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三,本应该皎皎的月亮却早已躲到了厚厚的云层背后。
除了在家连夜熬糖、大油锅发油饺、打糍粑的人们以外,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莫说巡逻的捕快,就连巡夜打更的也很少看到。
“九爷,他们好像开始换夜行衣了。”小赖子眼晴很尖,号称是夜猫眼的他看到前面街角黑影处的同行在更衣,连忙低声禀报。
韩维一抹紧张的汗水,嘿嘿笑道,“欺负咱们没有夜行衣?当老子们是玩家家的吗?叫湖南弟兄把衣服家伙拿上来,我们也换上!”焦头蛟有些害怕,“九哥,他们不是说是打劫什么大户吗?怎么这方向绕来绕去,竟然像是往驿站去的,真的出了事情,我们怎么出城?”
柳老五嘻嘻一笑,“怕什么!咱们抢盐船夺漕粮的时候,哪一次没有杀官斩兵?越是这样的人物,手中的钱就越多!这几日城墙的守备兵丁大都分去保护什么香胰子厂去了,湖南兄弟里就安排好了绳索,翻过去也不是难事,再说,还有那粮道街背后的大渠沟,湖南兄弟就是从那里爬进来的,水栅都给绞断了。”他的这番话说出来,众人都是一阵反胃,那些湖南兄弟身上的味道,可真是不敢恭维。
“九哥,咱们该打劫谁,银**藏在哪里?咱们一无所知啊!到时候怎么办?”焦头蛟见人人对他的脱身之忧嗤之以鼻,心下也知道自己是杞人忧天,干这行的,要是没有些蛇鼠之道还行?他当即提出了新的疑问,这也是韩维视他为亲信的原因,谨慎!
韩维摸摸自己的胡子,嘿然良久,“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咱们就是这在后的黄雀。我琢磨着,万一驿站遇到袭击,最多一刻钟。就会有汉阳门的守军来援。都给我记好了,万万不可进去那驿站之中,万一是陷入了苦战,可就糟了,咱们就在外间等着,他们这些同行要是陷在里面了,咱们马上就撤,万一他们逃了出来,咱们就紧跟,到了他们的落脚点。黑吃黑!”
“高,实在是高!进可攻,退可守。”阿谀声起地时候,前面的同行已经潜行起来了,黑衣黑帽黑面巾。都快融入到浓浓夜色当中。
此刻的武昌城里最热闹地地方,恐怕是那些烟花之地了,接踵而至的几百客商,把这寻欢作乐的去处挤得财喜盈门。
凌啸万万想不到,第一批赞赏他招标的人,竟是妓院和酒肆的老板。按照往年的常例。这年关将近之时,正是生意最为惨淡的时刻,现在却财源滚滚而来,姐儿们供不应求,身价都暴涨两番以上。他们怎么会不对凌啸充满了好感。但是,大多数前来的客商就是因为长夜漫漫方才点牌叫局的,生意好并不是说他们的服务质量好,亥时地驿站门口,就有两个人正在对武昌的娼业指指点点的。
一个四十多岁的文士对身边的年轻人顿足道,“唉!孰料这江汉之地,九省通途之地,商贩云集之所。连个上档次地场所都没有,终不及十里秦淮风月鼎盛啊,雅致点的曲子都唱不好,令我等大失所望,还真的是应该早回来睡觉。灵皋,此次带你出来游历,想不到第一站就是这索然无味的武昌城,愚兄汗颜啊!”
“是啊,南山兄,这湖北人是有名的九头鸟,算盘一向都是打得最精地,他们怎么就不知道寻些江浙名媛前来充充场面啊?”
叫灵皋的年轻人连忙附和,但是心中却是对这南山兄微有诟病,你戴名世是我桐城大儒,又是出贡授的候补知县,怎么可以出没烟花之地?
