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房间以后,莫天悚寻着昔日去练功的轨迹朝前走去,似乎一点也没有听见柳氏的连声呼唤,木呆呆地来到花园中,站在繁花似锦地紫薇树下,四处张望着,喃喃道:“绳子呢?练习天罗结怎么可以没有绳子?”
柳氏心中大恸,上前去抱住莫天悚道:“少爷,你可不要再吓唬你柳妈了!你知道柳妈没有儿子,一直当你是亲生儿子看待的啊!”
莫天悚听柳氏说得动情,鼻子一酸,就要哭出来,忽然又想起亲眼看见柳氏曾经将莫少疏写给他的东西交给曹横,所以父亲几次告诫他要提防柳氏。很可能柳氏在算计他呢!莫天悚一把推开柳氏,痴痴呆呆地看着她,不明白自己最亲近的人何以要算计自己呢?
柳氏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也掉下来,哭道:“少爷,你看看清楚,我是最疼你的柳妈啊。”
莫天悚摇摇头,低声道:“柳妈不疼我,我爹才疼我。爹写很多话给我看,只给我一个人看,不告诉其他任何人,你说爹是不是很疼我?我要听爹的话,好好练功,不然爹会生气不要我了。柳妈,这里都没有绳子,你去帮我拿一根过来。”
柳氏的眼泪流得更多了,哽咽道:“少爷,你忘记庄主吧。庄主不是你爹,一直是在算计你啊,他要你做他儿子的挡箭牌啊!”
莫天悚勃然大怒道:“不是!爹是最疼我的!这是我表舅编造出来的谎话,他要算计我,也算计我爹!他不是我表舅,所以爹从来也不要我叫他一声表舅!”
柳氏摇头道:“少爷,你醒醒吧!是曹先生帮你摆脱了庄主的阴谋啊!不然以后应该由莫桃承受的灾难就要由你来承受啊!”
莫天悚一掌将柳氏推倒在地上,大吼道:“住嘴,我爹没有阴谋!柳妈,我让你去拿绳子,你到底去不去?”
柳氏不知所措地看着莫天悚,心里担心得不行,暗忖还是让翠菊来劝劝他,爬起来伤心地离开了。刚刚走出花园,就碰见管家崔寿。崔寿焦急地问:“你看见少爷没有?曹先生要见他。”
柳氏伤心地道:“少爷在花园中,说是要练功。你知不知道曹先生见少爷有什么事情?崔管家,看在我们曾经夫妻一场的情分上,你让你的老婆吴氏帮我们少爷说说好话,就让少爷留在幽煌山庄吧。以后我会照顾少爷的。”
崔寿避开柳氏的目光,低头急忙朝花园中走,道:“别担心,曹先生就是为少爷来的。他跟庄主说了,不准庄主赶少爷离开这里。”
柳氏一呆,急道:“这还差不多,少爷好歹也是在这里长大的,哪能说赶走就赶走呢。那我们赶快去告诉少爷。”和崔寿一起又朝花园走去。
柳氏离开以后,莫天悚又愣一会儿神,就去往日练功的地方站好,双脚分开,双膝弯曲,摆出一个四平大马的姿势。可是马步极费体力,他从昨天就没有吃过一点东西,一整夜也没有合眼,只站得片刻,便是腿肚子打颤,咬牙坚持一会儿,到底是坚持不住,身子一晃,跌坐在地上。
夜蛾没有管莫天悚,看看周围没有人,飞进莫天悚的衣摆中。肉虫大惊,急忙离开衣摆朝外爬去。
莫天悚不知道发生在他衣摆中的事情,只知道自己随便中断练功,父亲一定会很不高兴,爬起来正要再继续,忽然看见一条黑色的肉虫从他的衣服中爬出来,慌慌张张地朝旁边的灌木丛爬去。
莫天悚愣了片刻,伏下身子,趴在虫子的身边,柔声道:“虫子,是不是所有的人也不要你了?是不是你也没有家了?你想去什么地方,我送你去啊!”正要追过去的夜蛾见莫天悚注意到肉虫,便躲在衣摆中没有动。
虫子回头张望一下,没有看见夜蛾追过来,松一口气,可还是爬得更加急迫了。莫天悚看见虫子的动作却只当虫子听懂自己的话,伸手爱怜地轻轻拈起虫子,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一边的树篱旁,将虫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树叶上,喃喃道:“小可怜,今后你就要靠自己了。要小心一些啊,周围可全是敌人呢!”
