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海雅很失望,目光依然在娜孜拉身上直转悠。
莫天悚兴奋地一拍大腿:“我就猜布瓦什么都知道,果然!我带娜孜拉来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万望布瓦答应。娜孜拉的妹妹阿勒罕被令门徒请去做客也好些日子了,娜孜拉很思念她,希望布瓦能帮忙美言几句。”嗤海雅明显对方子华很有兴趣,可方子华已经被莫桃宰了,莫天悚当然不可能的当着娜孜拉的面与嗤海雅多说。
娜孜拉心里越来越发毛,忍不住小声道:“三爷,他不抓我已经很不错了!我们走吧!”
嗤海雅终于把目光移开,捋着胡子哈哈大笑:“姑娘从哪个地方看出老朽想抓住你?同是和乃吉木丁住在一起,你还没有梅翩然一半的胆色!”
娜孜拉愕然看着嗤海雅,发现他似乎真的没有恶意,心里极为奇怪,终于放松不少。莫天悚则又一次感觉到嗤海雅知道很多事情。
尼沙罕的两个妻子端来“东拜吉干”。“东拜吉干”做法简单。把新鲜的羊肝和羊尾油同羊肉一起煮熟,羊肝和羊尾油都切成薄片。把羊肝薄片放在羊尾油薄片上面,撒些孜然、精盐、胡椒粉调味。羊肝味淡,羊尾油味腻,和起来吃香而不腻。
莫天悚吃东西很刁钻,也喜欢吃这个,不客气地拿起一片,边吃边道:“是好东西。布瓦,外面大雪封山,还能出去的只剩下娜孜拉。昨天那么多人受伤,不赶快弄些药品进来肯定不行。但是外面到处都是你的徒子徒孙,娜孜拉没得到你的特许可不敢一个人出去。布瓦不会见死不救吧?”
嗤海雅不为所动:“只要有莫桃和娜孜拉一起,没人敢惹!”
莫天悚道:“桃子要负责练兵。布瓦也看见了,不找点事情给御林军做,他们闲着难免惹是生非,万一再和塔吉克人发生矛盾,打起来伤着谁都不好。再说我们下山还得打仗,布瓦总不至于希望我们打败仗,全部被杀光吧?要是我们输了,哈实哈儿城肯定完蛋,你妻子和孩子可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嗤海雅淡淡道:“巴赫西要是和妖精合作,日后才真是没有好日子过呢!”
莫天悚笑一笑:“直接开条件吧!我真的忙得很,一会儿还要赶去吊唁,看塔吉克人的‘净体’仪式,听阿訇诵经、祈祷。”
嗤海雅莞尔,依然淡淡地道:“三爷,不是每一件事情都可以讲条件,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被你收买。日后你来,闲聊可以,请勿谈时事!艾买提你愿意就再带回去关起来也行!”
莫天悚愕然,嗤海雅怎么这样?因最开始是薛牧野介绍他来撒里库儿的,莫天悚认识嗤海雅以后就以为嗤海雅和薛牧野很熟,是站在他们一帮他们的,军队中的巴赫西是不了解情况才与他们作对的。
娜孜拉倒是觉得理所应当,轻轻拉拉莫天悚的衣袖,低声道:“三爷,我们走吧!”
莫天悚又说一阵子,嗤海雅没有一点妥协的意思,莫天悚只好和娜孜拉一起告辞离开,艾买提当然留了下来。出去以后就问娜孜拉。
娜孜拉苦笑道:“我真的不了解嗤海雅。只知道西域大部分的巴赫西都是出自他们门下。若是没有巴赫西,飞翼宫就可以随便离开听命谷了。爷爷从前也嘱咐我们,见到巴赫西就要躲。”
莫天悚不得要领,暗忖看样子真得去问问薛牧野才行,可是据嗤海雅说,薛牧野还被关在哈实哈儿的地牢里呢!莫天悚摇头,按照原来的计划挨家挨户去死者家里唁奠挨骂,逆来顺受。又忙到天黑才回去。
院子里还是干得热火朝天的,夏珍憋在房间里,手下的将领全部被莫桃带走,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去跟一个远嫁的公主鞣皮子不甘心,也觉得有失身份,待在房里看见外面的情形又堵心。看见莫天悚回来,忍不住又数说几句。
莫天悚翻个白眼,理也没理会他,趁着吃饭前的空挡,跑到克丽娜旁边,也拿起一块皮子鞣,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地问:“你来了几天,有没有认识几个要好的本地朋友?”
