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泰空贼却无法把那些人交给凌啸去审问了,他苦着脸给盛怒中的超亲王解释。
原来,果不出凌啸之前的预料,这些在风波亭外窥视的嫌疑之人,被老十三等人剁掉手脚后本就很是虚弱,在抵达刑部当晚的夜里,还没等到理亲王对他们刑讯逼供,便在刑部大牢里「寿终正寝」了,而当时的大牢人满为患,加上凌啸明言不参与此案侦结,自凌啸和二阿哥交换差事之后,这件事也就被后来的各种风波给压了下去,并且即使想要从头再查,也因为狱卒的大量被毒死而无从查起了。对此,凌啸其实早已经有心理准备。毕竟,自古衙门黑牢龌龊赛过阎王殿,狱卒们要是被收买后想要整死谁,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把人绑在四腿板凳上,一袋五十斤的泥土压在胸口,鲜有能挨过一晚上的,不仅仵作验不出毒迹、伤痕和窒息,而且这种呼吸活活衰竭的死因,怎么看都像是惊吓而死~~~像曹寅那样的二品犯官,也难免中了暗算,就不要提十几个混混似的嫌犯了!
所以,凌啸仅仅是愕然一会儿,便不再纠缠此事了,当下也不灰心,支线没了头绪,就拿主线开刀嘛!
但刑部这帮子老爷们却不得不警戒一次,「啪!」凌啸环视了一遍刑部各司官员,将惊堂木猛地一拍,恶狠狠地警告,「混帐!国家最高法司重地,杀人灭口竟然落草无声,这不可怖,可怖的是,你们这群人居然司空见惯,如谈妓院粉头般轻描淡写!本王撂一句话。秦空贼,你刻铁牌立于各司衙:刑部,要是再敢发生此类死人事件的话,所有专管狱政的官卒,全部去左家庄挖坑。自己把自己埋了!哼,永远要记住,棺材,是人方才有资格睡的!」
自己埋自己。棺椁都省了?!
超亲王杀气腾腾的一句话撂下来,一时间众人尽皆大恐,面面相觑间毛骨悚然……刑部这六部中数得上号地油水衙门,人人削尖袋往里拱的盛况,恐怕再也不复了。倒是削尖脑袋往外调的情况,将成为朱元璋设刑部以来的奇观呢!
众堂官正神思不属的时候,凌啸已经话锋一转,传令提雅格布过堂。有了他地一句飚话在前,那些即使不管狱政的官员们也不敢马虎了。连忙压下该找吏部哪位大佬才能调出刑部的心思,赶紧去安排人将一等侍卫雅格布押上堂来。
身为八阿哥乳兄的雅格布,正值壮年,却已不见了昔日地春风得意模样。连续几天的只羁不审,早让他的心惴惴不安得到了极点,尤其是看到黑着脸的凌啸端坐大堂上。连本可以跪得直一点的腰,也弯得快要趴倒在地了……眼前地超亲王爷,在发迹前的那一次关键性比武后,正是自己一时发傻,拱出了其父乃是大情叛将的事情。凌啸的一生前途,差点就灰飞烟灭在自己的刁状之上!
按说。犯人越是畏惧,主审就该要越是欢喜才对,因为那意味着被审者地心防开始崩溃。但凌啸见他被自己的惊堂木拍得全身剧抖,心中却是一点都欢喜不起来。要知道,任谁导演了泄密案,这样去得罪自己,都是全家老小死无葬身之地了,与其示软,还不如慷慨赴死呢!而雅格布这样怕得发抖的情形,要么,是他还存了侥幸,决意和自己对抗到底,要么则是他根本就不是蔷妃所交待的那样,如此一来,案子更有得瞧了!