虫子用力点头,简直觉得莫天悚就是自己的保护神。莫天悚终于露出一丝笑容,问:“你是在对我点头吗?好可爱的小可怜啊!”
虫子又点点头,心忖这里又没有其他人,我不是对你点头,又是对谁点头,看夜蛾顾忌莫天悚而没有追出来,它放心多了,再顾不得其他,把头埋在树叶上,嚓嚓嚓地开始补充能量。万一那老前辈一直追着它不放,它至少要为自己储备一些逃跑的力量才行。
莫天悚看虫子吃得香甜,喃喃道:“吃罢,吃罢。看你就孤零零的一个人,是不是你家里人都不要你了?放心吧,有我保护你,没有人能伤害你。”
刚刚和崔寿一起回来的柳氏正好听见莫天悚的话,鼻子一酸,刚刚才停止的眼泪又流下来。柳氏哽咽道:“少爷。”
莫天悚回头就看见柳氏,却没有看见绳子,眉头一皱,大声道:“绳子呢?”
柳氏急道:“少爷,曹先生让你留下了。这下你放心了,快跟我回去吃点东西吧!”边说边来拉莫天悚。
莫天悚不高兴地拂开柳氏的手,仿佛一点没听见她的话,大吼道:“我叫你去拿绳子,听见没有?”
柳氏一愣,还要劝说,崔寿拉她一把,道:“你还是听少爷的,去拿绳子吧。等少爷饿了,自然会吃东西的。”
柳氏拿着绳子以后,总惦记莫天悚一天都没有吃东西,又去从前莫少疏的房间中把饭菜都装进食盒中提着,刚刚出门,就听见翠菊叫她:“柳妈,你知道天悚在哪里?”
柳氏道:“在花园中呢。我正要去找他。我们一起过去吧。一会儿你也帮我劝劝他,再怎么着,也要吃饭,这饿坏了,现在可是没人心疼他了。”
翠菊心中不免也是一痛,急忙点头答应。
两人来到花园中,就见莫天悚还是一个人坐在地上,树篱背后的花圃中一个家丁蹲在地上,正在除草。原来管家崔寿几代人都跟着莫少疏,对莫少疏忠心耿耿,也很不放心莫天悚,特意安排管理花园的家丁在此除草,顺便也看着莫天悚。
家丁远远地看见柳氏和翠菊过来,认为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站起来要离开,忽然看见树篱上有一条黑色的肉虫正在饕餮大食,树篱顶上一大片的地方已经被它吃得只剩下树枝了。家丁当然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伸手捉住肉虫丢在地上,正要用脚去踩,坐在地上的莫天悚起身猛地冲过来,一掌将家丁掀翻在地上。
也不管家丁怎样,莫天悚蹲下轻轻拈起肉虫,小心翼翼地又将它放在树篱上,这次没有放在顶上,而是将它隐藏在下面的树枝上,低声道:“小可怜,我告诉你周围都是敌人,你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这次要藏好一些,可千万别再让人发现了。”夜蛾见虫子已经爬进树篱里面,自己做什么不会有人看见,急忙离开莫天悚的衣摆,趁人不注意,也飞去树篱中。正要扑向那虫子,树篱蓦然被人拨开,只好躲去一边。
却是那家丁很不服气,但出于多年的习惯,他还是不太敢去指责莫天悚,只好把气撒在虫子身上,爬起来就拨开树枝,正要去捉黑色的肉虫子,竟然又被莫天悚推倒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就见莫天悚蹲在树篱旁边,又把虫子放在树顶上,小声地安慰肉虫子:“别怕,有我看着你。再有坏人要欺负你,我帮你打坏人!”肉虫子这下放心多了,埋头“咔嚓咔嚓”地吃得更加痛快。
家丁更是不服气,要在以前他只有算了,此刻忽然想到现在自己可没必要再怕莫天悚,爬起来就给莫天悚一下,气势汹汹地叫道:“莫天悚,你以为你还是幽煌山庄的少庄主啊!你现在仅仅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弑父之人!”
