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兴奋起来,俯身凑近莫天悚,压低声音道:“妈的,还是跟你痛快,江知府这回肯定能老实!三爷,富荣三多帮的尉雅芝你还记得吗?她嫁给联市帮的周炽后,难得回富荣,就把三多帮丢给她哥哥尉威。就是从前被章剑龙骗的那个。这尉威还没有妹子一半的本事,整日游手好闲,一点也不‘威’,倒是‘萎’得很,根本就管不了任何事。结果让一个叫做脚脚红牛五斤的人冒出头来,把尉威给晾在一边。脚脚红腿上功夫厉害得很,还和青城派有点关系,尉雅芝求二爷好几次了,二爷都没答应给她帮忙。这次二爷去扬州,尉雅芝又去找过二爷。三爷,要不你帮尉雅芝把脚脚红除去吧!”
莫天悚有些莫名其妙的:“你看上尉雅芝了?周炽怎么不帮他老婆?”
追日忙拉春雷一把,摇头道:“三爷,你别听春雷的撺掇,他是在帮黑雨燕斗闲气,想杀杀尉雅芝的气焰,让她一辈子在黑雨燕面前都抬不起头来。尉雅芝没去扬州之前,扬州第一美女是黑雨燕。尉雅芝去了,黑雨燕就被比下去,其实根本就没什么正经过节。现在我们自己的事情尚且顾不过来,管尉雅芝的闲事干嘛?不是周炽不帮老婆,实在是就算赶走脚脚红,尉雅芝的那个哥哥也扶不起来。再说脚脚红是青城派的俗家弟子,不仅武功不错,还会一些道术,把三多堂管理得井井有条的,又没有说不给周炽盐,周炽有什么必要去得罪他?”
春雷泄气地靠在椅子背上:“人落势了是这样的,什么蛇虫鼠蚁都能骑到脖子上来。从前尉雅芝到成都来,哪回不给我带点好东西?现在眼睛长在额头上,就还认得二爷,不认得我们兄弟了。”
莫天悚失笑,但也真没心思去管尉雅芝的闲事。
追日和春雷只住了两天就离开九龙镇回扬州去了。
怕惊动京城里的曹横,莫天悚没有做太多的安排,连泰峰该交到京城里的利润也照从前的样子交,只是吩咐万俟盘不用专门派人送进京,改成通过钱庄汇过去。
莫素秋的病刚刚好,南无留在九龙镇陪她,田慧和北冥一起去各地的铺子巡查。不过是再摸摸具体情况而已,莫天悚也特意告诉他们别做任何改动,然要求各个掌柜的恢复例报制度。
安排好一切后,莫天悚动身去上清镇。一起走的不仅有荷露、莫桃、尼沙罕、萧瑟、映梅和八风,还有石兰和他说了要带着的何戊同。没人能劝服莫天悚除去所谓的妖气,莫桃便劝莫天悚带着石兰。莫天悚总觉得是自己把小妖弄去桑波寨的,很对不起人,对石兰甚是体贴,一点也不反对莫桃的提议。荷露最是柔顺,满高兴路上多个女伴说说话,竟比莫天悚还喜欢。
上路后莫天悚就不喜欢拖沓,一群人快马加鞭,一路急赶,不久就抵达上清镇。
上清镇还是老样子,嗤海雅和玛依莱特也没多大变化,但张天师看起来比从前最少老了几十岁,成为一个皓首白须的龙钟老者,见到莫天悚一脸的错愕,正要说什么,映梅抢着道:“天悚的样子的确变得很厉害,但他真是天悚。”
张天师朝映梅和萧瑟看一眼,咽下想原本要说的话,仅仅是礼貌上的邀请:“三爷,附近的泰峰分号已经没了,宇源的鬼谷洞地方小,你们这次就勉为其难,住在天师府,行不行?”
