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西楚还是不太愿意说。莫天悚又催促他几次,一定要知道。何西楚没办法,最后低头道:“三少爷听后千万不要传出去。祖父他是得花柳病去世的。我花重金买通仵作,才以天花遮掩过去。”
听何西楚直言隐私,莫天悚一下子对他很有好感,迟疑道:“这么说来令祖得的是类似梅毒的疾病?他给你留下什么东西没有?”
何西楚吃惊地叫道:“类似梅毒?三少爷也没有见过祖父,怎么会这样说?祖父肚脐左右对称出现两个红色的斑疹,祖父只是发烧,斑疹却不觉得痒,太医说是杨梅大疮。”
莫天悚苦笑道:“因为我听说在令祖之前,曾经有两位公公也和令祖一样,因为月光石暴病身亡。何大人,这事皇上就是遮遮掩掩的,你可别也对我遮遮掩掩的,不然我们可能永远也找不着公主的下落。”
何西楚还是很吃惊,叹息道:“我虽然不很服气你,但还知道事情的轻重,连祖父之事也没有隐瞒。那种病说起来都不好听。你要是能替祖父洗清冤屈,我日后一定重重谢你。可是祖父真的没有给我留下任何东西。”
莫天悚不相信地道:“不管是什么病,从发病到去世总有一段时间,令祖知道自己不治,遗言总归有两句吧?”
何西楚边思索边道:“我得到消息的时候,祖父已经处于弥留状态了,当时是皇上下旨让宫里的楚太医给祖父诊治的。我开始还以为祖父是羞于对人言,延误治疗时机,拖无可拖才说出来。听三少爷一说,我到是觉得祖父的病是有些奇怪,头一天他都还是好好的,第二天发病只有几个时辰就去世了。他的遗言只有一句话,‘最毒妇人心’。我一直以为祖父是指染病给他的人,曾经派人查过,并没有查出祖父爱去哪条花街柳巷。当时还以为是暗门子。难道祖父是另有所指?”
莫天悚道:“这个要查了才能知道。”再问何西楚,却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但莫天悚刚刚抵达扬州就获得不少情报,还是很满意。
眼看天色已晚,何西楚留莫天悚便饭。莫天悚笑道:“今天你们兄妹刚刚团聚,我真要留下来,何小姐的饭无论如何也吃不香了。”坚决告辞了。
莫天悚刚刚回到柳园就听见一声马嘶,然后挟翼冲过来,围着莫天悚直转圈,后面还跟着一个气急败坏的家丁。
莫天悚冲家丁挥挥手道:“挟翼不用你管了!”一把搂住挟翼的马脖子,笑道:“你是不是想我了,我也想你得很。等一会儿我带你出去洗澡。不正不中那老混蛋呢?他欺负人家女孩子,你也不劝劝他。”柳园里面还有很多地方没有收拾,人手又极其缺乏,家丁正忙得很,施礼以后就离开了。
挟翼很委曲地摇摇马头,含住莫天悚衣服朝外面走。莫天悚愕然道:“天都这么晚了,不正不中还在外面?他该不是又盯上谁家的珍宝了吧?”跟着挟翼一起走出柳园。
却不料挟翼对准瘦西湖小跑过去,一跃便跃进湖水中,然后回头冲莫天悚长嘶,招呼莫天悚也下水。原来它不是带莫天悚出来找谷正中的,而是想莫天悚陪它戏水。莫天悚失笑,跟过去,站在湖边,对挟翼招手道:“挟翼,快回来!我还有事情要办,现在还不能陪你游泳。”他上次在滇池吃大亏以后,早抽空闲时间学会游泳,不过暮春的傍晚还是有点冷,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能随便泡凉水。
挟翼才不管那么多,很不满意地又嘶叫一声,跳上岸来,用力想拱莫天悚下湖。莫天悚宠溺挟翼得很,不愿意挟翼失望,回头看看柳园静悄悄的,低声道:“那好,我们先说好,只游一会儿就要上来。”挟翼用力点头,再次抢先跃进湖水中。
莫天悚也跟着跳进去,叫道:“挟翼,我们比赛,看谁游得快!”这是他们以前最喜欢的游戏,挟翼一听就兴奋起来,奋力朝前游去。莫天悚也不甘示弱,追在挟翼身边。一人一马正游得高兴,忽然听见岸上一声尖叫:“三少爷,你在干什么?”