他姓方,单名一个苞,灵皋只是他的字,现在才是二十八岁,乃是安徽桐城的秀才,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才跟着本地地名家戴名世出来游厉一番,本期望到江浙的文风蔚然之地拜名师交好友的,谁知道戴名世要往西行,这倒也罢了,偏偏戴名世要去那烟花之地,见识一番,这使得专习程朱理学的方苞大为腹诽。
守门的驿卒见他们回来,赶紧上来招呼,戴名世只是候补知县,一不是公务,而不是实职,加上区区七品,见过大官如云的省城驿卒哪里**他太盛。“呵呵,戴爷回来了,小的还以为您在外宿了呢。有个事情要向您禀报一声,驿丞大人指示,今晚上请您挪个房,八爷的纲纪们又到了一批,需要一些中房,所以还请您行个方便。”
戴名世忍不住勃然大怒。纲纪,就是随从下人,自己好歹也是候补知县,虽然不不想去当官,但是好歹也是吏部有品级地人,竟然让我给奴仆们腾房?正要发作,方苞一把扯住了他,低声劝导,“南山兄。熟话说的好,宰相门奴七品官,何况是八阿哥的门下,说不定还是有品级的王府侍卫呢,咱们出门在外,就不要多生是非了。朱子曰……”
“让路!”方苞的朱熹名言还没有引出,就见驿馆辕门处驰出三骑,挥舞马鞭吆喝他们闪开,却毫无等他们闪开的意思,直接就里往外冲来。两人都是文人,但也是壮年,连忙闪避,那与身几乎是贴着他们的身子过去的。
驿卒看到他们脸色都吓白了,笑道,“戴爷,他们就是八爷的侍卫。”戴名世恨恨地吐一口唾沫,看着远去的骑士,咒骂道,“赶着去死啊!”
嗷-啊!远处凄厉的惨叫声传来,马蹄声戈然而止,人体坠马的闷响传来。
他的话湿分灵验,看到远处三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戴名世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我要中前三甲!”他正在乘着灵验许愿,驿卒猛地掏出号角,呜呜地急促吹了起来。
这号角不是报警召集驿卒的集合声,而是求援声。驿站里面才三十个驿卒,就算有一百个,也不济什么事,驿卒。说白了,就是传递公文的传令兵和接待官员的客栈小二,看到辕门外乘着夜色而来的几十个贼人。他除了向最近的汉阳门求援之外,别无他法!
驿站号角声起的时候,凌啸正在何园笑吟吟地接过老八递上来的一百万两银**。
“八爷厚意,为长公主筹来这些流动银子,凌啸这里,先代黛宁长公主谢谢您了。”白来地无息贷款,不要白不要,但是却绝对不欠你的情!虽然黛宁通过给大母两成股份的名义,来拉凌啸当了江宁纱厂地实际股东,但是你八阿哥帮你姑姑的。那是应该的。
老八也懒得和他计较这些旁枝末节,接过何园账房开具的借款条,他忍不住开口道,“凌兄,刚才近两个时辰的解说。胤襈已经明白了那传销是怎么回事。这的确是一条生财之道,可是我们的身份实在不适合搞这事情啊,万一被皇阿玛知道了,他老八家还以为我在暗中培植势力呢,得不偿失。相比之下,还是那玻璃来得又快又赚又暴利!”他也是不是傻蛋。传销说得天花乱坠,可终究是空中楼阁,人人都去做传销了,谁来生产?影响到社会动荡,皇阿玛第一个就会拿他开刀。
凌啸一拍手掌。端起酒杯,顾左右而言他,“好眼力,八爷果然是通晓民生,关注黎民的八贤王!就凭这份菩萨心肠,凌啸也要敬你一杯了。”
胤襈心中的急躁,没有一件事情顺心,那真是猫抓一样的难受。
从他七天前来到这武昌。凌啸就避而不见,何园地顾贞观告诉他,凌啸到广济去亲自迎接客商们去了,以表示对他们的欢迎。施世伦因为八阿哥办的是钦差,连忙派金虎豪成天天陪着他邀请他去审问那些羁押起来的外地人。胤襈哪里认得这些人,审来审去搞了四五天,也全然没有一丝的头绪,心中暗恨,任季安和刘八女死到哪里去了?