尽管张天师依然一派仙风道骨,莫天悚还是觉得他近几年不大开心,没有再推辞,一行人来到天师府安顿下来。
嗤海雅和玛依莱特亲自赶来上清镇,一个是感激莫天悚救了拜克日,另一个原因却是他听拜克日说起水青凤尾当日覆灭的情况,一直就在担心幽煌剑鞘里的阴兵。见到莫天悚后,迫不及待地要来剑鞘观看。看完更是担心,里面的阴兵长期被困,就像是饥饿的猛虎,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力劝莫天悚把剑鞘交给张天师处理。
这是一股庞大的力量,更是莫天悚付出极大的代价才掌握的力量。莫天悚非常不乐意,连重见嗤海雅的喜悦都淡下去,随口敷衍几句,借口累了,早早地回到房间里,原准备请张天师派人和他一起进京的也没提。
嗤海雅很奇怪,印象中的莫天悚不是这样不明事理。
张天师笑道:“老兄是从来没见过他让人头疼的一面。不希奇,不希奇,也别和他计较。他和鬼谷洞的宇源最是要好。明天贫道让宇源来劝劝他。”
翌日,张宇源来到天师府。若没人指点,莫天悚差点认不出他。他比以前又长高不少,也壮实很多,稚气全脱,气度更见沉稳。早已经成家,目前是鬼谷洞的主人。
当年张子真去三玄岛求救,罗天下镇妖井中了莫桃一刀,中乙多少还有点迁怒张天师没消气。刑天捣乱不过是让张天师狼狈,却无性命之忧,他就有点敷衍张子真。偏偏无涯子毒伤未愈,强撑着自己先去一趟上清镇,接着又去一趟青城山,回去后身体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中乙更没心思外出。张子真眼看无望打算回去,自己却也病了,在三玄岛耽搁下来。调理好几个月总也不见好,一直到娄泽枫也来到三玄岛,才把他带回龙虎山,但身体大大不如从前,两年后驾鹤仙游,把鬼谷洞留给张宇源。
从此以后,上清镇和三玄岛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微妙。
莫天悚与张子真缘吝一面,听后甚是感慨,也多少有些奇怪。张子真的年纪虽然大,但比张天师还清心寡欲,身体一直很好,没道理一去三玄岛就生病。而且《仁心仁术》就出自三玄岛,三玄岛上肯定有医术高超的国手大夫,却治不好张子真的病。莫天悚猜测张子真的病多少和顾毗鹊有些关系。如果没有这样一件事情,张天师一定会全力帮助无涯子他们回三玄岛。张宇源也是同样的猜测,但没证据,仅仅只是猜测而已。
两人久未见面,有说不完的话,本来是很高兴的,但莫天悚听张宇源又提幽煌剑鞘,沉下脸道:“幽煌剑已经没了,就剩下一把剑鞘你们还不放过?”
莫桃急忙打圆场,把话题岔到一边去,莫天悚还是不痛快,又说一阵闲话,众议院看莫天悚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只得告辞。阔别多年的老友见面,竟是不欢而散。莫天悚立刻回去找荷露和石兰散心,只剩下莫桃一个人把张宇源送到天师府外面。
张宇源看看四下无人,迟疑道:“桃子,我怎么觉得三爷的脾气变了很多呢。”
莫桃苦笑道:“我也有这样的感觉。他人在病中,你多体谅。我会劝他多在上清镇留一阵子,慢慢再劝他。对了,我还一直没机会问,刑天现在好不好?”
张宇源叹息道:“他一直被关在葫芦里,天师也没超度他,不算好吧。”
莫桃愕然道:“天师为何不超度他?”
张宇源又朝两边看看,压低声音道:“还不是为了黑缎子。黑缎子此刻还在罗天手里,天师好像想用刑天和罗天换,可罗天不舍得黑缎子,又想要刑天。”
莫桃大怒瞪眼道:“天师怎么可以这样做?这不是我害了刑天吗?不行,我得去问问天师。”
张宇源急忙一把拉住莫桃:“你怎么还是这样的急脾气!你这时候去问天师,不是显得我在后面搬弄是非吗?潘英翔师兄正在我那里做客。你有空没有,去我的鬼谷洞坐坐如何?”
莫桃点头道:“当然有空。我们这就走吧。你今天怎么不和潘师兄一起来?”