克丽娜摇摇头道:“我一直陪着倪可的,没时间出去。只有依丽来看过倪可的时候,我也在旁边。”
倪可基本上还是延续了深宫的生活方式,就像她当初在大桥村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事情几乎不出屋子。即便是大家都在院子里鞣革,因为有夏珍亲兵的参与,她也和所有人都保持着一段距离,与她的贴身宫女缩在角落中。
莫天悚极为佩服倪可这一点,这时候却觉得这简直就是倪可最大的缺点,偷偷朝倪可瞥一眼,倪可已经朝这边望好几次了,显然奇怪莫天悚为何总与克丽娜在一起却不过来看看她,然倪可就是有本事忍得住自己不过来不说,连宫女也不派一个过来问一声。莫天悚略觉头疼:“克丽娜,你不觉得倪可总这样会闷出毛病吗?你不妨劝倪可出去走走。人家依丽来看望过你们几次,你们也该去拜访拜访依丽。”
克丽娜道:“我是劝倪可来着。但是倪可说你们的规矩就是女子不能随便出门,要笑不露齿,行不露足。再说现在哪会有空?何况依丽可能也不在家里。她下午来过,说是请我们放心,周围乡村的里人不像镇子上的人仇视我们,能募集到一些皮衣。田姑娘和她一起去了。大约后天才能回来。”
莫天悚稍微放心一些,又遗憾无法从依丽那里打听嗤海雅的事情。今天去死者家的时候,他厚着脸皮问过很多人,但这里大部分人只会塔吉克语和畏兀儿语,又仇视他,他什么也没有问出来。看来是指望不是倪可,莫天悚很无奈,可离开克丽娜依然又去和倪可说几句梯己话,免得倪可心里有疙瘩。
终究是不死心,吃过晚饭考虑半天,还是去找达乌提,让他帮忙打听。达乌提头脑简单,可莫天悚实在找不出其他人可以用。
翌日清晨,莫天悚刚从外面练剑回来,就看见尼沙罕带着四个妻子捧着一大堆衣服走过来。衣服一半是皮子的,一半是羊毛呢子的,都很保暖。莫天悚感觉很温暖。他早打听出来,火并的那天,依丽也是听了尼沙罕的劝说才来劝架的,嗤海雅父子很明显言行不一,“口非心是”,看来真是好朋友。急忙迎上去,连声道谢,同时留心观察,尼沙罕的妻子都有三十多岁,每一个看起来都比尼沙罕年纪大。
尼沙罕将一大包羊油递在莫天悚手上,笑呵呵道:“三爷不用着急,家父已经把家里的羊全部杀了。过几天也做成袍子送过来。草场空出来我们也没有用处,你让人把马赶去吃草吧!”朝身后挥挥手。四个妻子把衣服全部丢给莫天悚。总共有四五十件,顿时把莫天悚淹没在长袍子里。
莫天悚急道:“喂,你们送佛送到西,帮我拿进去啊!”不想几个女人和尼沙罕一起放声大笑,扔下莫天悚走了。惹得周围的好些人出来看热闹。
院子里的亲兵听见叫声也出来查看,帮忙把皮袍子拿进去。莫天悚抓住一个亲兵,指着尼沙罕的背影问:“你觉得他有多少岁?”
亲兵道:“了不起也就二十岁吧!三爷问这个干嘛?”
莫天悚道:“随便问问的。没你的事了,回去吧!”心里极是疑惑,尼沙罕是嗤海雅长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怎么可能才二十岁不到?没听说西域有娶大老婆的习惯。一个老婆年纪大有可能,个个都年纪大就说不过去了。还有尼沙罕的脉象也实在是太奇怪。有那样脉象的人怎么可能到处乱走还练武?没道理他又在撒里库儿遇见一个有本事改变脉搏的人吧?