莫天悚愕然回头,竟然是林冰雁、荷露、田慧、凌辰、谷正中、红叶、高立丰等大队人马站在岸上。这下有点不好交代,莫天悚急忙游回来,灰溜溜地爬上岸,赔笑道:“林姑娘,你什么时候到的?”
荷露低声道:“林姑娘已经到了好一会儿,都等你半天了!”凌辰气道:“三少爷,你今年几岁?是不是还需要一个大人看着?我们不过陪着林姑娘说会儿话,你竟然来了一个夜泳!”林冰雁寒着脸道:“你再这样,吃多少药都没有用。还不赶快回去把湿衣服换了!”
莫天悚成为众矢之的,到也不敢分辨,回头朝刚上岸的挟翼作个鬼脸,嘟囔道:“都怨你。”边说边朝里面走。挟翼很难过的低下头,一副做错事的表情,紧紧跟在莫天悚的身后。谷正中窜出来,拉住挟翼的缰绳,讨好地道:“挟翼,还是我对你最好吧?我就从来也不说你。走,我去帮你擦干你身上的水。”
偏偏又被莫天悚听见,立刻回头道:“不正不中,你敢给挟翼灌迷魂汤?今后小心一点!”谷正中得意洋洋地笑道:“我手里正好有一件宝贝可以制服你,我现在不怕你!”莫天悚忙问:“什么宝贝?”谷正中不答,哼着小曲牵着挟翼走了。红叶也跟在他身边。莫天悚气得很,想去追,荷露拉拉莫天悚,低声道:“三哥,你换完衣服再说这些吧!”莫天悚偷偷瞄一眼林冰雁,加快了脚步。
凌辰停下来,道:“三少爷,我们在花厅等你。”
田慧抿嘴一笑,低声对身边的高立丰说:“高掌柜,我说三少爷有时候就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吧?”高立丰苦笑摇头,轻轻叹口气。
莫桃站在荒野之中一间简陋的茅屋门口,看着夜色中飘飘荡荡的雨丝,皱眉道:“下雨了,今夜的行动是不是还继续?”
薛牧野笑笑道:“这是你先提出来的,你怎么问我?我无所谓。但是我已经探听确切,龙王和罗夫人肯定在今夜回梅庄。是你说要在罗夫人回去以前单独见她一面的。”
莫桃离开九龙镇以后便朝太湖赶来。可惜他当天夜里就被薛牧野找到。此后莫桃始终无法摆脱薛牧野,只好跟他一路同行,就连作息时间也换成和薛牧野一样的昼伏夜出。其间薛牧野也离开过两次,每次回来都能带回一些龙王和罗夫人的消息。这次也是薛牧野回来说,龙王和罗夫人即将达到梅庄。莫桃到达淼弥镇已经两天了,却一直难以下决心去梅庄,听了薛牧野的消息,便想在罗夫人到达以前先见罗夫人一面,但他又不喜欢有龙王在一边碍眼。薛牧野非常义气地答应帮他引开龙王。
可惜到了晚上该行动的时候,莫桃又犹豫起来,听了薛牧野的话,半天没动。薛牧野不耐烦地道:“男人大丈夫,怎么这样婆婆妈妈的?孟青萝的心肠歹毒得很,你先去杀她我绝对支持。”
莫桃大怒瞪眼道:“谁说我要去杀她?她心肠怎么歹毒了?”
薛牧野疑惑地看莫桃一眼,问:“你和孟青萝什么关系?怎么每次我一说她你就发火?我说她歹毒自然是有根据的。你知道她是怎么来的这太湖之畔的梅庄?”
莫桃心头又开始发冷,艰难地问:“她是怎么来的?”
