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特虽然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而且很有可能是使他往后都不可能再站起来的致命伤,但他依然保持着自己的作风,跟别人开着玩笑。这样的勇气,就不是谁都能具备的了。
“你觉得怎么样?”
话说出口,伊格尔就觉得后悔了。现在对方这个模样,连移动自己的手脚都做不到,还能怎么样呢?可是京特倒是处之泰然,他用眼睛从左往右溜一眼,说:
“嗯,如你所见,起码眼睛还没法闲着。”
虽然伤得这么重,不过对方那种乐观坚强的态度确实令人佩服。伊格尔走近对方的床铺前,跟他对望着。现在的自己虽然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总算还不至于全身瘫痪的程度。伊格尔有些愧疚地对京特笑笑,好像在为自己能走动而感到抱歉。京特则只是用眼神示意他坐到床边来,对他说:
“说来惭愧,昨天一早我就跟着大伙儿一起出击去了。打下别人的时候,也把自己暴露在敌人的枪口底下。我和我的飞机掉进山里,我滚出舱来,以为这下全完了。没想到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包扎得像跟香肠似的躺在这儿。一定是空军的人进来搜索,所以才救了我一命吧。哎,才短短十来个小时,没想到我就成了这副德行。昨天一定是我的倒霉日子。”
伊格尔下床之后,才知道自己现在的体力跟没受伤的时候相比,简直低得惊人。他不得不靠在京特病床边喘气,不过还好伤口没事。
“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况下碰面……”
京特从鼻子里哼了两声,权当是笑声。“这就是老天爷的意思啊,亲爱的伊克。幸好咱们之前就在一起喝过酒,不然的话,现在的我得一边挨着背上的伤,还得一边跟你这个‘不认识的人’寒喧问候。那不是更麻烦吗?”
伊格尔真不知是好笑还是无奈。他没有料到,对方到了这种地步,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不过这也可以看出,京特这人心理素质很强,不是那种轻易被击倒的人。他安慰对方道:
“你会好起来的,京特。老天爷怎么会舍得让你这位空军王牌呆在这儿,而不去建功立业呢!”
这种说法倒比较让京特能够接受。他乐得直笑。只是身子一点都动不了。目睹了他这样地状况。伊格尔心里暗暗难受。自己虽说也受了伤。不过跟对方相比。简直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了。而京特还能保持着乐观地心境。更让伊格尔觉得自己多有不及。
在伊格尔提出自己想要为对方做点什么地时候。京特朝他眨眨眼。说:
“拿饭拿水什么倒不要紧。况且洗身子之类地也有护士帮忙。不过。我还真有一件事求你哩!”
“是什么?”
京特示意对方凑近自己。然后他压低声音在伊格尔地耳边开始说出自己地请求:
“负责为我做手术地那个医生。请你去套套她地话。看看我到底伤到什么程度了。当然。千万别说这是我要问地哟。”
只是说了几句话,京特就累得把头往枕头上一靠,喘息不停。伊格尔答应了对方的要求,他只是觉得犹豫:万一对方的情况严重到会影响到他的下半生,那么自己到底该不该告诉他好呢?
到了下午,在伊格尔的请求下,爱丽泽终于同意让他到外面的走廊上活动一下。他离开的时候,还能看到京特朝他作出一个“拜托了”的眼神。年轻人心领神会,他这只是借口走动走动,实际上也是为了对方打探。伊格尔希望,在医生那儿听到的消息,不至于让人绝望。
每走一步时,伊格尔几乎都能感觉到肩膀伤口提出的抗议。看样子自己到外头还是早了些,不过也没办法了。他来到楼下,才发现这儿更加噪杂,而且护士、医生、救护兵什么人都有,而在他们之中的,还有许多伤员。有的人就躺在地板上,哼哼唧唧,有的人则经过简单的包扎,被队友护送过来,还有的人躺在角落里,好像已经没气的样子了。因为从这儿过去,就是士兵病房。很显然,那儿的情况更加糟糕。
看着这些人群,伊格尔才猛地记起,自己来之前,忘了问京特那个为他做手术的医生是谁。现在可好,该怎么找呢?
“让一让!”
身后有两个救护兵抬着担架急忙跑过来,伊格尔赶紧退到墙边。他看着他们把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士兵用帆布裹起来,费劲地往外走。看那架势,伊格尔就知道,那个士兵已经死了。而现在这些人能做的,就是用布把尸体从这儿抬离,再去进行集中处理。自己在躺着休息的这几天里,这座战地医院已经不知有多少人丧命了。
“少尉,您怎么下来了?”
伊格尔回头一看,敏娜正拿着一个铁盆,从走廊上过来。伊格尔一开始有点手足无措,不过他定定神,待对方走到自己面前时,才问道:
“我是想来找一个医生,是帮我们那间病房里刚来的人做手术的那位……”
旁边又有几名医生匆匆跑过,还有的伤员躺在地上直叫唤。敏娜皱了皱眉头,朝他说:
“这儿太吵,咱们到外面说吧。”
于是伊格尔跟着她,走到外面的草地上,那儿已经竖起了支架和绳子,上面晾满了洗衣好的床单和被褥还有病号服。伊格尔这时才看清楚,敏娜手上拿着的那个盆子里,全是黑色的血块,还有一些棉花飘在上头。他闻到那股气味,差点窒息过去。敏娜朝盆子里看看,把它放到一边去。她一边用围裙擦擦自己弄得很脏的手,一边看着对方,问:
“行了,您说吧,到底有什么事非得让您下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