塔吉克人实际非常善良,有莫天悚的陪礼道歉,挨骂吊唁,惩罚凶手做基础,他们看见连倪可都亲自动手为士兵做衣服,又看见士兵在这样的天气下还得去训练,再看见尼沙罕把家里的袍子都拿出来,更看见莫桃毫不含糊地执行军纪,他们就感动了!可他们还是很生气,不肯理会汉人,也不肯把衣服直接给就住在他们家里的士兵,只肯在夜里偷偷将皮子的或者呢子的袍子丢进“军机处”。
莫天悚早上起来,看见满院子的皮袍子,心中暖洋洋的。值夜的亲兵说,从子夜开始就有人扔袍子进来。开始他们不知道是干什么的,还出去看过。只要一开门,塔吉克人就跑,不肯与他们照面。后来他们躲在院子里没出去,衣服就一会儿几件,一会儿几件丢进来。
莫天悚哑然失笑,很容易猜出塔吉克人不仅不肯与御林军照面,彼此之间多半也不肯照面的,全体都偷偷摸摸的。剑也顾不得去练了,命人清点分类。居然有三百来件,除伤员外还有剩下的。
莫桃感慨良深,叹道:“不管什么民族,百姓永远是最善良的,只要是对他们稍微好一点点,他们必十倍回报。这里是,左贡是,勋阳也是!”和莫天悚一起带着夏珍的亲兵,早饭也顾不得吃,赶在大家出门训练前把所有的皮袍子和治冻疮的羊油都发下去。
夏珍不愿意陪莫桃在外面吹风,可也无力反对莫天悚练兵的计划,便将练兵的事情全权委托莫天悚去做。赖在土炕上很晚才起来。出来一看,亲兵一个也不在,宫女又在倪可的带领下赶制皮袍子,居然连一个给他打洗脸水的人也没有,又气又堵又说不出口!他自己却连热水在哪里都不知道,胡乱捧了些外面的雪擦脸,冷得浑身直哆嗦。倪可的一个婆子过来给他拿来早餐。夏珍才知道亲兵都被莫天悚带出去分发衣服和羊油,心里不满意之极。胡乱用过早餐,也不好显得太懒惰,说不得,装样子也只好去帮宫女鞣革。
打仗都没人事先预料到,自然更没有人想到他们还得制革。朴芒硝一类的制革药剂一点也没有,制革全凭手劲反复揉搓。夏珍何曾干过这样的活计?觉得这简直不是人干的。过一阵子,他的亲兵回来,感动得很,直夸奖他们的将军,二话不说就帮忙鞣革。夏珍更不好自己去躲懒,勉强支撑到吃饭,两个膀子酸得几乎抬不起来,放下碗思忖与其继续揉硬邦邦的皮子,还不如去练兵,至少可以站在一旁做指挥。
莫天悚分发完袍子又独自去找了一趟嗤海雅,不想嗤海雅依然不肯正儿八经答应帮忙。莫天悚又问起方子华,结果娜孜拉不在嗤海雅也不肯多说,闹得莫天悚稀里糊涂的。
嗤海雅的个人珍藏数量有限,药物的缺口还是很大。莫天悚既然无法从嗤海雅那里了解更多的情况,只好先把此事放开。他贪图娜孜拉能带着他飞,几百里路也能当天来回,硬拉着娜孜拉到周围的乡村找草药去了,也顺便请娜孜拉做翻译,希望能多打听到一些嗤海雅的事情。
练兵的实际只有莫桃一个人。但莫桃练兵不是站在最前面发号司令,让大家举举枪练练拳什么的,而是带着所有人一起爬旁边的山。老实说,山算不得高,但也在高原之上,爬起来同样很要命。夏珍爬一半就爬不动了。莫桃道:“阿山、格茸,你们帮帮夏将军。”
娜孜拉没本事带两个人飞,格茸留下就不大乐意,又甚是看不起夏珍的模样,更不满意夏珍将亲兵都带出来,把鞣革的活儿完全丢给倪可,扭头不屑地道:“我没空!”加快脚步跑到前面去了。
夏珍大怒!莫桃摇摇头,朝向山也挥挥手,伸手拉着夏珍,几个纵跃,就越过所有人来到山顶,才放开夏珍。
过片刻,习惯高原生活的格茸最先爬上来,气喘吁吁地叫道:“二爷,你怎么又丢下阿山自己跑了!”