板着脸震慑够了,凌啸遂笑道,「雅格布,本王只要你回答一件事!蔷妃招供说,你是泄密案的主谋,官员们又举报说,你授意他们,在二阿哥刑讯狠了的时候,供认说密报抄件是宫中太监寅夜投掷到庭院中地。呵呵,本王很不能理解,你这不是在自爆嫌疑吗?要你真是如此笨的话,那本王还真不敢相信。」
这是一直以来横梗在凌啸心头得疑问,可陪审的秦空贼,一听凌啸竟然设身处地为犯人去考虑,顿时在心内一阵苦笑,寻思凌啸的这种问案方式之下,恐怕是谁都会顺着王爷的口风,拒不认罪地了。但,秦空贼猜错了。雅格布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下没有聪明的官,只有笨死地贼!是奴才做的,请王爷发落吧!」
「你……你就这样认了?」
凌啸怔住了,瞠目结舌地望着绝不狡辩半句的雅格布,恍如是全身聚集了力道,却一拳打在棉花团上一样,要多没劲就有多没劲。越想越不对劲之下,凌啸猛地一锤擂在公案之上,指而怒斥道,「雅格布!你一个满人武夫,四书五经都没有读过多少,子孙后代都无需通过科举来获取功名,泄本王密报的密,煽动士林反对科举,你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难道,你是为了某些人获取民心而做的?说!」
见凌啸直接剑指老八,雅格布顿时大惊,想要失口否认,却一个忍不住就嚎啕大哭起来,将头在地上猛叩头,「王爷,奴才有事想要单独面禀!」
三月二十一,这个日期的数字,是降序的。
但就是这一天,康熙皇帝却坚信,自己的小龙头今后必将有渐渐升序的那一天!因为今早的他已经有了微弱的气感,所以,康熙的心情好得比春光都明媚多了,连凌啸顶着朝晖进来求见的时候,都可以感觉到康熙的那种喜悦。「呀嚯!」康熙不等凌啸请安,就一掌擂在了他的肩膀上,打得凌啸一个趔趄,哈哈笑道,「啸儿看掌!」
「哎呀!」肩膀生疼的时候,凌啸大为怄气,不知道康熙发什么疯,也十分鄙视他那种先动手后示警的行径。却装模作样地连退了四五步,惊恐地询问。康熙却根本不管凌啸的惊恐,纵身上前,拽住他的膀子,连口子地追问。「疼不疼?朕打你的力道,有没有那点硬气功地意思?」
凌啸马上就领悟过来,知道这老康在侍卫们的陪练之下,潜心苦练出了一些进步。这才想在自己面前秀一下罢了。凌啸顿时心中很是不忿……满瓶水不晃,半瓶水乱荡,我又不是练习铁布衫的,那边上石锁石
碑一应俱全,你想检视硬气功进度。去试试开碑裂石不行吗??当然,这种心中的不爽对康熙是不能宣诸于口的,凌啸只得干吞了一口唾沫地望望那些石碑石锁,却和所有谀臣一样,凑趣地竖起大拇指。猛赞其力道之猛,就差点伸手讨医药费了。
康熙却是个察言观色地高手,一眼就看见凌啸的目光漂过那些石器,就知道其意,讪讪间却振振有词,「呵呵。朕也不是没有打过石头,哎,只是他们不晓得喊痛啊!」
石头当然不会喊痛,可惜,人心都不是石头做的。难免会有被刺痛的时候!凌啸暗叹一声,怔怔地望着兴致高昂得又练起来地岳父。半晌方才下定决心,奏报道,「皇阿玛,儿臣已经基本审理清楚了泄密案!」
「哦?这么快?」
康熙的排打立刻停止了,转头过来的时候却有些狐疑,伸手索要容若手上的毛巾拭汗,凝重万分地讶道,「啸儿,你不会是存了投鼠忌器的顾虑,想要匆匆结案吧?你要知道,上位者,有时候或许为情势所迫,不得不除恶不务尽,但那只是处置阶段,而查案阶段,却需彻查彻明,否则,焉能窥视人心险恶,焉能察知民风向背?你是朕亲授重任地国家良藩,来日任重道远,危机四伏相随,此理不可不明啊!」
见他如此谆谆教导自己,凌啸更觉不忍,欲待掩饰某些骇人听闻的案情,可康熙本就是个心思细腻伶俐之人,迟早有一日会知道真相,所以,长痛不如短痛!一阵犹豫后,凌啸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儿臣谢皇阿玛教诲……多方照顾上下打点,这才使得她有机会能为阿玛您临幸,其身边的使唤下人,也都是雅格布经过多道周折而为她调来的……