薛牧野笑笑道:“你爹文沛清和梅庄原来的主人罗风沂是生死之交。孟青萝……”
莫桃大吃一惊,不等薛牧野说完就一把抓住薛牧野的肩头,打断他的话道:“你说什么?风沂先生不是姓风而是姓罗?”
薛牧野愕然看着莫桃,皱眉道:“你怎么又这样激动?罗风沂自然是姓罗的,不过知道当年在江湖上昙花一现的风沂先生实际上姓罗的人很少。罗风沂是一个和尚,法号映梅。你问风沂先生,江湖上知道的人很少,但是你如果打听映梅禅师,在这里随便找个人问问都会知道。当年太湖地区发生大瘟疫,多亏有映梅禅师才抑止住疫情。映梅禅师在这一带威望之高,一时无两,可惜最后被孟青萝害得不知所终,连他家里的产业也落入孟青萝之手。”
莫桃有气无力地辩解道:“也许事情根本就不是你知道的那样,听说罗夫人是正式嫁给罗风沂的,说不定梅庄是风沂先生送给罗夫人的。”
薛牧野冷冷地道:“映梅禅师本是禅林高人。孟青萝的确是正式嫁给罗风沂。她原本是文沛清的妻子,并未得到文沛清的休书又去嫁给文沛清的好友,以美色坏人道行,难道还不歹毒?最可气的是,孟青萝嫁给罗风沂以后依然不守妇道,又和罗风沂兄弟萝风汨有染。罗风沂察觉以后远走他乡,不知所终。孟青萝在他走后害死萝风汨,赶走萝风汨之子罗天,霸占整个梅庄。你觉得这样的人能称之为好人吗?”
莫桃这下和掉进冰窟窿没有区别,浑身都在发冷,颓然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也许事情压根就不是你说的这样。”
薛牧野甚是疑惑地再看莫桃一眼,迟疑道:“听说文沛清和孟青萝曾经有一个儿子,不会就是你吧?”没听见莫桃出声,薛牧野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莫桃,喃喃道,“难道我猜的是真的?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儿会打洞。玉面修罗和罗夫人怎么可能有你这样一个儿子?”见莫桃还是不出声,又道,“我说的这些你可能很难接受。实际这些事情现在知道的人很少,当年知道的人也不多,但也并非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你去梅庄找随便找两个年纪大一些的人打听一下,都可以证实我的话。”
莫桃突然间恼羞成怒,大吼道:“你说完没有?没见过男人像你这么罗嗦的!”一头冲进雨雾中。
薛牧野嘟囔道:“我又没有说错!”追上莫桃,又问,“你是不是还想按照原来的计划单独见罗夫人?”
莫桃气哼哼地道:“我肯定是前世未修,才遇见你这么个朋友!他们在哪里?你记得把曹横引得远一点。”
薛牧野失笑道:“我看我才是前世未修呢!我现在是在帮你做事,你还对我呼来喝去的。你跟我来。”拉着莫桃朝西南方走去。
莫桃跟着薛牧野走一阵子,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对不起,薛兄,我不是有意想冲你发脾气的。”
薛牧野笑道:“你可真够婆妈的!这也道歉?男人相交贵乎性。性情相投便是好朋友,哪有那么多需要计较的。”
莫桃迟疑道:“薛兄,你一定要跟着我,究竟是想干什么?”
薛牧野皱眉叫道:“你怎么又问这个问题?我都说过无数遍了,我想你帮我取得太湖中的幽煌剑,此外就是和你联手想办法破去曹横的天一功,然后杀死他。”
莫桃正色道:“幽煌剑是天悚的,我即便是得到也会拿去给天悚。我的天一功就是曹横传授的,曹横于我有半师之德,在我没有报恩以前,我是不会杀他的。”
薛牧野气道:“迂腐!你在把幽煌剑拿去给莫天悚以前,先给我看看总可以吧?至于曹横,他对你是恩重还是仇大?他对你是先有仇还是先有恩?你能不能先报仇后报恩?厚葬他也算是报恩。告诉你吧,飞翼宫的历届宫主都仅仅只把天一功练习到第六重,惟有曹横独辟蹊径,将天一功与天师道相结合,这些年专心修炼,很可能早就超过第六重的境界。否则我哪里需要和你联手?”