莫天悚饿了一天,身上没有力气,立刻被家丁推倒在地上。虫子失去莫天悚的庇佑,正胆战心惊的时候,愕然看见老前辈藏在树篱里面,呆呆地看着莫天悚在出神,很伤心的样子,并没有来理会自己,不禁非常奇怪,也朝莫天悚看去。
莫天悚倒地后并不起来,只是喃喃道:“不,我没有弑父!我爹是莫少疏,不是财旺叔。我没有弑父,我爹是桃子杀的。我要报仇,杀了桃子给爹报仇!”
虫子听见也觉得很伤心,连树叶也忘记吃,没有注意到老前辈又到了它的身边。夜蛾正是和曹横在一起的绿衣妇人,见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自己,发出一股力量将虫子拉进树篱里面。用她们夜蛾自己的语言问道:“你好像不是飞翼宫的人?为什么要吃掉沛清救命的药参?”
虫子很害怕,莫名其妙地道:“什么飞翼宫?什么沛清?你是我的老前辈,你可不能随便欺负我。”
夜蛾道:“你装什么蒜?难道不是飞翼宫的孟绿萝派你出来的吗?文沛清就是莫少疏,你吃掉的药参本来是给他救命用的,那东西一点也不好吃,你吃了也没有一点用处,你为什么还要吃?”发出一个闪光的蝴蝶出来,紧紧压着肉虫子。愕然发现肉虫子竟然无法躲避,诧异地问:“你连最简单暗夜破也躲不开,难道真不是飞翼宫的人?”闪光蝴蝶消失掉。
快被压扁的虫子委屈地道:“我也不想吃啊,我是逃避一只鸟不得已才躲进那盒子中的,可是盒子中没有其他能吃的东西,我总不能让自己活活饿死吧?前辈,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一点也不知道什么飞翼宫,更不知道什么孟绿萝?你说的暗夜破是什么?”
夜蛾道:“难道是天意?沛清,你作恶太多,难道这就是你的报应?罢了,沛清,不是我狠心不维护你的养子,而是我也管不了太多这里的事情,不能不先顾着莫桃,天悚的命运今后只好让曹横和孟绿萝来决定了。”刚刚要离开,又停下来道“小东西,我看你也修炼过,你难道没有察觉这里的九宫八卦阵?暗夜破是一种咒语,我刚才发出的仅仅是最弱的一种你都避不开。给你一句忠告,幽煌山庄不是你能久待的地方,你不想日后被人杀了,有机会就离开吧。”放开虫子,飞出树篱,渐渐远去。
虫子也早察觉这里的很危险,也想离开,可是看一眼外面痴痴呆呆的莫天悚,又不想离开了,爬上树顶,又接着吃起树叶来。
就在夜蛾审问虫子的时候,树篱外面的家丁不肯罢休,上去又给莫天悚一脚。
翠菊跑过来拉开家丁,要拉莫天悚起来,可莫天悚却不肯起来,只是一个劲地重复道:“我没有弑父,我要杀桃子给爹报仇……”
翠菊如何还能忍住眼泪,哭道:“天悚,桃子是你的兄弟,你们要相亲相爱的,你不能杀他啊!”莫天悚也不知道是听见没有听见,还一个劲地在重复,“我没有弑父,我要杀桃子给爹报仇……”
柳氏也听得心中发酸,见家丁还要动手,放下绳子和食盒,冲上去拉着家丁道:“掌嘴!天悚还是幽煌山庄的少爷,你怎么可以对少爷不敬。等我告诉总管,把你撵了!”
