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皓在前引路,看着我一脸沉闷,低声笑道:“大人勿忧,陛下是‘请’大人前往,想必不是什么难事。”
我心中略微宽松,也笑道:“多谢公公关照。”
黄皓笑道:“大人能不嫌弃小人,小人也不那忘恩负义之人。何况以后还要仰仗尚书大人多多提携。”
我早有准备,从怀中拿出一块玉壁,道:“小小物什,谨供公公玩赏。”
“大人客气了。”黄皓将玉壁纳入怀中,又小声道:“法正,赵顺前车之鉴,内侍不能与重臣私交,大人还要小心。”
“明白。”我忙点头道:“以后自当小心。”
说话间,走到一处殿外,黄皓道:“请大人在此稍候。”举步入内,片刻就听他高声喊道:“宣尚书令,李兰进见。”
我急忙整衣入内,见刘备居中而坐,急忙下拜道:“臣李兰参见陛下。”
刘备原本斜靠软垫,现在微微坐正,缓缓道:“经纬可知朕找汝前来,所为何事?”
我要是能猜到你老人家的想法,打死也不会来白帝城。难怪看到魏延,李严带兵马前来,刘备仍旧处之泰然,秭归吴班所部,居然还是他的一支奇兵。这也就知道为何法正对荆襄二处兵马调动,丝毫没有反应,因为吴班在前面根本就没有给他传来消息。刘备现在得计,也不似以前一般平易近人,竟然没有让我起身回话的意思。我只好跪在地上道:“恕臣愚钝,不知陛下召见,所为何事。”
刘备道:“日前法正所献破吴之计,明争江夏,暗袭长沙,是汝之计么?”
“正是。”我点头承认,心中却想,莫非刘备也真心要伐吴?对法正宽大处理,安抚川系诸将,将李严所带万余部曲留在白帝,这一切不都是在为伐吴作准备么?
刘备沉吟片刻,对着旁边一人道:“升平,汝久在江东,觉得此计可行么?”
就听一清朗的声音道:“依臣之见,孙权在江夏驻有重兵,且有长江天险为阻。陛下正宜避实就虚,偷袭长沙,李大人之计甚妙。”
我这才知觉刘备身旁站有一人,并非宦官,抬眼一看,却不能分辨其年龄,似乎有二十几岁,却又一脸沧桑,看起来不下四十。刘备见我抬头打量那人,便道:“起来说话。”然后指着那人道:“此人姓严,名鹏,字升平。就是法正所荐的医士,乃是神医华佗高足,此番若非他弃暗投明,朕也不能轻易让法正等人伏法。”
严鹏急忙谦逊道:“陛下天威所至,臣不敢居功。”
刘备微微颔首,甚为满意,又道:“升平祖籍江东,对于江东人情地理,知之甚多。此次伐吴也要仰仗大力。”又对着我道:“经纬以为如何?”
刘备虽然削去我的兵权,不过我也不忍心看着辛苦创建的基业,毁于一旦,劝阻道:“以臣之见,伐吴之议,当就此作罢。”
刘备,严鹏二人脸色都是一变,没有想到我会否决自己的意见。刘备问道:“试言之。”语气极为不悦。
我心中默默叹息一声,知道刘备现在对我的话,未必听得进去,却也不得不道:“陛下,江东孙氏已立三世,民心归附,既有甘宁,周泰等猛将用命,又有张昭,诸葛谨等名士为之谋划。长江天险,不可飞渡,急不可图。以曹魏之力,皆不能下……”
我话没有说话,刘备便打断怒道:“朕岂是乱臣贼子,所能比拟?江东孙权,割据一方,不尊王室,称藩叛逆,朕不伐之,何以对天下臣民?甘宁,周泰一勇之夫,张昭,诸葛谨郡县之才,何堪大用?天下人心思汉,朕天兵过处,百姓无不负食担浆而从。朕于荆州出兵,顺江而下,长江天险何用?”
一席话说的振振有辞,刘备苍白的脸上也因为过分的激动,而显现出红润。我心知刘备心意已决,再无挽回之余地,当下也缄口不言,以免惹祸上身。严鹏在我说话之时,神色也颇为凝重,似有所悟,现在被刘备一番言语,又道:“陛下所言甚是,臣愿为陛下向导,为破吴尽绵薄之力。”
刘备见我默然不语,对他的言辞,既不赞成,也不出声反对,怒气愈胜,冷哼一声,道:“朕用兵多年,个中厉害关系,焉能不知?召汝前来,原意共商伐吴大计,汝却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既然如此,可速退。”
“陛下,”我本要再言,却见刘备身后的黄皓,冲我直使眼色,只好将话咽下,道:“微臣告退。”对着刘备深深一礼,这才转身出门。由一小太监带路,往宫门而来。
郭淮一直等在外面,不停度步,见我出来,顿时大喜,匆忙迎上前,道:“大哥不曾有事?”我默然摇头,刘备执意东征,只怕也会如历史一般大败而归。以现在我与他的关系,断然不会再起用我带兵,诸将之中,何人能了解江东一介书生陆逊的本事?一旦兵败,多年苦心孤诣的经营不在,而蜀汉也就从此没落。
郭淮见我不说话,也不再问,跟在我身后,随着向宠带的羽林禁卫,一起返回馆驿。
桓易,天翼二人早就心急如焚,只是苦于被向充带兵围住,不能私自出馆打听。见我平安返回,都是大喜过望,欢喜地迎入内院。叶枫也早在其中,见我回来,便对桓易道:“我说得不错吧?将军吉人天相,断然不会有事,就你二人急不可耐。”
我见他也在馆内,不由问道:“你怎么回来的?”
叶枫道:“陛下一夜之间,病毒痊愈,我自然被谴回来。”说着又喃喃道:“这事真邪,毒怎么会自己就解了?”
我也懒得向他解释严鹏的事情,忙着为四人相互介绍。众人各自寒暄一番,因为桓易等人心念我的安危,不曾用饭。而我与郭淮在宫内也是食不甘味,又重设宴席,算是为郭淮接风洗尘。我心中烦闷,不觉多饮了几杯,就在宴上醉酒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