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妈焦急而无奈的注视下,吴暻却并没有对木慕伊的无礼而表示什么不满。相反,对这个一直被家族中人所厌恶欺负的疯女人,吴暻显得非常得有耐心。
“四姨娘!抱着妹妹到屋里休息吧,妹妹身子弱,这样睡在外面不好!”依旧是温和有礼的语调,只是瞥见女人怀中女孩那蜡黄毫无血色的脸时,吴暻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终于,木慕伊又抬起了头,皱着眉似乎有些苦恼,“可是,房里还有昨天来不及打扫掉的血迹,我想打扫可是依儿总是抓着不让我离开,我担心依儿在里面呆久了会不好,所以才在天亮了外面也已经差不多不太冷的时候才抱着依儿出来!”
听了女人的话,吴暻直起身,头也不回,可是王妈却鲜明地感觉到少年周身的气息冷了下来,“王妈,劳烦进去打扫干净!”还是那么温文的声音,可是却充满了不可违抗的威严。
“是,请大少爷、四夫人稍等,老仆这就先进去收拾!”躬身一礼,王妈也只能应了。虽然这整个事里都透着一股诡异,可是没办法。王妈虽说万分同情这对母女,平日里便总想着法儿尽量能照顾着,但是,她毕竟也只是吴家的一个仆人,说不上什么话,也做不了多少。不说大少爷,就是像过去其他哪些夫人小姐少爷遇着了,又有了什么冲突,王妈也根本帮不上忙。
心下暗叹一声,王妈放下手中的食盒,转身往房间走去。
淡淡地收回视线,吴暻也不多说,拿过食盒打开,一样一样地将里面的食物取出放在了木慕伊两人面前的石桌上。
“四姨娘,不是很早了,先将妹妹叫醒吃些东西吧!”
话音刚落,女人怀中,瘦小的孩子眼睫颤了缠,竟睁了开来。
仿佛一朵出于凡尘的仙蕾缓缓绽放,一点一点地,女孩的眼睛缓缓睁开。就在吴暻的面前,几乎要夺了他的呼吸,夺了周围所有的光芒。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吴暻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东西!淡淡闪着萤光的紫色,仿佛最美丽夺人心魄的毒药,将阳光都收在了里面,嗜心的药剂般,闪烁着令人痴迷不可拒绝的光芒。
无法思考,吴暻现在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吸进那双眼中了,那么危险,却也那般妖媚惑人。只一眼,便深知了那里的危险,可是即便如此也舍不得躲开。理智告诉他,那是危险的,可是就是那种身体的冲动,让他控制不住地只想这么永远永远地看着,哪怕堕入地狱万劫不复,也心甘情愿。
接下来,吴暻的心中说不清纷涌而上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是,又一个分明的念头始终在他脑中叫嚣,他突然异常地觉着女孩的眼睛与她现在的容貌根本不相称,是否,她是遇到了什么,就像四姨娘的那个真正的女儿从胎里便带了毒,这才变得蜡黄脆弱。
仿佛是初醒后的短暂迷茫,蝶翼般的眼帘扇了扇,女孩的双眸中瞬间爆发出了似乎是象征着清醒的夺目光彩,然而下一瞬却又再度黯淡了下去,仿佛又一次陷入了昏沉之中。
视线淡淡地扫过眼前的陌生人,却又直接便过去了,仿佛那根本就是空气一般,月依根本不理吴暻,懒懒地靠在木慕伊的怀中,小手微微吃力地抬着,轻轻地抚弄着怀中小狐狸的皮毛。
看着这般忽略自己的月依,吴暻暗自苦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倒是木慕伊对于女孩的醒来颇为高兴,“依儿你终于醒了!现在感觉怎样,身体还有什么不舒服么?”
轻轻地摇头表示自己已然无妨,月依此刻却还是有些浑身无力不愿多动。
虽然面无表情,但吴暻仍是看出了女孩的虚弱不堪,心中疑惑愈甚,先前听着木慕伊说到房间里的血迹便有些怀疑了,现在听着木慕伊问月依身子有什么不舒服,疑惑却更多地转变成了担忧,“怎么?月依妹妹身子有什么不适么?可要我去唤大夫来?”
这次木慕伊终于抬起了头,满脸的担忧,“我也不知依儿昨天到底是怎么了,昨天我回来的时候进了房间就看见依儿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听了木慕伊这话,吴暻心下一抽,急急问道,“那可有叫来大夫?情况如何?”
小心地搂着怀中的孩子,木慕伊摇摇头,“不曾叫大夫,原来还是王妈提醒我去求家主的,可是这孩子却死揪着我不肯去,最终我也无法,不过幸好昨天正好采到了页眉草还没有换掉,急急忙忙直接先喂依儿服食后,依儿一会儿便吐出一口淤血,情况到是平稳了下来。现在看着脉象似乎是已经没事了!”
