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很难，但依我看，你已经快达到了。”史高云此时已经站在屋外，夕阳的最后一抹余辉将他的轮廓染得金亮金亮，陈恪惊讶地站了起来，来到他身边，一起望向西边的落日。

“怎么，竟然已经到了傍晚？”

“没错。”史高云说，“你完全进入了意想境界之中，体会到了‘天上一日，人间千年’的境界。现在，休息吧。”

“我的背包里有食物和水。”陈恪指了指早被史高云放在屋子一边的背包，“要不要吃一点？放心，里面没有毒药。”

“有也无所谓。”史高云缓缓说道，“只要不是立刻就能让我陷入昏迷的毒药，我就可以利用精神能量来分解它的药性，最终将它排出体外。”

史高云的话让陈恪又被震撼了一下，他没想到武侠小说里那些个运功疗伤、运功逼毒的东西，竟然真的可以实现，心中不由微微有些兴奋起来，觉得一片新的天地，似乎正在自己面前慢慢铺展开来。

史高云没有客气，将陈恪背包里仅剩的两个罐头全打开吃了，又喝了一瓶水，然后很惬意地靠在墙边。陈恪只吃了两个面包，然后到外面找了些干草，回来铺在地上，那面积足够两人用。史高云却并不领情，看了一眼后说：“这东西你自己留着就好了，我即使是站上一夜，也不会疲倦。另外就算不吃不喝，我也不会渴、不会饿，只是会消耗精神能量，所以我会和正常人一样吃喝，而且更多。”

“还是因为精神能量？”陈恪问。

“不错。”史高云点了点头，“到了我这个阶段，行走坐卧甚至是谈笑间，皆可练气。在意想境界中修炼精神能量本身就是最好的休息。你不同，你现在还没有入门，过分练习对你来说不是好事。一会儿安心睡觉吧，那个女杀手由我负责。”

这时，陈恪才想起还有一位玩家一直没有露面，那就是女杀手费多丽。想到这人的本领，即将到来的黑夜似乎也变得可怕起来。

入夜之前，陈恪又依照刚才的方法练习了一会儿，他已经可以体会到，当自己意想有星辰在体内运行时，真的就有一种说不清的能量，在自己身体里规则地运转，当他偶尔真的与意想中的宇宙合而为一时，那能量立刻就充满了他全身，仿佛他本身就是由这能量构成的一般。但这种感觉时隐时现，可遇而不可求，他越是急于抓住这种感觉，这种感觉逃开的就越快。

“不可强求，否则的话，你会精神错乱，最终变成疯子。”史高云的声音及时地响起，似乎通过他的表情看出了他现在所经历的阶段，适时的点拨。陈恪慢慢静下心来，再不急于成功，而只是不断暗示自己，在那宁静中体会忘记一切的感觉。

时间一分一秒流走，陈恪始终一动不动，从太阳落下海面，直到繁星挂满天空。夜风呜咽，在荒村中四处吹响鬼哭般恐怖的声音，虫鸣声不断，却反而另这长夜显得更加寂静。陈恪仍保持着先前打坐的姿势，一动不动。

史高云看着陈恪，缓缓摇了摇头，然后站起身，慢慢来到门边，对着空荡荡的院落，低声说：“不要以为你那点伎俩能杀得了我。我现在没有心情理你，你好自为之。”

“你到底想干什么？”许久之后，一个声音自黑暗中响起，那是女人的声音。可想而知，这一定是那位一直没露面的杀手费多丽。

“没什么。”史高云说道，“对我来说，生命已经没有了意义。死亡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也不是我拼命想要逃避的结局。在活着的时候，我要做一些自己想做的、有趣的事，在死的时候，我想死在有资格杀我的人手中，如此而已。”

费多丽没有回答，黑暗中转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史高云知道费多丽走了。

这一切，陈恪并不知晓，他已经完全沉入了冥想造就的世界之中，化身为星辰、虚空、光明、黑暗……他完全成一宇宙，没有特定的思维，却又无所不思，无所不想。他在一层薄薄的皮肤包裹下，澎湃地流动，圆转而行，充满了力量。

史高云静静地看着他，突然轻轻叹了口气：“他是个天才，照这样练下去，一年之后，他就可以打破间隔，感觉到精神能量的存在。但可惜，游戏不会给他这么久的时间。好吧，就由我来帮他吧。”

说着，他缓缓将手掌贴在了陈恪的头顶，一种若有若无的空气波动，便从他和身上涌起，罩遍陈恪全身。

在意想境界中，陈恪立刻感觉到了不同――不知不觉间，那层隔绝两个世界的皮肤，竟然渐渐消失，或者说，转化为这个宇宙的一部分，当它再不是阻隔，而是宇宙内部的一个层面、一片星云时，一股周行运转不停不息的能量，就在陈恪的体内产生，刹那间，他感觉自己与什么雄伟无比的东西联系在了一起，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却感觉那东西无边无际，无止无休。

猛然间，他生出了一个想法――那就是真正的宇宙，就是自然。

顿悟一生，能量就完全与陈恪融合成了一体，再没有彼此之分。一股清新舒畅的感觉遍布陈恪全身，他自然而然地睁开了眼睛，看到的是刚刚洒到大地上的阳光。

“恭喜你。”史高云静静地站在一边，微微点头：“你已经步入了气的世界，等待你的将是无限的光明。”