莫桃失笑道:“你别也跟天悚似的!这里昨天我们上来过一次,我认得路。”
格茸把莫桃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很不满意地道:“三爷说这里藏龙卧虎,就连薛公子也在哈实哈儿被人关进地牢了,二爷你可别不当一回事!”
莫桃愣一下,急道:“你是说阿曼被人关起来了?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格茸大惊,掉头就朝一边跑,嚷道:“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傍晚时分,莫天悚进屋子就看见莫桃沉着脸,赔笑道:“夏珍是世袭的将军又不是自己打出来的将军,能和你一起爬山已经很不错了。你和他生气太不值得!倒是依丽满有意思的,带回几百件袍子。一下子就解决了我们的大问题。”
莫桃哭笑不得地叫道:“天悚,你能不能别那么多废话?你既然早知道阿曼被困,为何不告诉我一声?虽然大雪把山路封了,我还是可以出去的。”
莫天悚在外面转一圈并没有更多地了解嗤海雅,刚回来格茸就告诉他说漏嘴,一大堆废话就是想靠插科打诨躲开这个问题,只好笑一笑,亲热地搂着莫桃的肩头,硬把他摁在炕上坐下,赔笑道:“尼沙罕能发出的五根针状气劲,叫做‘五纬气针’,专门刺人穴道,真的很了不起。你去别的地方我不担心,但是哈实哈儿可是嗤海雅妻子玛依莱特的地盘。你想想阿曼为何那么怕阿依古丽知道他的身份,多一半就是怕这个玛依莱特。”
莫桃怒道:“那我们也不能看着阿曼坐牢不管!”
莫天悚叹息道:“不仅仅是阿曼,还有阿勒罕呢!我是可以陪着你去哈实哈儿,潜入地牢,把阿曼救出来,可是这里的一千御林军怎么办?还有霍大侠他们又怎么办?难道他们就不是你的朋友?你就放心把他们交给夏珍?平时不流汗,战时就只能流血了!”
莫桃低头想半天,闷声道:“让凌辰训练他们也一样。”
莫天悚忍不住大笑起来:“他们对你都不服气,会听凌辰的?你也太异想天开了!而且凌辰的脾气太躁,一句话不对就动手,也不适合当统率。放心,我真没有不管阿曼,这两天着急调查嗤海雅,就是想救阿曼。等我把嗤海雅了解清楚,一定能救出阿曼和阿勒罕。”
莫桃说不过莫天悚,只好留下来。可惜不仅仅是达乌提一点成绩也没有,就是田慧也没有打听出任何有用的情报。只是知道嗤海雅每年都会去哈实哈儿城住一段时间,每次都不带尼沙罕同行。就像中原有道士有和尚,西域也有巴赫西,但是这些巴赫西并没有明显的门派归属,尽管很多巴赫西是玛依莱特和嗤海雅教出来的,玛依莱特和嗤海雅的威望也很高,可并没有命令他们的权力。
嗤海雅显然知道莫天悚在调查他。他也在调查莫天悚,成绩比莫天悚好很多,很快就知道了莫天悚和玉面修罗的关系,笑呵呵原来如此的表情,一点也不计较,还告诉莫天悚他和玉面修罗平辈论交,日后称呼“达达(爸爸)”即可。他家里的羊都杀完以后,“东拜吉干”是没有了,但是其他的美食还是随便莫天悚敞开了吃。反正莫天悚也没办法粗犷彪悍,让他吃,他也吃不了多少。 <div align=center><!--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