吴暻只觉着这般自己的心才放了下来,来不及理会自己的反常,一对剑眉却微微蹙起,“四夫人对月依妹妹的身子怎可这般草率,有什么不适您若走不开便让王妈去说一声也好,月依妹妹还小,这要是处理不好,留下什么病根却不是不好了!”
说着话,吴暻却突然想起了昨天女孩惊人的举动。无知的小厮将那看做是巧合,武功已有小成的他却不会。那简简单单的两个动作,绝不是巧合,甚至绝不是普通人的爆发可以做得出来的。而按常理说,就着那样的功力,一巴掌下来,小厮的性命能否保住根本就没什么悬念,但其实小厮却没有任何问题,若说是留手却不太可能,毕竟就算是留手,那轻轻的力道几乎就不能称其为耳光了。那么,唯一的解释,便该是她已经力尽了,甚至是身体不能负荷那样的爆发,于是草草了结,匆匆离开。
是了,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这样想着,吴暻不禁暗自感叹,真是好特别的女孩!连带看着月依的眼神也产生了细微的变化。
另一边木慕伊听了吴暻的话也不反驳,只低着头应着,而她怀中的女孩则仿佛一切都事不关己,不语不动。
这时,王妈也已将房里收拾好走了出来,即便她在房里,可是刚刚外面的两人说话并没有要避着什么,而这院子也安静,所以两人的话王妈都听在了耳里,虽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却也估摸着大少爷应该是没什么恶意的,甚至,虽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但似乎还是有些关心四夫人母女俩的。
于是,想了想,王妈还是开了口,“大少爷,不是四夫人不关心小姐,实在是便是去叫了,人也未必肯来。”
想了想,吴暻也意识到刚刚是自己太冲动了,这院子里的人们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他心里从来都清楚得很。苦笑一声,四夫人当年只诞下一个女孩,还体弱貌丑不讨喜,后来四夫人也渐渐失了宠,当先容不下她的,便是自己的母亲啊!不管是在什么地方,尤其是吴家这样的世家大族,人与人间最是复杂,却也最是残忍简单。上面是什么样的动向,下面的人表现得最明显。
四夫人不再得家主宠爱,连带着其他的夫人也不待见,下面的仆人们便也会顺着主子们的心意估摸着自己该如何对待风光不再的四夫人。久而久之,见着上面都暗中默许,没什么反应,那些人便也愈加张狂。这样看来,月依虽是小姐,但疾病缠身请不来大夫倒也正常,特别,之前的月依小姐到底是如何死的,所有的人都心照不宣,那么现在对于这个半路冒认的小姐,不理不睬都已经算是好的了。
稳了稳心神,吴暻看着眼前的女孩,眼睛不自觉总是溜过那双紫色的双眸,有些紧张不安,却始终都欲罢不能。轻咳一声,“那现在月依妹妹真的已经没事了么?要不要我唤大夫来?”
听着吴暻的话,木慕伊有些犹豫。月依现在看上去似乎已经是没事了,可是她不自觉地仍是放心不下。但是,长久在吴家的遭遇,让她已经有些不敢接受别人的好意,便是王妈也是因为那么多那么久暗中的照顾,她才敢偷偷去观察,去看,她是否有什么目的,是否真心。而即便每次在王妈的眼中都只看见心疼怜惜,她都依旧总是那般小心翼翼。
现在,吴家的大少爷突然出现在面前,向她伸出了援手,她更抑制不住心底的忐忑。她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但她更挣扎着,要不要相信。低头看看怀中的孩子,这个孩子真是让人放心不下,上次就昏迷了好久,好不容易那么单薄瘦弱的身子终于有了些起色,实话说她真的很担心,会不会这孩子身上真的有什么病根,会不会昨天那样的情况以后还会不断反复?
也就在木慕伊游移不定之间,那怀中一直不说话的女孩却突然出了声,“丝带!”
简单的两个字,声音全没有一般孩子的甜美清亮,却是嘶哑着仿佛要带出血一般,让本来静默的几人都蓦地一惊。
一时间,三个人的目光都直直地锁在了那女孩的身上。而也是这一眼,才让王妈突然想起了从刚刚起就一直憋在心里的一丝违和感。先前进门时,和平常一样她下意识地不太敢将视线停留在那女孩的身上,可就只那么一眼,她就感觉着有哪里不太对劲了,却因着心里想着大少爷的事儿,一直没想的起来。只是此刻下意识的看过去,看见女孩脸上那与她现在的容貌极度不符的双眸,这才猛然想起,丝带!月依小姐平日里遮着眼睛的丝带,昨天似乎被四夫人一把扯下,而今天竟不曾带上,更甚,此刻就坐在对面的大少爷双眼则直盯着那双紫色的眼眸。
下意识地倒抽一口凉气,王妈匆匆冲回屋里取了一条干净的布条,递到了月依面前。
木慕伊看着王妈手中的布条,不甚喜欢地皱皱眉,再看看怀中的孩子,却还是妥协地轻叹一声,接过布条就准备为月依系上。