“没想到竟然这样过了一夜。”陈恪站起身。盘膝坐了一夜的他，肌肉竟然没有任何酸痛不适的感觉，他知道这就是精神能量的作用。迎着从窗外射出来的、越来越强的阳光，陈恪缓缓伸展四肢，感觉到一股说不清的能量在自己的身体里流动运转，让自己神清气爽。

“有没有饥饿感？”史高云问。陈恪摇了摇头：“只是觉得肚子有些发空，但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感觉。精神能量真的很奇妙。”

史高云点了点头，“我刚到自动贩卖机那边买了些吃的。我已经吃过了，你多少吃一些吧。我昨天说过，没有食物为你带来的新能量，当你肌体能量耗尽时，就要消耗精神能量了。”

陈恪不由越来越感到好奇。食物在游戏中的价值不菲，史高云不但教他练气之法，还甘心花巨款为他买食物，其目的为何，实在让人搞不清楚。但既然想不通，干脆也不用多想，陈恪不客气地饱餐了一顿后，又在史高云的指点下练了起来。

“这次把自己想象成大海，你的身体就是海里的浪，浪里的水。你是分散的无数水滴，又是整体的一片汪洋。气在你的海水中翻滚上涌，要逃离你的海洋，而你要做的不是拼命挽留，而是感受它如何涌出水面，又如何在你的海洋中生成。”

陈恪闭着眼，在史高云的指导下，静静地想象着、体会着。有了之前成功的经验，这次的意想就变得更加容易。“气”在他的体内流动，慢慢地轻盈上浮，瞬间逃离他的身体，溢向外界，他默默地体会着，寻找着能量所在之源，感受着气在体内运行外放的过程。

而史高云，则再次将手贴在他的头上。

“很好。”不知过了多久，陈恪隐约听到了史高云的声音：“接下来，想象一下天空吧。在海洋之上，是宽广的蓝天，水面就是你的皮肤。它本来属于海水，因为与天相接，就成了海与天之间的桥梁。气通过这桥梁从你体内流走，也将通过这桥梁自天空中注入大海。你要学会吸取散布在天空中的气，让它渗入到你的海中，与你海中的气之源相融合。这样，你的气才会变得越来越强大。”

陈恪不声不响地做着这种想象，渐渐又进入了绝对的自我世界之中，再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他无欲无求地感受着一切，终于发现了能量的秘密，他让自己的水面激荡，接收着来自虚无天空中无形的能量，与自己体内那能量之源相融合，渐渐发现，那能量果然开始生长，变得更加强烈。

当一切完成，再睁开眼时，他明显感觉到了饥饿，看看天色，似乎正是下午，史高云丢给他一个面包和一盒罐头：“恭喜你，又进步了。这次你入静的时间达到了两天，快吃些东西吧。”

两天？陈恪被吓了一跳，在他感觉，那只不过是几分钟间的事，没想到在现实中竟然耗费了两天的时间。

“你已经进入了第二重境界，接下来还有两个练习，分别能让你进入第三和第四重境界。一个是把自己想象成大地，万物在你身上生长，吸取你的养分，而你却只有付出，得不到回报。你会觉得烦躁不安，会觉得痛苦，但你必须与这些情绪对抗，让地心那火热的内核，永远处于安定状态，不会因愤怒而喷发，也不会因悲伤而冷却。当你真正做到了无欲无求，真正做到了不在乎回报的付出，你就会发现，万物生长时虽然在消耗你，但死亡之后，却会化为能量投入你的怀抱，你的得到，将远大于你的付出。

“另一个练习，是将自己想象成人。这说起来简单，因为你本就是人，但做起来却最为复杂。当你习惯了自己是宇宙、是海洋、是大地时，却突然变成了渺小的人，而且你会突然发现，你原本就是这个渺小的东西，之前的一切伟大，都只不过是你的幻觉。那时你会发疯。如果你不能控制这疯狂的情绪，你就会失去从前得到的一切，而成为一个精神错乱的人，或是丧失肌体功能的残废。这是最凶险的一步，也是跨入成功的最后一步，我无法保证你会安然无恙，因为它本身就是世上拥有精神能量的人越来越少的原因。要不要修炼到这个境界，全在于你自己的选择，因为就现在来说，你已经可以使用精神能量进行攻击、防御、加强肌体、强化精神等等超越人力极限的事了。”

“这四个练习，你都完成了？”陈恪看着史高云，多少有些好奇。史高云出奇地坦白：“我只完成了前两个。我试过进入第三重境界的练习，但无论如何也等不到生物化为能量重投入我怀抱的时刻。现在对你说这些，你根本体会不到，等你达到那一境界时，自然明白。多数人都和我一样，只达到了第二重境界，但如果你追求的只是拥有我这样的武力，那么这已经足够了，只要你不断练习，你的精神能量就会却越来越强大。”

“练到第四重境界时，会怎么样？”陈恪问。

史高云转过头去，看着外面：“我不知道，对我来说，它就像是远方的落日，我虽然能看得到，但却永远不知它到底落在了什么地方。”

“如果能练到第四重……”陈恪在心里默念着，心中充满了期盼。但眼下的局面，却根本不容他有这种幻想，他看着史高云，心中充满了难以说清的感觉。这个人是他的敌人，按游戏的规则，胜利者――也就是幸存者只能有一个人，要么他杀了史高云，要么就是史高云杀了他。

到底谁会被谁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