张宇源急道:“你别嚷啊!天师不知道潘师兄来了。你也别和我一起走,一会儿你找个借口自己过来。如果可以,最好是和三爷一起来。我先回去了。”
莫桃迷惑得很,只好先和张宇源分手。回去又遇见张天师和嗤海雅在一起,无非也是让他劝莫天悚的。但莫桃也宝贝幽煌剑,很不愿意又破坏剑鞘,且罗天一直都在役鬼,现在张天师也扣着刑天像是想奴役的样子。按照张天师的说法,黑缎子和刑天也不算好鬼,偏偏就要说莫天悚不对,他也很不服气,随便敷衍几句,告罪去找莫天悚,着急想去鬼谷洞看看。
莫天悚的随从众多,张天师安排他住天师府西园的蹈霞馆。莫桃刚进门就听见荷露和石兰的笑声,闻见一股酸酸的味道,抬头一看,荷露和石兰正在院子里洗头。莫天悚披散着头发,非要两人也帮他洗洗。
荷露的洗头液是傣人配方,是经过发酵的澄清糯米水,洗后头发乌黑亮丽,可惜已经用完了,没莫天悚的份。莫天悚不乐意,端水泼了荷露一身。石兰便也泼了莫天悚一身。反正天气正热,三个人干脆过起“泼水节”来。凌辰和八风都识趣地避了开去,一个也不在。
莫桃好笑,转身正要走,莫天悚发现他,放下铜盆叫道:“别走!你怎么过这么久才回来?”
莫桃道:“我问了宇源几句刑天的情况,回来的时候又被张天师和嗤海雅达达叫住说了几句。天悚,你来上清镇不是来驱除夸父的吗?为何不愿意让嗤海雅达达和张天师帮你?”
莫天悚冷哼道:“他们真是想帮我,我哪会不肯?你没见他们是想打幽煌剑鞘的主意吗?”
莫桃苦笑道:“幽煌剑都没了,你还留着剑鞘干嘛?”
一说莫天悚又不高兴。荷露急忙岔开道:“三哥,你的头发和衣服都湿透了,要不你去换一身干衣服,出来我用油换子给你洗洗吧?二哥,你也一起洗一洗吧!”
莫桃早发现莫天悚越来越迷恋家庭之乐,看见莫天悚期待的目光,便点点头,让石兰服侍,也沾光洗一回。每耽搁一天,倭寇就猖獗一天,他心里其实挺着急的,加上莫天悚的脾气越变越古怪,他也很担心,可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劝劝莫天悚,洗头的时候一直没出声。
莫天悚也很沉默,一直到荷露帮他洗完头发才问:“刑天还好吗?”
莫桃摇头道:“宇源说他不算好,等于在葫芦里坐牢。早知道我当初不把葫芦给天师,另外找个人超度刑天。”一边说一边抢下石兰拿来的手巾,自己把头发擦干。
莫天悚又很沉默。他比莫桃懒,舒舒服服地坐着由着荷露摆布,头发擦干梳顺后还是湿的,荷露便没给他挽起来,随便扎成一束。等荷露弄完,莫天悚起身道:“桃子,一起去鬼谷洞走走如何?”
莫桃是求之不得,也把头发随便束一束,一起走出去。正好遇见凌辰陪着尼沙罕、拜克日一起过来。平日不怎么喜欢开玩笑的尼沙罕笑道:“吾喀,你这样打扮好看。挽髻子显老。”
凌辰也道:“就是。上次还在灞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这样打扮潇洒。”
莫天悚失笑道:“无事献殷勤必定有求于人,你们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说。”
拜克日讨好地笑着道:“我妈在上清宫伏魔殿,想单独和你谈谈,让我和大哥来请你。”
莫桃一下子想起玛依莱特神奇的预言能力,紧张地问:“我也不能去吗?大妈要见天悚,什么地方不好,为何一定要在伏魔殿里。”
拜克日为难地道:“我妈只说要天悚去。”
莫桃更是担心。差不多是午饭时间了,莫天悚的预感也不大好,但玛依莱特的召唤他却不能不理会,笑笑道:“桃子,师傅不会对不起我的。”一眼瞥见拜克日甚是紧张地盯着自己,不由得疑云大起。
尼沙罕暗中刺拜克日一下,微笑道:“天悚,你放心,我妈找你绝对是是好事,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们?”