「呔!」康熙听了个开头便火了,一脚踹得身旁的木桩左右摇晃,也不知道是脚痛还是心痛,康熙微微颤抖了身子,「连朕地选秀都有人预设手脚?好胆!」凌啸明知道他会盛怒,却哪里敢容许他纠缠其上气伤了身体,连忙奏报下去,「可能是雅格布和蔷妃的终极目标不太相同,两人一个不服遥控,一个指令不畅,很快就反目了。但毕竟二者的策划入宫之事,都是只死不活的大罪,所以,双方都是忌惮对方鱼死网破,这才互相提防了几个月相安无事。不过,有一个能经常出入宫廷的有心人,却看出了这一门道,便以此要挟于蔷妃及其身边的奴婢,犯下了这滔天地泄密罪行~~~这人便是毓庆宫詹事府大人申信望!」
申信望?康熙果然被诡异的案情所吸引,转移了注意力,怒气稍抑地好奇道,「申信望因为提倡文统监视而被士林憎恶的人物,他怎么可能泄你的密,给那些士大夫通报你要改革科举的信息?再说了,他一个屁点大地四品闲差,萤火虫一样的前程,焉能探知如此之隐讳地秘密?焉会有人给他卖命,甚至宁肯自杀也不不出卖他?」
凌啸两手一摊,甚是苦涩地说道,「皇阿玛,是蔷妃前日明知无幸,隐语暗示儿臣,儿臣方才怀疑到一直随二阿哥办案的申信望身上的,昨日在他家后院起获到了失踪太监的尸体,一直审问到了深夜,方才得了他的交待……视而得罪了大批的官员,加上老主子二阿哥被废储君位,一年来沦落为官场人尽可妻的角色,但就是这个悲惨处境,让他得知了蔷妃入宫的隐秘!」
康熙大讶,「不会吧,人尽可欺便能消息灵通?」
「唉。是人尽可妻,妻子的妻!」凌啸苦笑一声,「申信望长得一表堂堂,颜貌俊美,既没有了依仗后台。又招了百官们的嫉恨,加上绝然不同于小小娈童的官员之身,是馋得京城龙阳君一族直流口水地人物,有些名堂的达官勋贵就来威逼欺负他。雅格布就是得逞了的一位。可惜某次大爽之后酒后失言,被申信望得知了这一按说不该传六耳的隐秘……瑰是信物地谣言,便是他申信望炮制出来的呢。」
康熙傻了,胃部翻腾想吐之间,也为自己所领导下的官场中出现了「一代绝色缙绅男伶」。而哭笑不得。
却听凌啸继续禀报道,「说到他的动机,有两个,一曰恨,二曰抱负!他虽人尽可妻。却还是深以为耻辱地,同时他也是有抱负的人,既然官场上都不喜欢他,已然绝了从吏部晋升的机会,便唯有打定注意,只能一门心思从老本行上寻找富贵机会了……皇上的尖锐对立。他便无法让皇上您采纳他那文统监视等文字狱之建议,那他就永无出头之日,不仅无法飞黄腾达,无法找强暴他的雅格布等人报仇雪恨,而且只能终其一生当人家地玩物。直到我见犹怜变成了年老色衰,他方才有可能终结这种耻辱的厄运!」
康熙烦了。「说意思就行了,不要用『年老色衰』这些词形容好不好,还你见犹怜?你怜这种玩意?……」
「喳。皇阿玛,据申信望交待,他虽有上述的动机,却没有这种本事和能量,更没有这种瞄准儿臣密报做文章的见识,但他终究是龙阳君们地宠儿,有些沟沟渠渠的消息,比您的侦知处还要灵通。屡屡被某些大人们招入帷幕之际,申信望得知了士林对儿臣出洋归来后多半变法的普遍担忧,也得知了文坛领袖王渔洋大人暗中组织了商讨对策的『圣道诗会』。他便联系了王大人在刑部尚书任上曾惩治过的一些死怨仇家,绑架熊家仅剩两名幼男为质,内则逼迫蔷妃获取抄件,外则于王渔洋诗会外广为散布抄件,以嫁祸正好有意期望朝廷闻听关于科举改革民声地王渔洋等士林之人!」
康熙懵了,这哪里是在听案情汇报,分明是在听曲折诡异的小说嘛!但下面的事情,让康熙更加叹为听止。
凌啸也是一副叹为讲止的神情,「而他申信望自己,则紧随刑部查阿哥左右,随时掌
系列地案情进展,该灭口就灭口,该抛出些怀有死志迷惑二阿哥!但是,士林见到密报抄件后地那种燎原情势,大大增长了他的信心,尤其是看到自己最大仇人雅格布的主子八阿哥,被群龙无主的士大夫们围追堵截,要其出来挑头的时候,申信望的野心就越来越大了,妄想毕其功于一役,不仅要达成皇上您和士林对立,让他有机会主掌文字狱事务,而且还想乘机将雅格布和后台八阿哥整入死地~~嘿嘿,这一次的贪心,导致了他的覆灭!」
康熙呆了,一把抄起藤几上的**杯,分一杯给凌啸,「哦,他又是如何整雅格布的?」
唇干舌燥的凌啸一饮而尽,谢了康熙所赐便接着说道,「申信望用熊家人质,逼迫蔷妃亲手写了关于雅格布送她入宫的书证,给雅格布送去了一份匿名的,当雅格布得到的时候,看到其中甚至夸大到八阿哥指示蔷妃暗中弑君的这份书证,那还不吓得是六神无主啊?于是乎,雅格布这才不得不按照指示,在思道劝说八阿哥的当晚,用些八阿哥自己的揽财账目秘事,逼得八阿哥公开表态站在百官一边,反对科举改革了!」