家丁只是一个园丁,平时柳氏说话他也不敢不听,此刻却没把柳氏放在眼里,冷笑道:“你不过是一个弃妇,以为总管还要听你的话吗?”用力将柳氏也推倒在地上。看见这些以前比他地位高出许多的人也可被他任意打骂,心中甚是痛快,一脚又将食盒踢翻,里面的饭洒得到处都是。
柳氏被家丁骂到痛处,也是一呆,看见莫天悚还在重复那两句话,翠菊也是六神无主,并不过来帮忙,只会说“桃子是你兄弟,你们要相亲相爱。”柳氏万分绝望,坐在地上大哭道:“少爷,你看见没有?你要是不振作,连阿猫阿狗都可以欺负我们!”
家丁更生气,对准柳氏又是一脚,转身又去踢莫天悚一脚,只是顾念翠菊是莫桃的养母,才没有踢她。他越踢越觉得痛快,还有再踢,忽然听见一个声音道:“住手,简直是翻天了!崔总管,你是怎么管理幽煌山庄的?这样的人也会留在山庄中?先打他三十大板,然后撵出山庄。”却是曹横带着崔寿和吴氏走过来。
曹横离开莫桃的房间后,不敢肯定翠菊是不是听见他和吴氏的对话,到底不是很放心,亲自去拿了幽煌剑,带着吴氏和崔寿一起来找莫天悚和翠菊,正好看见园丁发威。园丁听曹横这样一说,气焰立刻便没有了,跪下使劲地磕头,请求崔寿开恩把他留下。崔寿看看曹横的脸色,不敢耽搁,立刻把他带走了。
柳氏看见曹横,翻身爬起来,跪在曹横的面前,磕头道:“曹先生,你说过要对少爷好的,我才帮你拿老庄主写的东西给你看。”
曹横听得极为不喜,但神色却丝毫未露,扶起柳氏,将手中的幽煌剑递给柳氏,道:“我当然会对天悚好。你不是看见我惩治家丁了吗?你看,我把幽煌剑也给天悚带来了。你把剑放回去,再给天悚做一些吃的来。”
柳氏放心不少,暗忖此刻莫天悚有翠菊看着,不会有问题,点头答应着要离开。曹横又道:“对了,天悚以前的房间现在庄主住着呢,以后天悚就住老庄主的房间吧。柳妈,你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也搬去少爷的房间吧。”
柳氏一听更是放心,拿着宝剑急忙离开去给莫天悚做吃的。
曹横蹲下来安慰莫天悚几句,可莫天悚却像没听见一般,还是机械地重复着那两句话。不过翠菊看见曹横过来就再也不敢出声了。曹横看看劝不住莫天悚,深深叹息,和吴氏一起离开了。
他们离开花园以后,曹横看看周围没有人,对跟在身后的吴氏招招手。吴氏凑上前去,恭敬地问:“先生有什么吩咐?”
曹横淡淡道:“老夫人刚刚死了丈夫,养子又不认她,亲生儿子又成为一个痴痴呆呆的半傻子,可不要想不开。你多注意她一点。”
吴氏一愣,心中有些不忍,假装没听懂,嗫嚅道:“老夫人只是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山野妇人,有银子就很高兴,不会想不开吧?”
曹横一瞪眼,怒道:“笨蛋,你才是一点见识也没有!她是牛皮胶,你明白不明白?手脚干净一些,不要让人怀疑。”
吴氏又是一愣,明白到曹横是因为翠菊有可能使莫桃和莫天悚和好才要除去她的,心里颇觉胆寒,却不敢再说,低声道:“奴婢明白。先生放心。”
曹横道:“那你就快点去安排,不要送我了。”带着两名手下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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