好客易等到广济水师载着**百客商前来,老八已经对自己地差事不寄什么希望了,湖北的官员显然得了什么人的指示,不出全力。老八虽然大恨,但是,抓住太子和老四的手下,痛打落水狗的意义已经不大,倒是这满街的外地客商,对凌啸谈论得沸沸扬扬,让他更加记挂玻璃。比起那些砂子石头变出地晶莹之物,这香胰子算个屁啊!
今天好容易见到凌啸,不和他把话挑明,胤襈知道这事情就算黄了。除夕将至,他身为皇子,必须尽快赶回京城,元旦大朝、金銮殿贺春、元宵节献礼等诸多皇家礼仪,都还有大把的文章等着他去做呢,况且凌啸也马上要忙活招商事宜了,自己不能在武昌久留。
胤襈一干而尽,他见凌啸把他一指挽留到快子时了,当然要抓住机会,“凌兄,玻璃事你我商谈已久,胤襈自付(自忖)京中地方都还有些薄面,就算凌兄打算全部自己来做,胤襈也可以为你给各方打些招呼,照顾一二。”
凌啸眼皮一跳,这是威胁,且听你把话说完,胤襈为他斟上酒,“哎呀,说到胤襈的薄面啊,其实,也就是士大夫里自有人看重,不过为凌啸想一想,你也真是难啊,要是我欣馨妹子和雅茹都嫁给你,只怕士林会众口铄金,征伐不断,要不要胤襈帮衬一下?”这是利诱,凌啸却是心中一动,这事情也是横在他心中的一个难题。
“能和八爷合作,凌啸求之不得,不过难题在于现在实在没有时间,要想开始做,起码也是在明年……”
“没关系!”胤襈一点头,他一把掏出了大卷地银**,“我先放下启动的银子,先把这事情定下来,来年咱们大展手脚。这是五十万两的银**,作为咱们开办玻璃局的启动费。”
凌啸嘿嘿一笑,果然不出自己的所料,自己冷落了他几天,老八开始有些怕我过河拆桥,说好的一百万,居然只拿出五十万两。他拿起那些银**看了看,点出三十万两,把那剩下的二十万两推到胤襈的面前。
胤襈心中一喜,哈哈,凌啸真地是上路。看来他完全吃我的干股,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现在要自己拿二十万两白银出来了!
谁料到凌啸却叫道。“鲁桓,让账房开个三十万两的借据来。八爷,这二十万两你先拿回去收购几个民办的玻璃厂,招募些工匠,到明年,剩下地七十万凌啸再和你结算。总之,你有优先权。”胤襈顿时大失所望,这家伙哪里是不好意思,分明是不想自己跑腿办事,差遣起我来了。看他这意思,要是我办不好,他还会把银子退还给我,一脚把我蹬开!
不过凌啸毕竟给了自己优先劝,胤襈哈哈一笑,端起酒杯和凌啸一接近,很忙就短兵相接起来。
当微微砰砰作响的爆炸声传来地时候,韩维的脸色变了,霹雳弹?郑勇所用的霹雳弹?知无堂请扶桑做的霹雳弹?
不对啊!韩维大惑不解,霹雳弹是逃跑时候用的障眼法,难道说他们这么快就败下阵来?看来驿站内的守卫很强大!韩维紧紧盯着驿站,等到黑衣人纷纷逃出地时候,他更加觉得有问题了,不是说大户有几十上百的保镖吗?看到敌人只有二三十人的时候,应该主动冲出来才是啊,为何没有人敢追出来?
他的话声未落,嘭!驿站辕门大开,三四十个衣着不整的官兵追出来了。韩维回头笑道,“汉阳门地官兵快到了,咱们看看这些同行的方向,等下就偷偷绕到他们的头里去,会用霹雳弹,说不定还是我们堂里的其他弟兄呢!”等到他再次转身时候,却笑容冻结起来,那些黑人逃窜的方向竟是朝着他们的隐身墙角,笔直而来。
“混蛋!”韩维大吃一性,正要吩咐躲避,可是那些人的行动太过于快速,两百地距离,须臾就到跟前。韩维并不怕这些黑衣人,怎么说,用霹雳弹的不是本堂兄弟,也会是台湾的日月盟,他怕的是他们背后的那些官兵,一旦被缠上,让大队的官兵赶来,自己就只有覆灭
一途了。
鄂伦岱白晃晃地一马当先,敞开了袍子的他可顾不上什么春光外泄,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在前面黑衣人中的女飞贼。当这群黑衣人逃到了韩维藏身的小巷的时候,大家都愣了一下。鄂伦岱没有料到这里还有四十多个接应的贼人,心中大是骇异。
韩维被黑衣人一冲,很忙就混合起来,一时间也不如道该如何号令了,一来大家都是黑表蒙面,夜色中哪里容易分得清楚,二来敌友不明,他急切间不知道如何号令才不是贸然。生自懵懂间,忽听一人道,“还愣着干嘛,一起上啊!”