康熙顾不得生老八那些喔龊事情的气,不解地追问,「这怎么就导致了申信望的覆灭呢?」
「人为刀俎,雅格布却也不是鱼肉。」凌啸感叹了一句,「雅格布或许什么好处都没有,但有一点却是十分忠主。他一见自己和八阿哥被人下了套,虽然不知道匿名书证是谁下的,但肯定与蔷妃脱不了干系,抱着尽量不鱼死网破的渴望,他只得通过勾连刑部坐牢受审的官员。要他们指证是宫中的太监半夜投书庭院的,希望将二阿哥地查案目光引领到正确的方向上去,这才让蔷妃的嫌疑显现出来,最终,蔷妃见自己已经死路一条了。恐怕申信望都不太可能放过她熊家的血脉,这才用『营救熊家两侄儿』来暗示儿臣啊!」
康熙还有疑惑,「那……那么多的挑拨呢,难道也是申信望做地?」
「皇阿玛真是洞若观火。一下子就问到了诡秘迷雾的点子上了!」
凌啸不放过每一个拍马屁的机会,当即伸出大拇指对康熙一竖,「唉,天地会的一些文人如黄百家等人,出于害怕皇上和儿臣超越了地考虑。出于天下大乱方利于朱三太子卷土重来的目的,一看到京师闹腾得热火朝天,也赶来凑一份子,池姗姗、告御状、害曹寅三件事就是他们干的,造成了我们一下子陷入迷雾。还以为是同一拨人干的局面之中去了呢!而这时候地申信望,眼见着李绂御花园『弹劾』,加上皇阿玛您通过蒙古造反事,成功转移了士林反科举改革的劲头,也觉得该再添一把火,燃烧皇阿玛和儿臣对士林的怒火。一见天地会出了手,哪里忍得住技痒,所以,穿插其中搞了『风波亭』和『粉钻玫瑰信物』的挑拨~~~~~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邬思道先生早已经分析出来了。玫瑰信物谣言地炮制者,深通正常男人对龙阳事深觉恶心。定当是一个地位不高,万万不喜欢当娈童,却可能正受着当娈童威胁的人呢!所以,当儿臣无意间问了雅格布一句,他认识与否被娈之官员时候,雅格布第一个就把申信望给道出来了……方,谁叫他尾大不掉的呢!」
至此,康熙才算是了解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上前揽了凌啸的肩膀,轻轻帮他揉捏了挨了一拳地地方,凝视一下眼角隐隐有血丝浮现的女婿,泛着心疼味道地顿足而叹,「策源奸人、士林首领、反贼文胆、阿哥门人、当朝皇妃、死犯余党,几拨人粉墨而饰,你方唱罢我登场,搅得整件事如鬼似魅,你解说给朕听,说都要说了这么老半天,可见,你审得是何等的艰难!辛苦了,啸儿。」
凌啸虽明知道康熙的抚慰是源于皇帝的习惯,仍然止不住心头一热,递上一大摞地卷宗、口供和证言之类的,完成最后一步奏报工作,「皇阿玛,您地事就是儿臣的事!这是此案**计八十余位的主、从、涉案犯的口供和证据汇总,请皇阿玛御览,儿臣听候您如何结案的指示。」
康熙一把夺过这一箩的卷宗,却哪里有时间去想如何结案,现在的他才想起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满脸急迫地在纸堆中寻找着什么,久寻不到的时候,猛然朝凌啸一伸手,努声喝道,「拿来!」
对视着康熙那微麻子中瞪得老大的眼珠,凌啸很快就败下阵来,怏怏地自怀中掏出蔷妃手书,申信望用来要挟雅格布的那份「书证」,喃喃道,「皇上,这上面所写的,多半是申信望夸大其词的危言耸听之言,未经证实的!而且,雅格布送蔷妃入宫,八阿哥和九阿哥知不知情还不得而知,而他们两皇子,是否想要乘儿臣和老十三老十四出国的时机,通过蔷妃谋害您来谋取皇位,也多半是不成立的。要不然,熊家的两个幼男,就该是被雅格布捏为人质,而不是申信望了……您千万不可较真啊!」
但康熙却还就真的较了真,看完这「书证」后,目瞪口呆地望着凌啸,大惑不解地问道。
「要蔷妃用『B里针』害朕?啸儿,什么是『B里针』啊?!」
凌啸差点晕死过去……针」,凝血壮不早就被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