莫桃疑惑地问:“曹横似乎并不很在意幽煌剑,可你为什么这样关心幽煌剑?”
薛牧野道:“曹横不是不在意,而是拿着幽煌剑也没有用,因此这些年才不去抢幽煌剑。二少爷,能说出来的事情我都说出来的了,不能说出来的事情你能不能不问我?”
莫桃失神地摇摇头道:“幽煌剑里面到底有什么?幽煌剑你不能说,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天师道是什么?”
薛牧野吃惊地叫道:“你不知道天师道?你练习的天一功就属于道家功法。道家修炼流派很多,归纳起来有两个大的门派,一个是全真道,一个就是天师道。
“全真道主张三教合一,规定以三教之经书《道德经》(道经)、《般若心经》(佛经)、《孝经》(儒经)为全真道士必修的经典。注重内丹修炼,不尚符箓,不事黄白之术(冶炼金银之术),以修真养性为正道,修炼以清净为主;以炼心炼已为基础,同时不废精气的修炼;戒规森严,道士必须出家住宫观,不得蓄妻室。宣扬修道要出世,认为妻子是‘金锁玉枷’,家庭是‘牢狱’、‘火宅’,劝人捐妻舍子,‘跳出樊笼’。追求‘阳神’、‘真性’不死。认为人之肉体是要死的,只有人的精神才能不死。
“天师道是从道教创始人张道陵(张天师)那里一直传下来的,因为张道陵三十八代后裔张与材受封为‘正一教主’,统领三山(茅山、阁皂山、龙虎山)符箓,此派又称为正一道,为各符箓道派的总称。奉老子为最高天神和祖师,以老子所著《道德经》为经典,以经典中所提出的‘道’和‘法’为最根本的信仰。认为‘道’是根本,‘德’是‘道’的表现。主张画符念咒,驱鬼降妖,祈福禳灾;道士可以有家室,可不出家,不住宫观,清规戒律不如全真道严格。利用各种法器,各种方法炼符炼丹达到长生不老的目的,追求肉身不死、即身成仙。”
莫桃听得晕乎乎的,喃喃问:“那天一功属于哪个流派的?”
薛牧野失笑道:“我又没有练习过天一功,怎么知道天一功属于哪个流派?龙王把天一功和天师道相结合,可能是属于天师道吧?我看你没事很喜欢看佛家的唐卡,修的又是道家功法,还以为你很了解各种宗教呢,怎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莫桃暂时忘记妖精之事,好笑地道:“我知道的都是从前八风先生教我的,他没说的我就不知道。我对佛教也很不了解,只是觉得唐卡很好,便喜欢拿出来看。”
薛牧野道:“率性任情,这样最洒脱。”领着莫桃上了一个长满杂草的小山岗,拉着莫桃在草丛中蹲下来,压低声音道:“注意收敛你的气息,龙王和罗夫人一会儿就到了。”
莫桃四处看看,疑惑地道:“这里路都没有一条,他们从什么地方来?”
薛牧野啼笑皆非地道:“真是被你气死了!他们是水青凤尾暗夜舞者,会飞的!你也别朝下面看,抬头朝天空上看。龙王不知道被谁打伤了,一直没有好,前段时间被重阳道长追得十分狼狈。这段时间太湖高人云集,他绝对不敢放肆。我敢肯定他们不敢使用太多法术,必定用原身飞行。下雨的天气寻常蛾类肯定是没办法飞了,你只要看见绿色的大蚕蛾在天上飞,一定就是他们。”
莫桃的心情不觉又沉重起来,抬头朝夜空中望去,果然看见远处有两只手掌大的夜蛾一前一后地飞过来,忍不住又瞄薛牧野一眼,他的时间地点都算得好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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