鄂伦岱最先反应过来,“上!杀死一人赏一千两!”八阿哥的银子要是抢了回来,区区几万两,他还出得起!重赏之下有勇夫,侍卫们猛扑上来,一顿乱砍狂劈。刀已经竖在眼前了,岂能坐以待毙,“上,杀了这帮***!”他的手下根本就不等他的话,早已经迎了上去。这可不是不听号令,他韩维的话再快,也赶不上官兵们的刀劈得快吧!韩维也不啰嗦,看到一个白晃晃的家伙已经砍倒了两个手下,他只得迎上前去。
“敢杀我兄弟,劈死你这个和我一样喜欢裸身,还细皮嫩肉的尺寸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家伙!”
厮杀正酣之时,韩维猛听到一人说道,“分批突围!”他还没有来得及细想,就见这位势均力敌的同好大吼,“不要走?“韩维怕他是使诈,连头都不回,闷声咬着牙抢攻不停。这一顿抢攻,还真的把鄂伦岱给逼退了两三步,韩维正要让同行看看自己的英姿,就着官兵带来的火把光微一斜昵,却大吃一惊,那些人早已经在小巷那头消失了。
韩维冷汗暴冒,一个撤字还未出口,忽见小巷那头的一个横巷中涌出了好多官兵,为首的正是当日营中的同僚,金虎!
“鄂大人?”看着一身夹绒裘皮袍飘飘欲仙的鄂伦岱,金虎大吃一惊,“怎么?”
鄂伦岱刚刚来的时候还是他在八爷房中禀报事情呢,自然认得他,当下也懒得管什么惊世骇俗,只当是澡堂子相见一般坦然,一指小巷尽头,“大人快往那边追杀贼子!”
金虎立刻分兵两路,一面和鄂伦岱两面夹击面色惨白的韩维,一面派人向巷子尽头追去。“上房!射箭!”金虎见这些贼子的武艺不错,小巷狭窄,难以现出人多的优势,当即一声号令。
韩维大喝一声,今天看来是要栽在这里了,投降的想法从心头一晃而过,自己就算能够抱住这条性命,只怕远在扶桑的父母兄弟子女可就人头不保了。“弟兄们,想想自己的家人,尽忠吧!只有死的知无堂汉子,没有生的鹰犬走狗!”
可是,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考虑时间,金虎就成全了他们,强弓硬弦的纷纷箭雨,竟是透胸穿肋,即使是鄂伦岱的侍卫们,也有七八个中箭的。鄂伦岱心下气愤,他最见不得人中箭而死,因为他的父亲就是被索额图陷害到敌阵之中,万箭穿心而死,但是,金虎杀敌,他却找不到任何的理由反对,“留活口”这句话已经说出了口,却没有兵士听他的。
“鄂头领,姜安不行了,图亚德也不行了。”鄂伦岱看着检视反贼尸体的金虎,这要婉转谴责,却听到手下大叫,他吓了一跳,连忙过去看。一看之下,几个于下的伤口,血留得很快,鄂伦岱忍不住住暴吼,“还不快快止血!把他们抬进驿站,快叫军医!”
回到驿站,都伦岱却傻了,院中站着的胤襈更是傻了,他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说你认得我,也千万不要叫我,更不要向我禀报,赤身稞体的,真是把我这皇子的脸都给丢完了!”
ps:这是补昨天的七千字,晚上还有七千,呵呵,谢谢兄弟们宽宏大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