莫天悚只得笑笑:“即便是天下人都害我,阿喀也不可能害我!”给凌辰使个眼色,又把挂在身上的幽煌剑鞒塞给莫桃,这才出门而去。
上清宫的三清殿、玉皇殿人来人往,香火鼎盛,可伏魔殿在大多数时候却都是冷冷清清的。正是中午吃饭的时候,这里更看不见人影。只有玛依莱特一个人站在镇妖井边,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对莫天悚招手道:“听说你当年和桃子下去过,还在底下制服过刑天,是不是真的?镇妖井下面是什么样的?”
莫天悚一愣,放松下来,失笑道:“原来师傅是想打听正一道的秘密,怪不得如此神秘,吓徒儿一大跳呢!”
玛依莱特四处看看,紧张地道:“你别嚷得那样大声。万一被张天师知道不好。听说这下面有一个三十六雷阵,还有很多符箓,是不是真的?我怕桃子不肯,才叫你自己过来。”
莫天悚完全放下戒心,微笑道:“当然是真的!师傅想不想下去看看?”走过去,双手抓住井栏,低头朝下看去,和从前一样黑漆漆阴森森的瘆人得很。
玛依莱特紧张地道:“我当然是很想,就是不知道怎么下去。你肯带我下去?”
莫天悚四下看看,一个人也没有,笑道:“徒儿几乎没有报答过师傅。这样一个小小的心愿,难道也不帮师傅完成?张天师老奸巨猾又死要面子,我们先下去,他知道了也不会出声,但若先被他发现就不能下去了。夜长梦多,正好现在这周围没有人,我们现在就下去吧!”说着带头踊身跳下。
玛依莱特也紧跟跳下,落进井水中。莫天悚掐诀步罡发动雷阵,烧干井水,现出下面的“≡”形乾卦,得意地问:“如何,我们中原的道术比你们的萨满法术还神奇吧?”见玛依莱特很紧张,忙安慰道,“有我在,没关系的。”牵着玛依莱特的手一起踏足“≡”上,又见玛依莱特似乎松一口气的样子。
莫天悚惊觉事情不太对劲,可惜“≡”已经裂开,他只能是直落下去,反手就朝玛依莱特的脉门抓去。
不料玛依莱特竟早有准备一样,尽管没拿着五纬击,却和用五根手指射出五道五纬气针,直取莫天悚手少阴心经的合穴少海、经穴灵道、络穴通里、腧穴神门、荥穴少府。这五个穴位都是手臂内侧,若非莫天悚去抓玛依莱特,正好是一个抬起手臂的姿势,根本不好攻击。最气人的是,这五个穴位都是治疗癔病的穴位。玛依莱特当他是精神病!此刻正是在下落的过程中,自我控制能力大大下降,莫天悚不可能再去扣玛依莱特的脉门,缩臂躲闪。
可惜尽管莫天悚反应快,知识渊博,什么都懂,他落到地上的时候还是被玛依莱特刺中两个穴道,整条手臂麻了不说,肋骨也一阵麻痹,就是心头也觉慌得很。刚要反击,下面石室居然有一左一右两条人影冲过来,一人扬起一柄拂尘,一人高举五纬击。一个是享誉几千年的世家传人,一个是弟子遍西域的大宗师,一起配合默契联手偷袭,莫天悚再有能耐也躲不过。他们不仅把玛依莱特没点中的几个穴道都补上不说,莫天悚另外一条手臂上的五个穴道也没能幸免。莫天悚感觉心慌得厉害,不是被点中这几个穴道应有的现象,倒像是夸父要出来的征兆,可此刻乃是午时,一定是张天师做了什么布置,便不再反抗,撒赖闭眼仰面躺在地上,没好气地道:“达达、天师,我那样尊重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明说不好?何苦如此哄我下来,一起出手暗算我!” <div align=center><!--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