟山里的黑门坎儿论起来,十八罗汉在上比达摩老祖威武还大。
辽东的胡子讲究“清钱耍的赵太祖,混钱耍的十八尊”,进门拜的是“十八罗汉在四方,大掌柜的在中央。”
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祖师爷,碰见杀猪宰羊的就得拜张飞了。关公面前耍大刀,鲁班门前弄斧头,说得都是当着祖师爷面上玩弄花招。
手艺玩弄不起,越玩越稀。特别这走镖的,风餐露宿不说不是哪个山头都跟你有话好好说的,这真是脑袋挎在裤腰带上赶路,货到了才算按在肩上了。好不容易抓出一把两把功力来,跟臭棋篓子再一玩给玩水了,那就不值得了。
对于一个桌上的门生,讲起手来自然是手到擒来,花样越多越潇洒越好,但你碰见生人,人家可不认这个。真上了道了,这手那手的根本不管用,一个疏忽就土了点了。
看李政、戴二闾、李洛能、郭云深这一脉相承的大家,功力到了那个份上,走南闯北什么拳路没见过,什么花样玩不出来,但反反复复还是单把、崩拳的变化。
别门不管,就这出门的心意拳,那名号都是“鸡形四把”、“半步崩拳”、“铁掌双把”、“游鼍化险”,或半拉庙、赛黑熊、飞天狮子、挪山虎这种具体拳路的名号。
缓来缓应,急来急应,可弯弯绕玩多了想快都不快,招数玩花了想硬也硬不起来。
许多相挂的教师哥们趟上玩的一手一手的,道理也是一堆一堆的,但碰见快猛的生手就不行了。那下大功夫练的玩意一点也使不上了,纯为嘴上说说练的架势。也有不服的,不服的多是连手都不敢上的,因为试过了就不说那幼稚的话了。
“不怕老毛狐狸,就怕生瓜蛋子”,这话在这也管用。武行老手拿捏的好,相互捧场给个面子,不得罪人,这样也验不出问题,很多腥挂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腥挂子,还说说道道给人讲学。
而新瓜蛋子特别是车轴汉子直来直往,他不在乎这一套,三下五除二就让腥挂子挂不住了。
所以孟恩广、任海山、袁凤吟、孙青铜这一路也是博多而精约。对路上这些门生,凤吟按素质给分了两拨,一拨是伯芳长起这样的,将来是要顶生意的,对这几个弟子,凤吟比较关注,以理贯之以法引之。对大队人马,却是怎么实惠怎么来。
门户跟字号不同,门户是门户,字号是字号,不是人人都必须得形意拳。
但无论是哪门入手,教拳时都不避讳,随便看随便试,这都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只望着个个能独当一面,想方设法地帮助他们长进。越是兄弟越玩不得假,所以镖路上的拳就直来直往那几下。
镖路心意拳上手快的法子不是没有,凭的是拧裹钻翻,走的是截拦推盖,打的是踩扑束绝。裹字独到,练的就是劈崩二法。
所以这镖局的弟兄,不管哪门,都冲着这十二个字努力。至于后起的升点,那看个人造化了。
拜了门生,凤吟就有责任关照人家,糊弄不得。源于此凤吟没收长起为徒,只让他跟着看着。
这是长起走镖的第一个夜晚,充满兴奋却又有点喘不过气,浑身疲乏。一路坚持到了那“福贵车马店”,沾了炕沿就不想起来了,饭都不想吃。
睡着听那哥们兄弟的在论拳脚论女人,时不时地憨笑。**大拳师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